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国记 第十四章 空城琴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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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也帮了他们大忙,连日连夜的暴雨,那数丈的深壕里早已是白水滔滔,楚朝颜站在城墙上,看着那媊兵铺霜盖雪一般,却阻塞在城廓之外无法过壕,也无法填壕,土石柴木一下去,皆被水冲走,壕车倒是有准备,但奈何壕宽水急,一下水也不见了踪影,只得望城兴叹。

她喃喃的道:“希望这雨下久一点……”

老天爷不负她所望,一下就是半个月,而且是夜下昼停,十分有规律,白日里艳阳高照,一片和详,夜里暴雨如洪,天憾地动。媊军也不是吃素的,在壕前阻了十天半月,很快就想出对策来。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大约是在低处深挖坑,引水入注,而且还做的十分隐蔽不动声色,所以这一天楚朝颜等人站在城头,眼睁睁的看着壕沟的水一下子被抽干,皆目瞪口呆。

抽干壕水,媊军马不停蹄的填沟,如此,用不了一两天,媊军就会直接攻城,他们就要面临真正的攻守战了。众人从目瞪口呆中清醒过来,立刻去准备滚石、檑木、箭矢,准备决一死战。

这天半夜里,大家正在商议明日的战事,忽然一军士惊慌来报,连日的暴雨,已致数处城堞崩坏,事态危急,怕是已无法再守城。

楚朝颜惊出一身冷汗,急令军士去修补城墙,但东门那一处崩得,解放牌卡车都可以并排开进好几辆了,无论如何无法再补。她对着昏天暗雨,彻底无言。长叹一声后,对徐士礼道:“开城门……”

城墙崩坏之处,她令人缝起一块硕大的油布,小鸭子连夜在上面赶画出砖墙白灰,等雨停了撑起来,色无几差,远远望去,肉眼绝无法分辩,只要城中不出内奸,暂时无忧,又命数人守于油布之下,只怕风吹布翻,城墙飘动起来,把媊军吓一大跳。

第二天风和日丽,壁京城门大开,只见军士饮酒城上,身着锦衣华服的东壁文武列班,皆持琴于城门之上,共操《壁京风华曲》,远远望去,境界高奥,一片欢乐怡然,一片悠闲妙曼。

朱独朗望着城上焚香操琴的诸公,十分不解的问左右:“这些都是东壁的文武朝臣么?杵在那里,不怕我一箭一个,白白的做了箭靶子么?”

左右谋士曰:“主公,只怕有诈,先作观察,不要冒然进军。”

于是驻兵观察。

观察良久之后,朱独朗还是不得头绪,“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皱眉问道:“中书郎那边没有传消息出来么?”

谋士道:“整个壁京城都严密戒守,别说人出不来,就连出来的老鼠,都是被断尾断足的……”

“那信鸽呢?”

“未见一只。”

朱独朗咬牙切齿道:“到底是什么人下令守城的?!中书郎、太中大夫、左右参议,这些人拿了我的珠宝,不为我办事,看我破城之后,不把他们千刀万剐!”

谋臣沉吟道:“恐怕是他们遇到了极厉害的对手,这几个加起来,都扳不倒那一意要守城的人。”

朱独朗冷笑道:“再厉害的人也是个臣子,我就不信,他能耐到连他们皇帝的命都不顾了。传我的令,叫楚子政来面见东壁朝臣!!”

东壁众臣突然见到子政王车辇出阵,自家皇帝下车立于阵前,皆慌忙弃琴跪下,口称罪臣。

朱独朗高声喝道:“你们帝王在此,还不降么?”

一须发斑白的大臣呼冤道:“我等欲迎皇上归来,奈何有强军将我等劫持,视我等如草芥,我等一心向着皇上的啊……”说罢山呼万岁,痛哭流涕。

楚朝颜觉得甚是滑稽,那礼部尚书项凌也山呼道:“皇上,那劫持我等的强军诡计多端,我等力不从心不能迎接皇上归来啊,我等理应出城战死,如今苟活于城内,实在无颜见皇上啊。我曾多次向强军进言,要出城营救皇上,可他却非要以虚兵之计诱敌深入,皇上,我等都被这无知的小子害惨了啊……”

朱独朗暗道:“原来那强军的首领,故意把这群老不中用的家伙,放城墙上让我射杀的。”

项尚书仍在诉苦:“……塞门刀车、悬门铁板、陷阱刀林,他竟用这些阴毒的东西来迎接皇上啊皇上……”

朱独朗大怒,厉声道:“叫你们那阴毒的强军首领出来见我!”

楚朝颜道:“晋建年,你长得有气势,你出去喊话。”

晋建年道:“我喊什么?”

