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今年却没有雪,一个冬天都有些干燥,书房院子里的几株梅花却难得地繁盛,屋子里的水仙也开得不亦乐乎,洁白的花、金黄的蕊,借着哄哄炉火怒放着。
我因为给了十三爷那些乐谱,还说日后要看他的成果,所以自己也得加紧练习,要不到时候他会了我倒不熟悉,没得又给他取笑。所以这些日子不是练字就是练曲,倒给四爷夸了勤奋,我也专拣些好听的曲子给他听,倒把他养得日日离不了似的,只要有空就想听。
去年这时我还身在肃州,和大叔、郑妈过了个热闹的除夕。当时我们虽都身在异乡却也其乐融融,可今年我虽回到他身边,可这个夜晚怕也只能独自过了。虽然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可终究还是有些怅然,看着夜空中的烟花怔怔地出了会儿神,也只能坐在炉边自己安慰自己了。
不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今天如此,只怕以后会年年如此,而以后能见他的日子只怕也会越来越少。当他了却了最大的心愿,坐上了那高高的位置,要见他也就更难了。不是没有时间,也怕是不合规矩,那重重宫门阻挡的岂止是他的脚步。
这是我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可要接受起来还真难。现在想来,知道归知道,可要想做到,须得在这漫漫长夜、漫漫人生的旅途中慢慢承受了。这是命中注定的,得到了也必须付出,总是不能事事都如意、顺心。
刚想起身拿了箫管来奏一曲,平伏此刻的心情,不想喜子和几个小厮端了酒菜进来,他也随后跟了进来,眼睛只顾看向我,人也就径直走过来。一时喜子他们搁了东西退了出去,我却还楞楞地看着他。
“刚才在想什么?”他温柔地笑问着,手已经伸过来。我还在琢磨现在才一更,他怎么就回来了,却忘了他的问题。他的手热乎乎地,倒不像刚从外面进来的样子。
看着他的眼神,我的话也就月兑口而出了:“在想你!”
他笑了,转身摘下帽子,我忙帮他解斗篷,一时又被他看住了。这才想起问他:“怎么这么早?不用守岁了吗?”。
“想你了,就早回来了,想着和你一起守岁。怎么,你不想么?”他笑问,手只管抓着我的手,让我一时倒解不开斗篷,我忍不住笑了。
低头解着斗篷嘴里答:“自然想,只是怕是妄想,倒不愿让自己有那么多的奢望。”好容易地解了斗篷挂了,返身走到炉边加了几块炭进去。
见他忽然地默默不语,想起刚才说得直接了点,又让他多心了。抱歉地看了他:“你别在意,我瞎说的,我自然想与你时时都在一起。”
他长出了一口气,只拥紧了我,半晌没言语。过了会才说:“是我奢望,总是想要你给我更多,可我却无法回报。我也想时时与你在一起,半刻也不想分开,可……”
“我知道你的心意,不用多说什么,我都明白。是我不好,不该说那样的话,惹你不痛快了,你若想罚就罚我吧!”我打断了他的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这样的好日子,难得他此刻专来陪我,我却还说那样的话,真是不该了。
他又笑了:“我不罚你,只想问你刚才想我什么?”说着话,他的眼眸也已将我深深地裹在了其中,甜腻地让我无法自拔。
“想你有没有在想我?”我一时有些失神。
“我一直都在想你,恨不得早些来,看见你我就安心了!”他笑了,眼睛更幽更深了。
“我虽在想你,却没想到此刻就能见到你,我该不是又做梦了吧!”我说着故意掐了一下自己,他忍不住笑了。
刚才我还在感慨今日的孤独,不想现在就有他在身边,老天爷真是眷顾我,让我此刻能如此地开心和快乐。看着他的笑脸忍不住地喜悦,过去紧挨着他坐了。他抓住我的双手,眼睛却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们默默地看着,眼睛里传达着柔情蜜意,此刻多少话都似已多余。
我模着他的掌心,如今不干活了,他的手又恢复了以前的柔软,裂纹和厚茧也早已褪尽。他的手指修长而匀称,记得这种手应该是艺术家的手型,谁知他却是个皇上。他的掌纹非常清晰,生命线很长很深,十指皆是斗纹,应该是非常好的手相吧。
他不禁问:“你只管看我的手做什么,这难道真不是原来的了?”
我笑了。我至今还清楚记得这手抚上脸颊的感觉,它们是那么地温柔、深情,我也曾多少次给它们握住,怎么会不是原来的呢!
“自然是,虽然它们曾粗糙过、干裂过,可那感觉却从未变过,即使外表再如何变,我也是认得的。”把脸贴在他手心,轻轻地摩挲着。
“怎么会变,怎舍得变。即便是这手真的变了样,可这心是不会变的,永生永世都不会变!”他捧住我的脸,深深地看着。
我也轻抚着他的脸:“不错,即使容颜老去、青春不再,可这颗心却是永远都不会变,永生永世,都只为一人!”
夜色更浓了,浓得如他黑色的眼眸,将我、将我们紧紧地裹挟在那黝黑里,甜蜜得无法自拔。他拥住我,我也紧紧依偎着他。此刻炉火烘烘,我们相互拥有着,静静地守候着,等待着崭新一年的到来。
时间还早,可我却能得到他如此多的给予,心里很是知足。也从没有那一年的除夕夜,我能得到如此多的满足和幸福。我默默许了心愿,只愿我们永远这样一直到老,只希望那后世的记载不那么准确。
也许,什么事情都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