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国记 第二十四章 青羽正夜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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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独朗就着他那只碧玉杯子,刚饮没两口,便见孙敏捷独自一人,向他这边走来,他讶然的扬了扬眉,看着他走近,不知他此来何意。壁京守军见孙敏捷出其不意近身媊王,一番惊悚之后,纷纷操起了家伙,围拢过来。朱独朗微微一笑:“孙兄是来找我讨酒喝的么?”

他的护卫起身戒备,孙敏捷潇洒然在他对面坐下,“媊王酒少人多,若不嫌弃,我叫侍卫再弄些好酒来。”

那叫沉沉的女子啐了一口:“呸,我们王对酒的品味非同一般,非琼浆玉液不饮。你那些糙口劣酒,怎入得了我王的口?”

楚朝颜心道,没想到这朱独朗还挺小资的,微笑着说:“我有一位故人,同媊王一样,对酒器特别讲究,身边有一套碧玉杯、琥珀杯、夜光杯、古金杯、羊脂白玉杯、翡翠杯、犀角杯、古藤杯、青铜角、琉璃杯,不同的杯子要盛不同的酒,这个讲究是错不得的,比如媊王的这碧玉杯么……(媊王打断她,是翡翠杯),媊王这翡翠杯么,采自深山美玉,集能工巧匠,历时数载始雕成,传说空翡翠杯中时常无中生酒,谁看到了喝下去便会成酒仙、生诗才、成就非凡。这翡翠杯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江洋大盗,每次去盗宝时先要书信知会人家,让人家严加防守,他去从容盗来,方显本事,有一次他去盗这翡翠杯,先致书曰:今夜子时,乘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吾徒劳往返也!”她讲到这里停住,实在是有点编不下去,媊王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用这翡翠杯,喝了一次梨花酒,便把酒杯还回去了,不过还是得罪了皇帝,因为这酒杯是从皇宫盗出来的,他的那封‘君素雅达’的信是送给皇帝的,结果皇帝的五千侍卫都没有守住。”

媊王听了呆住了,喃喃的道:“真英雄也。”

“所谓醉袖迎风雪一杈,这翡翠杯当饮梨花酒,千万错不得的……”

“梨花酒?”

“因为制酒之地梨花盛开,雪白灿烂,生机盎然,那梨花香飘进酒中,又名‘雨后忧’,酒香酒色与别家不同,这碧……这翡翠杯与梨花酒一来绿白相间,存色,应那‘客袖侵碧、梨花堆雪’之景,要是女子端着这杯子,就叫‘白妆素袖碧纱裙’;二来杯身幽冷,聚香,有名目叫‘纤苞淡贮幽香’,饮时方能‘馀香乍入衣’;三来翡翠颜色变化多端,黄为翡绿为翠,有白有粉还有紫罗兰色,如那女子玲珑多变的心思,岂不是梨花带雨的美人儿一般么,所以心性相通,而酒魂存矣。”

朱独朗端着翡翠杯的手僵在那里,暗叫一声惭愧,我拿这杯子就是为了显摆,哪里是为了聚香气而存酒魂了。“我还不知这翡翠杯还有这许多种颜色、许多种讲究。”

楚朝颜肚里暗笑,心道这明明就是个碧玉杯么,哪个王八羔子在诓你钱呢。朱独朗第一次听说这些讲究,不禁大感兴趣,刨根问底,追问不休:“壁京城中可有这种极品梨花酒?”

“本来是有的,不过媊王来过之后,就没有了。”

“为何?”

“梨花酒之所以得名,全仗了这酒中有梨花香气,如今么,这场战争,弄得血腥遍野,生灵涂汰,梨花香之不纯,十年犹有血气,所以每每战争结束,酿酒人至少三十年不再酿梨花酒,梨花满地泪,客来不开门。媊王想喝,得等到三十年后了。”

她眼光转向城外,说话这功夫写起来慢,说起来却快,也就几口茶的时间,陆将军已带着骑兵,冲出城门,直往五芒星营而去。

朱独朗一阵惆怅,也看了一眼城外战况,道:“那其它的酒呢,酿得么?方才你说的夜光杯、古藤杯、琉璃杯,那又要装什么酒?”

楚朝颜方才一番胡诌,早已才气用尽,哪里知道什么杯配什么酒,也没心思跟他胡扯,问道:“媊王喝的是什么酒?”

朱独朗道:“我这酒名叫‘紫衣罗刹’,乃是当今世间最暴烈的几种酒之一,纯度九成以上,普通人闻之即醉,入口辛辣不驯,请教孙兄,这‘紫衣罗刹’用什么杯配最好?”

楚朝颜微微一笑,道:“当用玄天玉杯。”

“玄天玉杯?”

