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琼淡淡一笑,心里已经明白了过来,即使对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来说,她也不仅仅只是皇后,她同样也是一个女子,一个妻子。她需要这与花魁一样的地位,却也需要一个人轻柔替她簪上鬓花,温言软语。
皇后出身名门,乃是皇帝的发妻,然而家族却早已没落。这些年后宫之中,又颇有几位家世高贵的妃嫔,紫曼便是其中之一。皇后为求自保,早与韩丞相有所联络,在朝堂后宫成了一脉,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如今皇帝点了韩家的菊花为魁,又当着群臣的面对皇后如此厚爱,其中意图,实在引人深思。
清琼凝神去瞧苏衡与澎涞,却见他二人脸上神情都是如常平静,并无什么异样。而那些臣子们,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也难怪他们如此,这几个月来京城风起云涌,帝王之心,实在叫人猜测不透。
先是韩丞相遇刺身亡`.``,众人都投靠了南安王府,紧接着皇帝却又御赐,苏衡困于囹圄,韩丞相却死而复生,众人便又投靠了韩丞相府。然而没过多久,苏衡却又好端端地出了大理寺,仍旧是羽林卫总领,陛下的亲信。可死而复生的韩劲节,却也像从不曾发生过这些事一样,回到朝堂之上处理政务。
众人也再不敢随意投靠于谁,皇帝心中究竟属意哪一派,更难叫人猜透了。如今在这群臣之宴上,皇帝如此偏向于韩丞相一派,难道是圣心已定?众人纷纷如此猜测,却又不敢再透露出什么来。
皇后转瞬回了凤座,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鬓上的紫菊,又笑道,“陛下钦点这一株紫菊,自然是花中神品。这献花的似乎是韩大人,陛下也要厚赏才是。”皇帝唯一点头,身边便有人赏了下去,韩丞相忙起身谢了恩。皇后瞧了瞧底下,疑惑道,“怎么今日只有丞相一人前来,令公子去了哪里?”
韩劲节欠了欠身道,“犬子拙劣,也无功名在身,不敢觐见。”皇后笑道,“丞相这话说的不尽不实,我曾见过令公子的,仪表非凡,颇有乃父之风。就在前几日,我还与陛下提起过,过两年大公主过了成人礼,就许给令公子呢。”
韩劲节忙起身道,“娘娘厚爱,韩家上下感激不尽。只是大公主乃是娘娘长女,地位何等尊贵,犬子何德何能,万万不敢委屈了公主。”皇后正欲答话,皇帝却出言道,“大公主还小,暂时不提也无妨。”又对韩劲节道,“前一阵子,韩卿遇刺,府上连丧事都办了,朕如失手足,哀恸不已。如今看着韩卿好端端坐在这里,朕不胜欣喜。”韩劲节道,“微臣前一阵子死里逃生,全仗陛下天恩浩荡。”
皇帝点点头,一边的紫曼却忽然开口道,“丞相死而复生十分传奇,只是本宫始终不曾听明白,丞相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的?想必是一出传奇故事罢,本宫倒是十分好奇呢。想必天下人也都是如此好奇,丞相却不肯说,所以才多了许多传奇本子来,如今流言四起,倒叫人不知该信谁的了。这也就罢了,有的是在荒诞不经,倒是有损丞相的声名。不如丞相自己在这里说的明白,才能让天下人不再胡乱揣测,也还丞相一个清白。”顿了顿又道,“本宫心里疑惑倒是没什么,若是天下人都疑惑不明,难免怀疑丞相欺君欺民呢。”
紫曼这话说的轻巧,话里的意思却极重。韩丞相死而复生,并未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若是说的不好,说是欺君罔上,也不为过。这欺君的罪过可大可小,若是认真论起来,倒难以承担了。之所以有恃无恐,不过是知道,在他刚传出死讯的时候,皇帝就当着众人的面,表露出了十分的哀痛。若是这缅怀悼念的肱骨之臣活了回来,却又以欺君之名死罪,实在是难以服众。
当初要暗杀韩劲节,虽然是南安王府的主意,皇帝却也是暗地里默许了的。在韩劲节死了之后,那些哀痛伤逝,也都是皇帝为了撇清干系做出的戏罢了。却不曾想,最后被韩劲节拿捏住了。明知他是做了一出假戏,实实在在的欺君,却也无法拿他如何。只有假作从无此事发生,由着他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朝堂,还要嘉奖安抚,以示欣喜。
所以这话,皇帝是不能问的,紫曼却不同。她虽是南安王府的郡主,却只是后宫之人,问的这话也巧妙,不过是出于寻常女子的探奇之心,又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韩劲节自己的声名着想。话已至此,当着众位臣子、诰命的面,却是不得不回答了的。众人原本都对此事装聋作哑,心里却实在都想一探究竟。一听紫曼的话,也都凝神瞧着韩劲节。而皇帝坐在上头,却只是一言不发,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韩劲节瞧了紫曼一眼,这个出身在他最大政敌家中的女子,其实他是陌生的。他眼见着她嫁入宫廷,也从密探口中不断地听闻她的消息,然而却从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她极少正面参与到朝堂之事上,这一次忽然发问,倒叫他十分惊讶。只是不知,她问这样的话,是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若是她自己的意思,便是十分的鲁莽,愧对南安王府郡主这样的出身。若是皇帝的意思,却不得不叫人深想了。
韩劲节从容答道,“闵妃娘娘既然问起,老臣也就为娘娘细细道来。那一日老臣下了朝回府,忽然就欲人行刺,将老臣刺成重伤不算,那剑上还喂有剧毒,老臣顷刻就昏厥了过去。后来的事情,老臣自己却不知道,听犬子说,侍从才将老臣送回府中,老臣就已经断了气。再后来的事情,娘娘自然也是知道的,府中上下便为老臣办起了丧事。却不曾想,老臣竟然会死而复生,重新又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