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刚到隆福客栈门口,谢公子就已迎了出来。问安落座后,他仔细地看了会儿说:“柳……我还是称柳兄吧!一年不见,柳兄似与那时有些不同,可我却说不好是哪里不同。柳兄可还好?”
我微微笑了下:“是么?我并无什么不同,不知谢公子何出此言?”
“我也不知。不过,请问柳兄还对谢某有些耿耿吗?”。他的眼神是审视的,写满疑问。
“有么?谢公子所指为何,我都不大记得了!”我淡淡地说。
他似有些怅然:“若真如此,柳兄倒不如嫉恨我,也好过把我全不放在心上。若我对柳兄有什么不妥的做法,也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想见柳兄,并无其他。”
我笑笑说:“谢公子知道我的来意,其他么我都不在意。”说着我避开他的目光,并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目光交集。
“噢!你难道……想我即便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出类拔萃之人,却也不至于不堪到让柳兄这么不屑吧。柳兄竟然……唉!算了,我知道,可并不甘心。如此柳兄放心,我说过的话必会做到。我并不想要如此才能见到柳兄,可柳兄对我确是无情!”他说。
我没有答言,只默默低头看着茶水在杯中慢慢旋转着、旋转着,等着他履行诺言。一阵沉默后,一本厚厚的卷册摆在了我面前。
“这是我的谢礼,谢柳兄肯来见我!我知道柳兄心中所想,难道你我真就无缘么?”他站在对面,有些无奈。
我心中稍有不忍,可我真的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只好让他死心。我说:“谢公子,我早已说过,我无意也不便与人来往。原是我的错,并不与公子相干,公子不必太在意!”
“是吗?那你可肯告诉我你到底是何人?我一直都在打听你,这本来于我不是难事,可竟毫无结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如那些传言,柳兄竟出自宫中?”他的表情里有疑问也有不甘。
我不置可否,如果这个答案能让他释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说法。我把卷册细细地包好,这可事关重大,丝毫马虎不得。
“好吧!柳兄不答也是答,我知道了,不会再问。”他叹了口气又说,“从此以后,怕是柳兄再不肯见我了吧?”
我稍停了一下:“不必再见了!反正我不久也要离开,以后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去江南,自然不再见。”
“柳兄去那里?若柳兄肯见我,就是隔着千山万水我也能去。”他有些着急。
“谢公子,你的心意我不敢领也承受不起,还是从此不再相见为好。你就当我们从未相识,撂开手吧!今日之事,我感谢公子,潞州的百姓也谢谢公子的深明大义。”我笑了笑。
他又叹了口气,远远地看着我:“这却不用,你能来便是了,我这么做却也并不为旁人,自然也不要旁人的谢。”
我站起身深深施了一礼:“该谢公子,公子不必推辞。公子多保重,我告辞了。”起身往外走。
“柳兄,若有一日遇到为难之事用得着我,请一定要让我知晓,我定当为柳兄解难。只怕,以柳兄的身份,我哪天也许会有求于柳兄,到时可不要当我们从未相识。”他紧追了几步说。
“公子不会有那样的时候!若真有,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公子尽管放心,不为其他,也为你今日之举。”我晃了晃手里的包裹,转身出了门,上了一直等在门口的轿子。大叔一声“起轿”,轿夫快步地离开了客栈。
走了几条街,大叔隔着轿帘悄悄告诉我后面有人。我转头看,果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走在人群中的他太过专注,还差点撞到了路边的水果摊。我看大叔,大叔回看了我一眼,眼中意味深长。
没一会轿子停下了,大叔打起轿帘,我想他一定是有了主意。下轿进门却是一家瓷器行。大叔跟店家打了声招呼,就带我从后门出去。再拦轿上路,不一会就回到了客栈。那跟随之人早不知在哪里了。
从上轿下轿到再上轿下轿,我始终紧紧抱着包囊,生怕有什么闪失。直到进了房间坐定,我的心还蹦蹦地乱跳。稍事休息后,我想这事不能耽搁。
刚出门,见大叔正迈脚进屋就喊了一声。不想隔壁屋子“哐啷”一声,一定是杯子掉在了地上。又听轻轻一声“爷”,正想凝神静听,大叔已走了过来。
我拉了大叔进屋,关上门拿出卷册交给他:“大叔,烦您把这个送到四王爷府,交给一个叫喜子的人,让他一定交给王爷。他若问,您什么也别说。切记!”
大叔说:“姑娘放心,我即刻就去。姑娘千万别出去,别让人看见!”我点点头,他立刻出去了。
事情办得还算顺利,而我却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可我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么短的距离已让我难以忍受,如果就这样回去,远远地离开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惶恐得不知所措。也许,知道不会见面也就没有了盼头,可如今近在咫尺,想见他的却变得如此强烈。大叔走时,我恨不得自己也跟了去,把这无尽的思念一并了却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箫声,他昨夜来到了我的梦里。梦里的他第一次没有怨恨我,他笑着,笑容轻浅地如一抹即将淡去的夕阳。他整个人罩在金色的余晖中,仿佛佛光般闪耀。光从他周身照过来,他的线条柔和而明朗,我的心不禁为之痴迷。
可那笑容却不是为我。他的身边站着一位清丽女子,他看着她笑,那样深情、那样专注,甚至完全没有看到我。他眼里只有她,那个美若天仙、兰心慧质的人儿。
那一刻我的心碎了,虽知不该,可我无法让自己不嫉妒、不伤心。虽是衣带渐宽却是没法后悔,而灯火阑珊处他却从未出现。正是别时容易见时难,独倚危栏,只有肠断、梦断、魂魄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