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会儿我才又笑着说:“十三爷何时也这么客气起来,倒让我不习惯了!若说失礼倒是我先失礼了,再说十三爷是师傅,那里会失礼呢!”说着话福儿端了茶进来。
说得十三爷也笑了:“好、好!倒忘了柳爷的脾性!柳爷请喝茶,礼不礼的休要再提,如何?”
“正是呢!只要有茶喝就成,谢十三爷、福大爷赏茶!”我笑着对十三爷和福儿,说得福儿有些惶恐,惹得十三爷大笑。
“你先下去吧,你柳爷就喜欢唬人,我们都是见识过的!”十三爷边请我喝茶边说,说得我也只管对福儿笑,福儿才告退出去。
忽然想起来的目的了,起身到外间拿了包袱进来送到十三爷跟前:“倒忘了这个了。这是四爷给十三爷的,十三爷收好,我也算不辱使命,回去好交差。”
“是什么,这么大一包。四哥给的东西还少么,这会儿我倒是不缺什么,还费心让你带来。你能来就好,别再带什么东西了。”他说着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是一些应季的衣物,还有四爷给十三爷的信。他看着信,脸上一会感慨一会笑,只不知四爷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
十三爷边翻着衣物边说:“这些个衣服我此刻也用不着,左右都是自家人,也不用这么好的,你回去告诉四哥别再给了。”看他身上是平常的布衣服,虽还不至于到布衣人家的程度但看着实在是清苦些。
“四爷即愿给十三爷就收着,难道不能穿着自己瞧么,这话我却没法回去。”我笑说,心里有些不忍。
十三爷忍不住笑了:“这口气听着就是一家人了。可说呢,你们何时成了一家人你再说也不迟。回头得告诉四哥抓紧点,别是忘了吧!”
“十三爷师傅,我这都是为师傅好,为师傅着想,师傅怎么反倒说起我来,真是好心没好报!”看来他倒还不知道我进宫的事,那时他好像不在京城,四爷大概还没告诉他。可也是,到现在他想起此事只怕还是觉得愧对于我,如何会跟人说去。
“我也是为你好,你怎么不爱听呢!”十三爷惯常的打趣,倒让我很是轻松。
“如今就很好,却还要怎样。”我笑了。
“如今这算什么,我不信四哥真放心,要搁我也不放心。”他也笑了。
“十三爷尽管放心,我保证不再跑了!”我忍不住笑。他们在我面前从来不提这个,可我如今都不太在意,当然也希望他们不要太在意。
说得十三爷又忍不住笑起来:“如此最好!可却也没有拴住你的脚更放心的,还是早办了大事为妙!”
被他笑得我不禁低了头只说:“如此就好。”
“你当真不在意?”他不禁又问。
“十三爷该知道我在意什么,自然不是这个。如果真如十三爷所说,我倒有些害怕,只好自欺欺人地像如今这样还好些。”我不禁说。这话我从没跟人说过,若不是今日十三爷问,我是断不会说的。
他沉吟了片刻:“这我倒知道,可见你肯回来只当是你想明白了,却不知……四哥可知道?”
“这是我的想法,今日只跟十三爷说了。倒不是要怎样,只是我自己的事儿,却不想去烦他。”虽然我们情深意笃,可这样的话还是没法说。
“唉!”他想了想,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又低头翻起包袱。
我低了头喝茶,心里却想着十三爷的话。他应该不知道我的想法吧,若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又该怎么做。这话却也不能告诉他,当初我因了这个离开了他,怕是至今他都还不能释怀吧,我又何尝能呢!
他原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肯让我回来已是给我最大的恩赐了。我也只想他能原谅我,能让我守着他就够了,至于其他我不做多想,像如今这样就很好,我已很知足了。
我们如今的关系如在现代或许会为人诟病,可在这个一夫多妻的世界根本不算什么,可我自己却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十字架,而且还要背负一生。这是我的命,即使我从不信命,如今也不得不信了。
“这从哪里得来,该是柳爷的杰作吧?!”一抬头,十三爷手里拿着乐谱翻看着,倒忘了这事。
“想送师傅点什么,想来想去却没合适的,就弄了这个来。”我笑说,暂时抛开了自己的那点心思。
“这个倒难得,怕是费了你不少功夫吧!”十三爷笑着翻看着,看得很是仔细,这就够了。想起那次我们合奏还是那么地快乐,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只怕是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兴致和心情了。
“柳爷可愿奏一曲?”十三爷忽然来了兴致,抬眼问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心里想的被他听了去。
“师傅有命,但当遵从!”我笑了。
十三爷琴箫皆通,有了这谱子自然也就能信手拈来。这支曲子也选得好,真是清淡悠远,也怕是他此刻心境的真实体现了。一曲终了我们相视而笑,这也算是我们最好的一次合作了,只不知下次又该到几时。
“真是好曲子,多谢柳爷相赠!”十三爷还在感慨着,想了想又说,“你头次来,可要去走走,看看我府里,不过可没法跟你们府里比。”
“劳烦十三爷了,正想去看看呢!”我笑着说了起身跟十三爷往外走,门外福儿跟着一起出了院子就只远远地跟着了。
空气很好,阳光明媚,自然人也比在屋子里心情好些。冬日树木都光秃了,园子里显得空旷了些,花园也是一望便可看个大概。我们慢慢踱到亭子里,站在高处的日光下远眺。
我忍不住说:“原本此话不该说,不过如今看十三爷这样,我想四爷也会安心,我心里也着实地佩服十三爷。”
他淡淡地笑了:“说来惭愧,我起初也不这样。只是后来也无其他法子,也不想让你们再为我担心。”
“只怕是道理世人都懂,可真能做到的却不多。”我也看着远处。冬日也有人放风筝,一只老鹰样子的风筝正趁了风高高地挂在远空。
“你这样说,那我就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可其实我还能做什么呢,自然也有心烦的时候,喝醉酒也是常有的事儿。”他说着敛了笑容,神态里多了几分无奈。
“就是草原上最神勇的雄鹰也有躲避雷电的时候,这原也不算什么。十三爷只需耐心,自然会否极泰来。”我看着他,却实在不知道他还要被幽禁多久。
他忽然转头看着我问:“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十三爷即使经历再大的风浪也不会皱眉的,那不是十三爷大侠的风格,不是么?”我笑了,也惊异于他的敏锐。
他也笑了:“你这么说,只怕我会让你失望。”
“不会!”我肯定地说,他忍不住又笑了。
“好!为了你的信任,我也要试试不辜负你!”他停了下,看着西边渐暗的日光,“我真想与你痛痛快快地聊聊,可我却不想四哥太担心。你还是早些回吧,天可是说黑就黑了。”
我点点头:“是该回去了!不过,我那谱子可不是白给的,下回再见我可是要看十三爷到底有没有说的那么喜欢!”
“好!一言为定,我要让你看看我这师傅可不是白当的!”他笑了,映着日光,那曾经的灿烂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我也禁不住笑了,希望这笑容能长长久久地保持下去。
回府时喜子早等在门口,不想进门却被他拉住了手,簪子也早给插进了发里。我一时又温暖又感动,也顾不得被人看见的危险,任他拉了手一路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