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心中若有所悟,就好比当日自己作为苏青罗出嫁,死了的苏青罗可以复活,而活着的贾探春,自然就是死了。这原本是最容易不过的法子,保全了名声,就能把明着不能做的事情给做成了。大家族中英年早逝的儿女本就不少,也不会叫人起疑。
青罗想了想又道,“这样的容易法子你我既然知道,太妃何以要用那样麻烦的法子?太妃既然宠着二妹妹,又有这样的法子能够完成她的愿望,何乐而不为呢?却又为何还要特意瞒着你我,给敦煌的文崎哥哥送信?”
怀慕苦笑道,“青罗,你虽然聪敏,却并不懂太妃的心啊。太妃既是疼惜着二妹妹的祖母,却更是上官家这么多年以来至高无上的长者。就到今时今日,她也仍然是隐然其上的真正主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被她最为怜惜的孙女的背叛?”
怀慕瞧见青罗的神情,又叹道,“你以为怀蓉的亲事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在太妃那里,这是怀蓉对她的依靠,也是她至高无上权威的证明。这自然不是说太妃对二妹妹不是真心,若是怀蓉能顺着她,自然是皆大欢喜。怀蓉若是以后在婆家有了什么委屈,太妃还一定会为她出头做主。”
“然而事到如今,太妃只怕觉得自己的颜面扫地,威严尽毁,就算有法子能放了她,太妃岂会愿意?非但不会愿意,还会断绝一切的可能。所以太妃才迫不及待地要把二妹妹嫁出去,永绝后患。”
青罗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都对。如今可怎么好?我已经和太妃说,明日要去劝说慧恒师傅,叫他远走他乡。我原本的主意,是想着不管他的意思是如何,都叫他先避开一阵子。等太妃的气消了,慢慢地再说。慧恒师傅在重华寺里,只怕是太妃心里的一根刺,越想心里头越生气,对谁都不好。”
“然而如今据你的意思,太妃这口气,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消的了。我叫慧恒师傅远遁,你说会不会反而引起了太妃的疑心,她这才遣了人瞒了我们给文崎哥哥送信?”青罗又是一惊道,“若是太妃对我们起了疑心,会不会派人先去对慧恒师傅下了手?”
怀慕抚了抚青罗的肩膀,“你别忙,且坐下再说。”
等青罗坐下,怀慕用手指轻轻敲击着一旁的紫檀木的花架,想了想道,“你且把当时和太妃说话的情景,都细细说一遍给我听一听。”
一时听了青罗的话,怀慕摇头道,“送信的事情在前,你说这话在后,想来不是因为这个。何况你和太妃所说的也有理,不至于突兀引人起疑。太妃心里头,重华寺是上官家的龙兴之地,格外与众不同。”
“不说别的,慧恒的师傅定慧大师又是一代高僧,和太妃交情颇深。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妃也不至于要对慧恒师傅斩草除根。更何况这一年来慧恒师傅对我们上官家,也是颇有功劳的。太妃虽说注重颜面,却也不是滥杀之人,不会对他怎样的。”
怀慕见青罗神情略微松散了些,这才又道,“慧恒师傅究竟是佛寺高僧,轻不得重不得。正因为太妃心里左右为难,所以这才拘着他,不管不问。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只怕太妃心里,也正想着如何处置呢。”
“而你的话,却正解了太妃的燃眉之急。她既然答允了你,至少在这几日内,不会对他怎样,只会眼瞧着你,能不能把这样一根心头刺消弭于无形。”
怀慕顿了顿又道,“我且问你,在你看来,慧恒的心意,和二妹妹一样的可能究竟有几成?”
青罗闻言,只是久久不说话儿。
怀慕苦笑道,“连你也觉得,二妹妹的心是不会有结果的,何况是在佛寺清修多年的太妃呢?在太妃眼里,错的那个人是二妹妹,却不是慧恒。究竟慧恒师傅在咱们家虽说住了些日子,却都是咱们自己请了别人来的,他也从没有多留过一日,或者有过什么逾矩的言行。”
青罗也叹气道,“你说这话不过是想叫我安心,太妃心里不记恨着慧恒师傅,他一时之间倒是平安了。然而我听了你的话却更担心二妹妹,她做了这么多,孤注一掷,要是最后一无所有,她这样的倔强性子,又要怎么才好呢?”
怀慕点头道,“你说的在理,然而这也是咱们没有法子的事情,只有瞧缘分了。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慧恒的心,连二妹妹也没有把握,更何况你我呢?”
青罗耐不住站起来抓住怀慕的袖子道,“那我如今,还有什么能够做的呢?明日我还要去重华寺里找慧恒师傅,我还要不要告诉他,叫他远离蓉城,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更叫我为难的是,太妃要把怀蓉嫁出去的事情,我到底要不要和二妹妹还有慧恒说呢?”
青罗捋了捋鬓边散落的头发道,“原本这事情就叫我觉得为难,这会子愈发只觉得千头万绪,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怀慕拍了拍青罗的手安慰道,“你先别忙,我一样一样地和你细说。”
又伸手将青罗散下来的头发理了理,“慧恒必须要走,在太妃生了将怀蓉嫁到方家的意思之后,他就更要走了。如今太妃虽然对他没有杀心,但是如果他妨碍了怀蓉的亲事,太妃就不可能再容得下他了。”
“若是他对怀蓉有心,自然就必须要在太妃发觉他当真是是莫大的威胁之前离开,还必须在咱们的保护之下、若是他无心,那你我也没有法子,为了二妹妹的将来,也还是叫他离开的好。”
“我想,以他的心智,是一定能够想得明白这道理的。只怕不等你说,就已经预备远走他乡了。唯一叫人觉得模不着底的,就是他的离去,是为了带着怀蓉一起走,还是离开她永远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