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就像在飘渺的梦境里——
高山流水,鸟语花香。朵朵白云在蔚蓝的天空悠悠飘荡,丝丝清风在他耳边柔柔掠过。阵阵芳香熏人欲醉……
只是,富贵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身子软软的,眼睛也睁不开,也许他真的累了,需要全身心的休息。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意识模糊地想着。
那些鲜艳欲滴的花朵一直在旋转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吗?天堂真的这么美啊!他暗暗地思忖着。
当他意识稍微清醒的时候,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似乎是杨爱国的声音,又像是小于的声音,他努力地分辨着,想睁开眼睛看下他最好的战友,可是感觉身体在半空飘摇,那些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天堂的潺潺流水声中……
当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洁白的世界里。感觉那缕透过洁白窗帘的阳光非常耀眼。他感觉有点口渴,微微转动了一下僵硬的头,想找一点水喝。
他看到的是插满自己全身的塑料管,嘴上扣着一个淡蓝色的橡胶套,挂在铁架上的那两瓶透明的液体正通过两根管子缓缓流入他的身体。床边仪器的显示屏上,两道弯曲的绿线在急速的闪烁着,房间是如此的安静,只有那个高大的氧气罐,在发出“咕咕”的响声。
富贵感到说不出的累,他想换个姿势,可是自己的腿脚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软软的不听大脑指挥。
他叹了口气,这里应该是医院吧,原来自己没死!
那么梦境里的天堂是假的了?他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尽管觉得那个飘渺的天堂很美,可是,他还是愿意真真实实的活着,呼吸新鲜的空气,聆听自然的声音
他呆呆地盯着房顶上的那盏白炽灯,开始慢慢回忆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在那个人举起枪的那刻,他也感到很恐惧,那是人类面对死亡的本能反应。人啊,有几人能面对死亡毫无恐惧?
他的头又是一阵眩晕,闭上眼睛。此刻清晰地留在他的回忆里,除了那个人恐怖的狞笑,还有那个令人恐怖的黑黑的枪口,可是后来呢?他怎么会躲过那一劫的?
胸口一阵剧疼,像被人生生撕裂一般,让他忍不住发出申吟。可是,偌大的病房除了他的申吟,静得可怕。
洁白的墙上,居然有一小片污痕,尽管不太明显,他看了还是感觉不太舒服。富贵是个极爱洁净的人,如果自己能站起来,一定要把那片灰尘擦掉,他默默地想。
灰尘??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那只笨重的作战靴每向他走近一步,都会带起一溜灰尘,在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脚印。那脚印一步步走来,像踩在富贵的心上,他似乎又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后来呢?
思路又断了,富贵索性不再想了。他只想知道金辉和焦骥怎么样了。
那晚自己对付两个人都差点牺牲,何况他们要面对十几个人,从那天听到密集的枪声,他知道他们一定更艰苦,他们能不能挺过来?
富贵好想找个人问问战友的情况,可是这里除了他,别无他人。
眼睛一丝酸涩,他又昏睡过去。
181
当富贵再次醒来,看到的还是一片洁白,唯一不同的是,有两个身影在房间忙碌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他的生命体征还不平稳,只有看他的体质能不能扛得住了。”他们都带着口罩,富贵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富贵循声望去,看到那个男医生背对着他弯着腰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屏幕。在他身边的一个护士站在一边,端着一个书夹,低着头记录着什么。
富贵感觉很久没见到人了,所以乍看到有人进来,竟然像个一直孤独跋涉于荒野的孩子,忽然看到自己熟悉的伙伴在前面等他一样那么亲切。他嚅了嚅嘴,好想和他们说几句话,可是,那个扣在口鼻上密不透风的塑料罩,把他的声音都挡住了,他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富贵只好悄悄移动了一下胳膊,谁知一阵钻心的疼传遍全身,他不禁轻轻地申吟了一声。
那个护士似乎听到了,她转过身看了富贵一眼,当她看到富贵的眼睛时,先是微微怔了一下,接着惊讶的目光瞬间转为欣喜:“他……他醒了。”说话间手里的书夹掉到了地上,她拉着那个男医生发出欣喜的叫声。
那个男医生站起来,轻轻翻了翻富贵的眼皮,用雪亮的手电照看着,点了下头。接着把那个护士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了几句。
富贵倾着耳朵想知道他们说什么,可声音太小了,他叹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医生匆匆出去了。护士走过来仔细地看着富贵:“这下可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富贵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到她很兴奋,但富贵一直不习惯和女人说话,就微微转了一下头,看到窗台上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插着几束鲜艳欲滴的鲜花,突然感觉这个洁白的病房透着一片生机。
那个护士也许察觉了富贵的冷漠,她顿了一下,顺着富贵的目光望着那几束鲜花说:“那是我的同事送给你的,对了,还有你的战友,今天送来的。”
“战友?”富贵不由地怔了一下,瞬间,他感觉心里暖暖的,不由得扭过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那个护士似乎看出了富贵的心事,她笑笑说:“你现在还需要特别静养,他们不能进来看你。等你身体好些,才能让他们进来看你。所以,你要想早点见到战友,一定要好好养伤。”
富贵好想知道金辉和焦骥怎么样了,可是,他刚要说话,那个护士就制止他说:“刚才医生说了,你尽量少说话,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话音未落,刚才出去的那个医生陪着一位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来。富贵从那个年轻医生对他的恭敬,知道这位老人一定是位专家了。
果然,那个老人先翻开富贵的眼睛看了看,接着又在那个一直闪烁着的显示屏前坐下,聚精会神地查看着上面的数据,沉默了好久,又到富贵身边握了握他的手,最后终于说话了,但不是和富贵说的,而是和那个医生和护士:“这两天好好观察,他还很虚弱,一定要让病人休息好,记住,千万不能让他情绪激动!”
富贵暗暗叹息了一声,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急于想知道战友的情况。但他知道这个老人的话对护士还是那个年轻的医生来说,都是圣旨,他们不会给他机会的。
那位老人盯着富贵,丝毫没有理会富贵眼睛里流露出那丝乞求的眼神,他和那个护士交代了几句,随即就和那个医生走出了病房。
那名护士送走了他们,回到富贵身边用棉球蘸着水帮他润唇,眼神黯淡,似乎在自言自语,可又像和富贵说话:“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话,但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你能睁开眼睛,就一定能康复的,我相信。”说完帮他掩了掩的胳膊,端着盘子悄悄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