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京城。待停马回头最后一次回望,京城已只剩下了树梢中的一点角楼。高处山坡上一人一马正朝这边眺望,看来断肠人还不止我一个,只不知他又在送何人。
山村生活让我烦躁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简单、舒适的日子也似乎让时间停止了脚步。只是树叶开始的调零提醒着我,秋意已深。
村子里有七八个孩子跟着私塾先生读书,可最近先生因病落下了不少课。我之前闲来无事常跟先生东拉西扯,这会儿先生托我替他几日。我原本不太想去,一来怕麻烦,二来也怕出头。可先生言辞恳切不好推辞,加上我左右也无事,就应下了这个差事。可我坚决不拿先生的酬劳,只算义务帮忙了,没想到做义工竟做到了清朝。
孩子们虽顽皮却也童真一片,跟他们每日为伴倒也不觉得太过寂寞,我也就逐渐地进入了角色,认认真真地做起了乡村教师来。这时的先生也多是带着学生们认字学道理,这些暂时还难不倒我。
一来二去,先生也就认真地在家养起病来,倒把私塾里的事儿全托给了我。因我不要酬劳,有学生的家里就拿些瓜果蔬菜来,或是干脆做了饭来,也省了我们再请人帮厨了。这样一来,我们倒成了吃百家饭的人,还多是好饭好菜,跟乡亲们的关系也更融洽了。
时间长了,那些学生们也开始不怕我了,常常在晚饭后也会来找我和大叔玩,常常到天黑才回去。有时候,孩子的父母兄弟姐妹们也偶尔来,看我们玩得高兴,却害羞不肯加入,我们的日子似乎也有滋有味起来。细想想可不是,人可还想要什么呢,无非是与亲厚的人相伴终生。
这几日天都阴沉沉地,大概是秋天的惯例吧。酝酿够了也就该没完没了地下雨了,天也就该一天天地凉了。吃过晚饭,孩子们都回家后,大叔却没有走,一会低头一会抬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待我笑着问时他稍稍迟疑了下说:“这些日子有好多人来找我,姑娘可知为何?”
我摇了摇头。现在我也算是早出晚归,每日都是在学堂里度过,不知大叔都见了些什么人。
“他们都是来给姑娘提亲的。”大叔笑着说。
“是么?”我笑了,原来却为这个。大叔为难大概也以为我会为肃州的事情所伤,其实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大叔如何说?”
“我自然要问姑娘,如何敢做主!”大叔也笑了。
我说:“都回了吧!”
“好!那我明日就去镇上,何掌柜连他家公子的庚帖都送了来,我得还回去。只是这张嫂已催了好几回,还有县里赵财东家的少爷,我该如何回他们?”大叔问。
“张嫂?”我想了想,好像并不认得。这赵家少爷就更没见过了,如何还有这些事。
“噢!张嫂就是村东张铁匠的媳妇,他兄弟你也见过,就是那个浓眉大眼的后生,她的小弟还是你的学生呢!”大叔见我疑惑就说,“这赵家跟村里的赵老三是亲戚,兴许这也是赵老三的主意。”
大叔说的这些人我都不大想得起来,见了面虽都认得,可谁是谁却没大闹明白。我们与他们虽算是一个村的,可其实我们的屋子和整个村子隔着一条河。学堂就设在村头,我只要过了河就到,所以也不大到村子里去。
其实也无所谓,只是这说辞嘛:“您就说我不嫁人。”
大叔看着我没言语,过了会说:“难道姑娘真不嫁人了,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笑了:“这样不好么,又清静又自在。”
大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大叔不用替我担心,倒是您,该给自己张罗张罗了,别光替我想。”我笑着递茶过去。
大叔一笑:“你个姑娘家都不嫁人了,我这老头子还折腾什么!”
“大叔怎么就老了,这个时候正该想想呢!要不我替大叔张罗?!”我笑着问。
“姑娘说笑了。我可不想添麻烦,既然姑娘不嫁,我就陪着姑娘也无妨。”大叔呵呵笑了。
我说:“若这样,大叔放心,我替大叔养老,大叔只当我是女儿便成。”
“姑娘快别这么说。若有你这样的女儿,那是我的造化。可惜我没那福气,也辱没了姑娘。”大叔赶紧说。
我故意沉了脸:“大叔如何这么说,倒是我高攀了。”
“哪有哪有,是我高攀。这事万万不可,姑娘休再提。要不姑娘就是赶我走,我也没法再呆下去了。”大叔说。
我没想到大叔的态度如此坚决,只好说:“大叔执意不肯,我不提便是。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大叔却不能再提走的事儿了。”
“姑娘不提我就不提,要不真是折煞我了。”他接着说,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既这样,我也不好再说下去,不提也罢。
一时大叔回屋歇息,说明日就去镇上退了何家的事,然后再去朋友家看看,赶天黑回来。大叔每次去朋友那里都是一日便回,不肯留我一人在家。
只说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生活,谁想到还要应付这些事情。还好有大叔替我挡着,不用我自己面对。可碰到这样的事,我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我想,有了肃州的经历,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嫁人了。我不能心中想着一个人而嫁给另一个人,这不公平,我也不会安心。
第二日午后刚过,天色越发阴沉,看来大雨就会到达。我早早地放了学生回家,可大叔还没回来。往常这时候他一定会回来,今天他走时马有些不适,他搭了别人的马车去镇上。这若是下起雨来,他又执意要回来可怎么好。
风已经刮了起来,山雨欲来,人们都忙着收拾。我越等越不安心,索性决定去镇上接大叔。拉出马来上路时东边的天空已浓黑一片,还有大团的云团正聚集着、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