青罗见了此景,忙道了一声好,转而叹道,“江南未雪梅花白,只是今日江南已雪,这梅花却还没有全开呢。”郑氏笑道,“为忆去年梅,凌寒特地来。闰前空腊尽,浑未有花开。若真是那样,才是憾事。如今虽然没有全开,却有新来数枝,更多是含苞将放,自然有满院芳馨的日子的,二女乃女乃不必急。若说这里的好处还有一样,便是清净少人,断不会有人来听我们说话儿的。二女乃女乃这么早就过来,又带了我来这里,自然是要说什么要紧话的。二女乃女乃放心,只管说就是了。二女乃女乃对我和二丫头有恩,不管二女乃女乃问我什么话,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青罗望了一眼远处的湖水,在四围千山的晨雪笼罩之中,只有这湖面是深沉的墨色,白山黑水,如绵延不尽的画卷。青罗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知道姨娘和父王、母亲还有云姨早年间的事情。”郑氏+.++讶道,“二女乃女乃怎么倒对这些感兴趣起来?”青罗笑道,“姨娘,这里头的缘故一时我也不便说的,姨娘若是信我,就同我说的明白就是,事无巨细,一定要说的清楚明白才好。也不拘说什么,想起什么都好,姨娘只当做说闲话罢。”郑氏见她如此,也就不再多问,点点头便思索起来。
“二女乃女乃若是问起好些年前的事情,倒是真不知从何处说起了。既然是这样,我就啰嗦一回,从咱们王爷少年时候说起罢。说起来,都已经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老王爷去世,太妃十分伤心,咱们西疆那几年局势也不稳,王爷少年就承继了王爵,难免举步维艰。虽然太妃是最有主见的人,到底也是女流,外头那些嚣张跋扈的人,难免欺负太妃和王爷母子,那些日子也是十分艰难的。我和云姐姐,都是自幼就跟在王爷身边的丫头,王爷的饮食起居,都是我们照应着。又过了一二年,王爷见我竟然粗粗识得几个字,一时高兴,就叫我跟去了书房伺候笔墨,内屋的事情,就多半交给了云姐姐打理。我本来就是个疏懒性子,也就趁势从王爷书房里寻了些闲书瞧瞧,倒是一段好时光。”
青罗笑道,“原来姨娘这样的好才学,就是如此来的。难怪父王对姨娘青眼有加,叫姨娘跟着在书房里呢,红袖添香夜读书,就是这样的光景了。”郑氏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青眼,王爷跟前,也不过就是需要一个能识得几个字的丫头,帮着打理收拾罢了。又过了些时候,王爷就遇到了先王妃,那时候先王妃也不过十六岁,王爷也才刚过了弱冠之年,和如今的二爷、二女乃女乃仿佛年纪,一见之下,便是两情相悦。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都瞧在眼里头,王爷那些日子真是欢喜,连外头的局势也似乎能暂时抛在脑后了。我们这些人见王爷这样高兴,也觉得这姻缘是天定的,若是能叫王爷放宽心思,我们也替王爷高兴的。不知如此,王爷和柳家的大爷和二爷都是至交好友,对柳家老爷,也就是先王妃和王妃的父亲也是十分恭敬,以师生之礼相待。王爷处境艰难,有柳家这样的世家支持,自然是好事。果然,先王妃嫁给了王爷,王爷为了先王妃,举办了极为重大的婚礼,整座燕婉桥,都说为了迎接新妇而建成。新婚之后,王爷便致力于收拾河山,王爷本就是惊采绝艳之人,柳家父子也竭力辅佐,更有方家、董家这些家族支持,这些家族虽然比不得当时的柳家,却也是世家名门不容小觑的。果然,在先王妃嫁给王爷的一年间,王爷终于扫平了四方忧患,与先王妃也是夫妻情深,世人都说是一对佳偶天成,西疆都誉为佳话的。”
青罗忽然问道,“姨娘看着,父王和母亲的感情如何?”郑氏惊讶地瞧着青罗道,“二女乃女乃怎么问这样的话?王爷对先王妃的一往情深,谁都看在眼里的。”青罗低头道,“若是真如传言里头那样深情,怎么会有这许多姨娘侧妃呢?”郑氏笑道,“二女乃女乃是在说我们了。”青罗忙道,“我是一时之间说错了话,姨娘不要多心。”郑氏忙安慰道,“二女乃女乃,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以二女乃女乃这样的年纪,自然是愿得一心人,不愿有任何一个人来分享的。只是这男人自古以来就是这般,谁又能真一心不变呢?说起来,男人这一世,最爱的女子是谁,未必就是一直陪伴着他最久的,而是他最惦记着、放不下的那一个。我一直在王爷身边,看得清楚,王爷虽然这一辈子有许多女人,对先王妃,却真真是一往情深的。”青罗不答话,只默默低头,郑氏也就接着再往下说。
