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仔细寻思了半晌,慢慢道,“这些年都过去了,我也记不很明白了。若说有什么易于寻常的情形,倒也有过,我当日也曾经觉得奇怪,只是不曾深想。一开始王爷日日守在王妃身边,后来也慢慢回去外头书房理事,竟然少去见先王妃了。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倒是听云姐姐说起,是王爷早先为着先王妃有孕耽搁了好些事情,下头的臣子们都连进谏言,这才转回头去收拾,又被耽搁的公务缠上了不得空儿。只是我觉得奇怪的是,方家和董家的爷们倒是经常进府里来和王爷说话议事,我在外头书房伺候着都是常见的,柳老将军和柳家的几位少爷反倒来得少了。只有先王妃的母亲有时候带着柳家的二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王妃进来看一看先王妃。往日里王爷和柳家最为亲近,柳家的大爷和二爷都是最常来的,这倒是有些不寻常的。而病好了之后,王爷也只说身上没有好全,病了这些日子外头的事情又搁下了好些,也不去看她,只叫我和童嬷嬷好生照顾着。以王爷素来对先王妃的情意,哪里会管这些?不过我后来想着,或者是王爷快做父亲心思更加沉稳些,知道心疼妻子和未来的孩子,怕过了病气,这才如此谨慎。”
青罗心里忖度着,只怕就是那些时候,上官启开始对柳家有了戒心,难怪对先王妃的身孕也高兴不起来,甚至于回避不见再一病不起,病好了之后又借酒浇愁,更是不敢去瞧她,只怕是对先王妃的情意和这样的戒备矛盾起来才煎熬至此。而若是真如郑氏所说,上官启本来对安氏并没有什么情意,安氏怀上怀思,只怕就是在上官启这样矛盾的时候,酒后生出来的一段关系了。青罗想着封氏之前的话,想了想又问道,“有句话我本来不该问,只是这话不问姨娘也没有人肯说真话的。姨娘对云姨最是了解,我只想问姨娘一句,姨娘以为,云姨和父王有了孩子,是一时之乱,还是云姨对父王早就有了情意呢?就如姨娘所说,王爷对身边之人没有这样心思,却难说身边之人没有这样的想法,是也不是?”
郑氏面上露出了退缩的神色,却又转瞬即逝,淡淡笑道,“二女乃女乃怎么会有这样一问?这些事情,莫说不是二女乃女乃该问的,就是我,又怎么能议论王爷和云姐姐的私密事呢?”青罗却不为所动,笑道,“若是姨娘真不能说,也就不会跟着我到这里来了。姨娘既然来了,就知道我要问的必然是些不该问不能问的话,姨娘也该知道自己就算不该说不能说,也是必然会说的。”郑氏直直瞧着青罗半晌,忽然笑道,“往日只觉得二女乃女乃礼数周全行事稳妥,却也料不到有这样犀利的时候。”青罗也不以为意,只笑道,“姨娘是我亲近之人,在姨娘面前不论怎么样,姨娘也不会笑话我的。”
郑氏似乎有思索了一时,才慢慢道,“若说云姐姐和王爷之间的这些旧事,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知道的。我和云姐姐自小一起长大,若不是留了心,也是察觉不到的。姐姐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王爷身边,那时候王爷也是小孩子,太妃要照顾老王爷,又忙着府里和外头的事情,千头万绪也没有时间来照顾王爷,都是云姐姐和我伺候着。云姐姐比我心细,也不似我一般有了功夫就去做些别的事情,只一心一意伺候王爷。我也曾经玩笑问过姐姐,是不是要给王爷做姨娘,那时候姐姐只是笑着嗔我,那神色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我心里头当时也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后来太妃隐约放出话来的意思,并不预备在王爷成亲之前在房里就放人的。后来我瞧着姐姐对王爷的样子,就像是没有什么了,只是尽心服侍王爷。后来我再问时,姐姐只是严辞撇清,我也没有再深究。而那些日子王爷才刚病愈,太妃本意是叫我和姐姐一起回去伺候的,只是姐姐说,先王妃有孕,身边不能没有体己人伺候,就对太妃进言,叫我还是留在宜韵堂伺候。当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一日忽然听见跟去启怀堂伺候的小丫头们说起,云姐姐连那些小丫头也不让进屋里伺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王爷仓促搬回启怀堂,人本就不够,怎么还不叫人进去呢?”
