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
皇后曹氏归宁晋老家省亲。
上之浩恩,下之期盼。
曹氏的父母终于盼到归来的女儿,行过礼,陈过情后,自是亲人间的寒暄。
“母亲,近些年可康健?”曹氏心中不忍,离家几年,未曾相见,最多也是书信来往。
“甚好!”曹母慈祥端庄,“你那兄弟几个也是孝顺,只是每逢过节,想你要紧!”
“母亲,女儿不能在你身边尽孝,惭愧之至。”曹氏有点伤感。
“你为一国之母,必有更多紧要之事,母亲这边就别牵挂了!”曹母深明大义。
……
“母亲,”曹氏想到,“沁妹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曹母一想到自幼养在身边的侄女,不禁眼泪啪啪掉。
“母亲!”曹氏询问,“沁妹可曾婚配?”
“哪有,”曹母擦擦眼泪,“这孩子自小傲气,那年毁了脸后,性子大变,慢慢就不说话了,大夫说是得了失语症,多年了,再开口说话也是不可能了。早两年,有男子还上门求过亲,只是都被她赶走了,说是那些人都贪图曹家名望,哎!”
“沁妹倒还是一身傲骨!”曹氏感叹,“母亲,此回我把她带走吧,宫里太医多,说不定能治治,指不定将来还能指得一门好姻缘。”
“她这般可会碍得你?”曹母有点担心。
“自家妹妹,也是应该之事!”曹氏安慰母亲。
“也罢,她在这里,少姊妹攀谈,愈发孤寂,带她出去,换换光景,未偿不是好事!”
……
西苑竹屋,听母亲说,沁儿这月余,未曾出来过,也不喜别人打扰。
自小沁儿对她感情是最好的,也听她的话,母亲说,还是你自己和她说。
所以,曹氏屏退左右,一个人往西院来。
蚕火点点,
微弱得烛光照在一个女子脸颊边。
小窗口看去,那个女子婀娜的身姿,清丽如旧。
只是,曹氏叹了一口气,淡白的面纱,在眼前飘动,谁有想到它的背后是怎样一张脸。
曹氏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张脸带来的震撼和触目惊心。
“沁儿!”曹氏开口了。
对方没有回答,慢慢得转身,面纱上的眸子依然闪亮,只是,更加冷漠了。
沁儿拉过一个凳子,示意她可以坐下来。
“沁儿,和姐姐你也不说话了吗?”。曹氏伤感万分。
沁儿想想,走回书桌,刷刷几下,拿着一张给曹氏看------------对不住姐姐,沁儿忘记怎么说话了!
我可怜的沁妹啊,曹氏紧紧抓住她的手,沁儿太孤单了,估计平日就是靠写字打发时间,这字写得刚劲好多,掌心竟磨出淡淡的茧痕。
感觉到曹氏在她手心的摩擦,沁儿竟不好意思得抽回了手。
“沁儿愿意跟姐姐走吗?陪姐姐做个伴可好?”曹氏开口征得她的意见。
好,沁儿很干脆得点头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半月后,沁儿随曹氏进了宫。
曹皇后和赵祯说起此事,赵祯也表示怜悯,叮嘱曹皇后,要好生医治沁儿。
防忌讳,曹皇后只是和宫女们交待了,这是位小姐,不可刻薄了。
因为之前,沁儿有写过----------姐姐无需特别对待,会违了规矩。况妹妹又是姐姐叔家外妾所出,未登得大雅。
沁儿找机会求得在曹皇后身边做贴身近侍。
曹皇后觉得不妥,但又怄不过她,也就答应了,但只是名义上,她是舍不得沁儿伺候她。
所以宫女们也都知道了这个整日面纱盖面的人,是曹皇后蛮待见的,也就没人会欺侮她。
回宫月余,曹皇后先后让多位太医给沁儿诊过脉。
太医回复的都是,沁儿的身体没问题,喉部也没任何损伤,解释下来,沁儿说不出话,是她的心情所致,有可能是多年下来,一直封闭自己,直到现在,想开口都只能是发出简单的呀呀之声。
至于脸伤,沁儿更是不愿意让他们看。