“第二年上,先王妃便有了身孕。一时之间,整个王府都欢天喜地的,王爷更是高兴地了不得,几乎忘形,成日家陪在先王妃身边,连外头的事情也都不怎么理会,只叫柳家、方家、董家的心月复之人一起打理着。那时候太妃已经把整个王府都交给了先王妃,住到了重华山上去。听了这样的消息,也是欢喜得了不得,连夜就赐下了许多补品,又要下山来照料。”青罗心里一跳,忙问道,“那太妃后来下山来了吗?”。郑氏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想着,若是太妃能回来照料,以太妃的心思缜密,断断不会叫先王妃的孩子有什么闪失的。只是那时候时气不好,王爷竟一时之间感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卧床不起,为防着病气过了人,先王妃又有了身孕,王爷自然不便再住在宜韵堂里,就挪回先王妃未嫁进来的时候住的启怀堂去了。太妃就只有王爷这一个孩子,自然也是十分挂心的,便日夜守着王爷,我和云姐姐在先王妃出嫁之后本来已经跟着进了宜韵堂伺候,此时也只有回到启怀堂去照顾王爷。先王妃身边,只有童嬷嬷和先王妃的陪嫁丫头照顾。不过我和云姐姐,也时常奉了太妃的意思代替王爷去探望先王妃,帮着那边的人照顾着。”
青罗追问道,“云姨不是也怀了孩子的么?”郑氏叹了口气道,“当时却还没有。王爷病了些时候,总算是好了,太妃自老王爷过世之后,身子也不好,照料了王爷这些日子,也是心力交瘁,便又回了山上去休养。王爷病后也要人照顾,云姐姐素来是王爷身边照顾起居的,太妃就下令叫云姐姐还是回去伺候,先王妃那里,就由我照应着。谁知,没过多久,就传出来云姐姐也有了身孕的事情,阖府里都是极为震惊。”青罗道,“难道以前没有人说过要把云姨指给王爷的话?”郑氏点头道,“太妃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并不赞成房里的丫头做姨娘。若是有这意思,早在先王妃嫁进来之前,云姐姐必然已经是王爷房里的人了,何必等到这种节骨眼上?那些日子只有云姐姐在启怀堂伺候王爷,忽然间出了这样的事,怎能不叫人多说闲话?太妃一时震怒,就要把云姐姐打死,只是无奈姐姐身上有了身孕,那确是嫡亲上官家的子孙,自然不能动一动的。云姐姐似乎也是唬得可怜,哭得如泪人儿一般,只说是自己的罪过,只想一死了之,身子也极为虚弱,几度晕厥。王爷也求情,倒是自己一时心里不爽快喝多了酒,并不干云姐姐的事,太妃心里也无奈,又听闻云姐姐伤心得那样,只怕孩子保不住,也只有赐了她姨娘的名分。”
青罗追问道,“父王虽然病着,只是正该是一切春风得意的时候,既然姨娘说扫平了外患,母亲又有了孩子,怎会还有不爽快的事情呢?难道是为了救云姨,一时托辞不成?父王和云姨也算是多年相伴,或者就像大哥和翎燕一眼,早就两情相悦了吧?”郑氏想了一想,仍旧摇摇头道,“当日府里也的确议论了好些话,多半是这样说的。只是我和王爷姐姐在一起多年,到底没瞧出来这样的端倪。我和云姐姐自幼儿跟着王爷,王爷对我们虽然比一般丫头亲近些,只是王爷的性子和二爷仿佛,年少的时候性子也有些疏远,对寻常女子连一眼也不瞧的,更不会和房里的丫头有什么。若说起为什么不高兴,我倒想起来些事情。先王妃有孕的时候,王爷一开始是极为高兴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有些不高兴起来,没两日就着了风寒。”青罗道,“姨娘好生想想,父王这样起来之前,究竟见过什么人,听了什么话?或者是有什么地方不寻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