青罗见郑氏不往下说,也不追问,只是定定地瞧着她,郑氏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留了些心,我私底下悄悄问了其中一个和我走得近一些的丫头。那一日王爷喝多了酒,并不是在外头喝得,而是在自己屋里,那酒,也是云姐姐给拿了进去的。那个丫头也是无意间看见,又瞧见第二日清晨云佩才从内屋出来,本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云佩有身孕的事情传了出去,她才想起来这件事情。见太妃震怒,也不敢往外说,就把这事情咽了下去,只是心里头害怕,见我问,就悄悄儿告诉了我,只问我怎么办。我心里半信半疑,只说是她多心,叫她不要再和别人说起徒惹是非。没想到,等先王妃小产、云姐姐生了怀思之后之后,就成了云侧妃,家里的事情也就交给了她打理。果然见昔日跟着去启怀堂伺候的几个小丫头,都被寻了些过错撵了出去。这才印证了当日那个小丫头对我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只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云佩姐姐又已经成了侧妃,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何况这样的事情,本就不该由我来管的,也就都罢了。”
青罗点头道,“果然云姨嫁给父王,并不是命中注定,而是自己求来的缘分呢。”说着忽然对郑氏笑问道,“只是我觉得姨娘并不像是这样多心的人,怎么当日倒是对云姨的事情这样上心呢?”郑氏见她这样问,只淡淡道,“那时候年纪轻,自然是没有分寸了。”青罗一笑置之,又道,“后来呢?母亲听说了云姨有了身孕的事情,又是怎样?听长郡主说起,母亲失了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伤心太过的缘故?”
郑氏略蹙眉道,“那些日子我都跟在先王妃身边伺候,先王妃听到这样的消息,哪里有不上心的呢?说到底,那时候王爷久久不去瞧先王妃,先王妃本就心里存了疑惑,何况忽然闹出这样的事情?先王妃本来性子就有些倔强,骤然听了这样的消息,哪里忍得住呢?连王爷上门来赔罪,也都回绝了不理。只是云佩姐姐听了这样的消息,怀着身孕的人硬是跪倒宜韵堂门前去,道是先王妃不原谅自己的过失,就不起身。先王妃心肠软,见她那样一来不忍,二来也怕伤了孩子,只好叫起来。云姐姐,那时候已经是姨娘主子了,却每日都要到宜韵堂来,亲自伺候先王妃饮食汤药。若是不许,她就动辄要跪下请罪,又说先王妃这样是不信任她,每样食物汤药她都亲自尝了才给先王妃。先王妃无法,只好由得她去。然而又过了些日子,先王妃的孩子就没了。大夫也来诊治了,只说还是伤心伤身的缘故,王爷和太妃也就无法可想了。先王妃伤心过度,病了好些日子,好在王爷终于叫她回转了心思,后来转过年去,才又有了二爷。”
青罗道,“有没有人疑心过母亲失了孩子的事情?”郑氏点头道,“自然有人说过,只是太妃也派了人来查,只是所有大夫也都说,先王妃并没有什么中毒或是被害的迹象,也就只有罢了。”青罗低头道,“众人都这样说,姨娘信也不信?”郑氏淡淡笑道,“话都已经说到此处,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知道云姐姐做姨娘是自己有心,我也就对她这一番将功折罪存了些疑惑,自然比旁的人更留意些。虽没有什么迹象能说她害了先王妃,只是有一件,所有诊脉的大夫都说的一样的话,说先王妃的病是伤心致了伤身,胎动不安,才失了孩子。然而早先他们也都说过,若是好生调理,就没有什么了。我只想着,若是当日才听了这消息也没有落了胎,怎么过了一二月慢慢平复下来的时候倒落了孩子?以我看来,那些日子先王妃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也慢慢原谅了王爷,并没有十分伤心欲绝的样子。若说是云姐姐害了这孩子,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在伺候汤药的时候,并没有叫先王妃喝了该喝的药,才把这症候加深了,就错在这好生调理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