她极度排斥有人接近她的脸,太医们也就无奈,待询问过皇后,也说了,多年,烧伤的皮肤是根治不了的,唯配些药,时间久了,会有些许改善。
皇后也就做罢了,省得把沁儿弄得不开心。
……
曦儿有两岁了,天真活泼。
沁儿进宫不久,很喜欢他,曦儿也是,整日缠着她。
“姨姨是仙缕!”曦儿的小手牵着沁儿。沁儿愣了下,听明白了,是‘仙女’。
沁儿眼角一扬,心里一暖。
“嬷……嬷说,仙……缕姐姐戴……面纱!”曦儿断断续续得说,小手去扯扯她的面纱。
沁儿伸手拉住,防止面纱掉落,不由得退了退。
“姨姨……不怕,”曦儿拍拍小手,“嬷嬷说……,‘仙缕’姐姐的面纱要‘仙缕’哥哥才好拿下!”一口气说完,可把他累坏,直喘气。
沁儿又愣了,抱起曦儿,捏捏他的小脸。
望着远方,这块面纱,会摘去的。
“安安!”曦儿突然拍拍沁儿的肩膀,小指一指,沁儿看过去,是雪修媛,笄子抱着福安公主。
“安安!”曦儿似乎想要去和福安公主玩。
但沁儿收紧了手,摇摇头,也不理会曦儿不满意得嘟囔,沁儿瞟了一眼雪修媛的方向,转身离去了。
“娘娘,听说那个人是皇后的妹妹!”笄子低声说,“哑巴!而且是残容。”
雪修媛看去,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
面纱?
如果揭开,
那是什么?
雪修媛淡淡一笑,想多了,
这个只不过是个遮露丑陋的人。
……
“当,”一杯茶被掀翻,狠狠得砸在地上。
“哇!”福安公主恐惧得大哭起来,小手不知道怎么抓,眼泪刷刷往下掉。
“公主不哭,乖!”笄子安慰着她。
雪修媛愤怒得盯着福安公主:“就知道哭,你倒是说话啊!”
“娘娘,公主还小!”笄子战战兢兢得说。
“那曦儿呢,就比她大一个月,早会说话,走路了!”雪修媛愤怒,“没用的东西!”
福安本是早产儿,身子弱,两岁了,不会说,也不会走,这宫里难听的话自然也是不少的。
雪修媛曾食用过少量的‘女乃香’,自此,她也怨不得。
但憋屈得难受。
不说皇上待她怎样,只单看两个孩子,皇上还是偏爱曦儿。
这两年和以前一样,赵祯待她平淡如水,唯独偶尔来看看福安。
两年前的那场雨,把那天发生的一切冲淡,冲无。
杨军头因为私自做主,自请去了军帐。
那天后,张贵仪不再痴傻。
那天后,赵祯更加勤谨国事。
……
“沁儿姑娘好!”笄子正面遇到了沁儿,知道那是半个‘主子’。
沁儿蹙起眉,晶莹眸子一晃,哼了一下,没理她。
“奴婢忘记沁儿姑娘不能说话!”笄子假意天真,“沁儿姑娘别见气。”
沁儿又看看她,突然眉毛一挑,上前一步,“啪!”一个巴掌甩上,顿时,笄子的脸上泛出五条红印。
“你!”笄子傻眼了。
沁儿直视她的眼睛,犀利,狠毒。
笄子心里颤抖,这个眼神,直戳她的心底。
这明显是满目的仇恨,恨到骨子里的。
“你是谁?”笄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
沁儿撇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笄子惊出满身的汗水,她瘫坐在地上,这是怎么样?
……
“红红,知道沁儿姑娘为什么戴面纱?”笄子平日和仁明殿的宫女红红处得比较好。
“娘娘说,沁儿姑娘早些年被火烧过,脸烧坏了!”红红说。
“这样啊!”笄子心里琢磨,“听老人家说,小时侯受苦,脾性会比较偏执。”
“笄子,你别胡说,”红红下意识得看看周围,“沁儿姑娘很好啊!她平日和我们玩,一点没小姐脾气,只是可惜她不能说话,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红红的心很软,有点伤感。
脾气好?
笄子七上八下,为什么,单独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