她从颈上解下玄天玉,递与媊王,朱独朗接过,只觉得一阵透指奇寒,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凉了下来,手指间恍若有似有似无的冷烟,听她解说道:“这便是玄天玉,只有至寒的玄天玉杯,才能将这至烈的‘紫衣罗刹’调和得水火相济、口感醇厚,余韵悠长。”

朱独朗颇为识货的道:“我看这玉世间罕见,端的是价值连城,怎么可能有同样的玉杯?”

楚朝颜道:“这块玉佩不过是玉杯的边料制成,真正的主角不是它。”从他手上取回玄天玉,见那朱独朗怔怔呆呆,一直望着她的手,不禁婉尔:“媊王可是想见识这玄天玉杯么?”

朱独朗大喜:“有……有得见么?”

“不如这样罢,我出个关于酒的谜语请媊王猜,如果媊王猜中了,我便把这玄天玉杯送给媊王玩赏。若是没猜中嘛……嘿嘿……”她笑眯眯的望着媊王,媊王也笑眯眯的望着她,“孙兄弟,你想要我退兵?那是决计不成的。我朱独朗纵然爱这些玩物,也断不会误了军国大事。”

“非也非也。若媊王输了,我只想要媊王身边的一样东西。”

朱独朗疑惑的道:“我身上并无什么值钱的东西。”

楚朝颜笑笑道:“说不得,也许是媊王的一件衣服,一缕头发,也许是七护卫囊中的一壶酒,总之是媊王现在立刻能拿得出来的东西,敏捷也好留个纪念。”

这句话惊得朱独朗虎躯一震,心道:“这孙敏捷莫非是个断袖?”莫非对自己有意?他全身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对面那人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刺眼无比,无比。纵然不太愿意把自己的头发衣服给他(他想干嘛?),但那玄天玉杯的诱惑实在太大,当下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你且出题罢。”

楚朝颜道:“这个谜非常简单,媊王可以和七护卫一起猜,但有一个猜出来的,都算媊王赢,却也有时间限制,我将这盘桃削完,媊王猜不出来,就算输了。”那议事桌上,放着一盘洗好的黄蜜桃,不知是沉沉弄来的,还是原先就摆在这里的。媊王道:“须得与酒相关。”她点点头,出题道:“一壶酒在地底下埋了一万年,出来后变成了什么?”说完她立刻从桌子上拿起桃,找侍卫要了把匕首当水果刀,开始快速削皮。

朱独朗目瞪口呆,这酒藏一万年,会怎么样,他还真答不上来。那七护卫也是愁眉苦脸,面面相觑,眼看孙敏捷巧手翻飞,那皮都完整不断的成一长条,一盘八九个蜜桃,片刻间就皮肉分离,她那双女敕白纤巧的手上,竟没有沾上汁水。这手绝活,当年就差没上电视了。那朱独朗望着她削桃的手,几乎都忘记要答题。心道这是男子的手么?但想到他极有可能是个断袖,也就见怪不怪了。

楚朝颜将匕首还给侍卫,笑吟吟的道:“媊王,你输了。”

朱独朗道:“这是个什么古怪题目?罢了,你想要什么东西?”

“嗯,你让你的护卫把背囊都解开,我来挑挑。”

媊王也不是小气之人,当下任他挑选,见孙敏捷快手把数百支青语箭都捡去,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不让自己和城外部下连络。不过他愿赌服输,也没在意,不连络就不连络了。反正有七护卫在,这城上城下,他来去自由。

楚朝颜笑道:“这青竹小箭有各种不同的镌纹和小孔,我猜应当是一件乐器,待会我用这漂亮的小箭奏一首乐曲给媊王听,媊王信不信?”

他摇头笑道:“不信。”若没有内力强力发出,青竹小箭便发不出声音来,又不是笛子,还乐器呢。

楚朝颜哈哈大笑,带着侍卫离去。俄倾,听得城头响起一片尖啸之声,那数百支青语箭被十多个东壁军士用机弩向城外凌空射出,呼啸之声乱响成一片,朱独朗心道:“这算什么乐曲?”

突然他怔住、身子蓦的一僵。

接着夜空中响起一声暴喝:“孙敏捷!卑鄙小子!敢暗算本王!”他急急观看城外战况,果然,眼看着陆家军纵入翼国火军阵中,砍杀火军如刀切菜瓜。而自己的五万媊兵,在虎彪将军的带领下,不敢动弹。孙敏捷这一顿乱箭,就是告诉媊军:媊王及七护卫均已被我制服,若敢乱动,哼……哼哼哼哼哼……

朱独朗气得脸跟那青竹箭一般无二颜色,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几乎都要吐出几升鲜血来,眼睁睁的看着翼国三千火军全军覆没,心中那个郁闷……他知道,暗械火乃司徒烟心血所在,也是翼国扬威天下的震摄所在,这一番惨败,将他逼得再也没有退路,跟翼王,除了翻脸为敌,再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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