楚朝颜道:“你就高声侮骂朱独朗,百般羞辱中伤,怎么恶毒怎么骂,骂他先人骂他祖宗,气得他跳脚翘辫子,引他来攻城。”

晋建年愣了愣,很快就领会了她的意思,登上城头最高处,开始大骂。不过他到底是读书人出身,怎么骂都觉得斯文,陆隽和阮佑岚两个,觉得他实在没有领会到骂人的真谛,忍不住上去一显身手,于是乎,各种精彩纷呈的骂辞,各种尖酸刻薄、各种冷酷毒辣,陆隽的婬诗之名,岂是白得的?骂得那个文采斐然,骂得那个惊艳,绘声绘色的把朱独朗的整个hou宫都剥光了展示给阵前军士看,众侍卫听得连声喝彩,也都站到城头,一阵阵谩骂,飞来唾沫之箭更胜毒矢,把朱独朗气得差点晕了过去,脸上忽红忽白,手中王剑出鞘,却硬是忍住没有发出攻城的命令。

虽然神志还算清醒,但奈不住胸中气血翻滚,几乎吐红,他虎吼一声,利剑压在楚子政脖子上,厉声喝道:“你们再骂一声,我要了你们皇帝的命!”众军士顿时鸦雀无声,朱独朗冷笑一声,道:“怎么,怕了?不骂了?”

楚朝颜对项止雅道:“你去上面喊,皇帝可以换,壁京不能失!”

项止雅浑身一僵,不过这关头紧要,如果不这么喊,露了怯,敌军攻进来,满城百姓都不保了。于是不再犹豫,跳上墙头,大声喝道:“朱独朗,你要杀便杀好了!我家主公说了,皇帝可以换,壁京不能失!!”

此话一出,不仅楚子政朱独朗媊军呆住了,这边的文武大臣众军士也都震惊的呆住了。

这……分明是要篡位立新么?

这个皇帝留在手里,已经没什么用了啊……朱独朗心中喟叹一声,缓缓的抽回了剑,面色阴沉的盯着壁京城。

突然,项止雅大惊道:“公……公子,快看,那人不是青菽姐姐么!”楚朝颜撑身探出头去,果然见到楚子政身边立着四个宫女,最左边的,不是青菽是谁?

她见到青菽先是大喜,转眼又忧虑起来。突然间心念电转,立刻有了计策。

临时找不到硬纸板,幸好项止雅把十国杀一直带在身边,她挑了一张马,背面空白处写上忠心天香四字,用锦缎封好之后,叫万俟虹飞马送信给子政皇帝。

万俟虹单马出城,飞奔至壕,勒马高声道:“我军主帅送信一封给我们皇上,望媊王转交!”羽箭激射而出,正向朱独朗,朱独朗策马上前,一手接住箭羽。

陆隽不解的问:“公主送此信有何意?”

楚朝颜道:“没有别的意思,就让他纠结纠结,伤伤脑子,哈哈哈哈。”一想就觉得妙不可言,“以后,我们每天给皇帝送一封信去,晕死那个朱独朗。”

果然,朱独朗不敢攻城,引军退去,召众谋士到帐前,对着这一匹莫名其妙的马,和莫名其妙的四个字,想破脑袋渗出脑汁也不知对方何意。熬至深夜,司徒烟闻讯而至,对着那匹马沉吟良久,道:“只怕是他们的密语,只不知传信给谁,也许目标并不是子政王,而是媊王身边的谋臣。见过这信的都有谁?”

朱独朗座下一十二名谋士,皆面面相觑。

司徒烟长叹一声,道:“也许是他们的离间之计,我们本团结一心,非要被这一匹不知所谓的马离间的四分五裂。罢了,媊王召子政王来,看他见了这信,是何反应。”

他缓缓看一遍众人,又道:“你们错失今日攻城良机矣。”

朱独朗命人去召子政王,又问计于司徒烟。

司徒烟道:“宜速战速决,不能给时间他准备布署。暗军已传出消息来,城中仅仅只有三千侍卫,今天玩的就是空诚计。那侍卫首领,名叫孙敏捷,乃是一名富商之子,我已命人将他父兄都抓来了。”

朱独朗只觉得不可思议,怅然叹道:“富商之子啊……”想到自己戎马生平,竟然玩不过一个纨绔子弟。五十万大军于城下,白白受人辱骂了一番,想起来就抑郁。

司徒烟道:“媊王不必抑郁,向来是守城容易攻城难,他孙敏捷占尽了天时地利,且让他得意一时,不过,他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朱独朗嘴边扯起一抹冷笑:“我定当生擒孙敏捷,以雪今日城下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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