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病去如抽丝，不想这丝竟是蚕丝，一根根抽着，却让人毫无感觉也心急如焚。自那日能走后，我每天都期盼着能有进步，可这却又像是停滞了一般，让我只能暗暗着急却无法说出来。看先生的样子倒是一点都不急，我也只好叹气，告诉自己这已经很好了，我该知足，该有耐心才是。
春节、除夕，人们又为一年的收获而忙碌，也为新年的希望而喜悦。从初一到初五，夫人连着请了五天客，热热闹闹地唱了五天戏，一时府里也显得红红火火。不过，红火的是他们，往常这个时候我都是最清闲的那个，今年也一样。直到这一切都结束后，夫人才有功夫歇两天，也才想起找我说说闲话。
虽说是闲话，可也免不了扯到先生的亲事上，叫我也一时难以应付。只得劝劝，旁的也不好多说。
今天已是初七，夫人又请了班子来府里，还说让我陪着听戏，先生作陪。总共也没唱几出戏，左不过是什么富贵吉祥、才子佳人，又引起夫人不痛快。可当着先生的面儿，她倒没说什么，不过她不由地叹气，让我都有些不自在了。可先生倒是悠然自得，好像全不在意一般，我也只能暗暗称赞，这心里素质还真不是一般地好。
直到戏终人散，在屋子坐下喝茶，夫人一时还没缓过劲儿来。先生只是低头喝茶，也只有我这个局外人觉得别扭。
“先生，周老板的班子这些日子做什么？”自从上了岸，大叔的消息常听先生说起，可再也没机会见上一面。这会儿气氛有些凝重，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好些。想起大叔、大婶、菱花他们不知怎样了，就问问。
“噢！”先生笑了笑，“从去年冬天他们就一直在北边，这阵子也没听说回来，若不然我早请了他们来，我也很是想他呢！”
“他们都还好吧？想起来我们也有日子没见了！”我笑问着，一时看夫人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就笑了笑，希望她不要再想那些烦心的事。
“还好！听说那里的戏园子老板很是喜欢他们的戏，一时也回不来。这样也好，若真能安定下来，也是桩好事。只是，我们却难听到他们的戏了！”先生说着喝了口茶，眼睛顺便扫了一下夫人那边。
我也笑看着夫人：“夫人可听过周老板他们的戏？夫人这么喜欢听戏，怕是差不多的班子您都听过了吧？”
“听倒是听过，好坏却难说。我也就是瞎听，图个热闹，左右也没其他事儿。若说懂的话，倒是以前老爷懂的，他们爷儿俩都喜欢听，我也就跟着听了。”夫人笑着说，一时也让我感觉轻松得多了。
“姑娘不懂戏，为何却爱看那戏文，这却奇了，姑娘倒说说看！”先生听我们说，抬头看过来。
我笑说：“我也是瞎看，若单是看词倒还好，可听那曲子依依呀呀地，有些难耐。夫人、先生别笑我才是，实在是听不下去！”
夫人、先生一齐笑了，夫人忍不住说：“姑娘说笑了，怕是多听些还好些。我也是从小跟着家里人听惯了，若不然怕也是不喜欢呢！”
“夫人未嫁之时都是如何过年的，那时在闺中的日子很热闹吧？”我听说夫人的家是大家，看夫人的性格，一定是热闹惯了的人，如不然也不能如此。
夫人听我问，一时有些失神，好像思绪已回到了少女时代。过了会儿才说：“那时……那时我家中姐妹众多，每年都是一大家子人，那个热闹劲儿就别提了。唉！若不是姑娘今日问起，我都快想不起来那些事儿了。真是太久了，如今想起来倒像是做梦一般。谁知一晃，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
谁知说着说着，夫人这么说起来，让我更尴尬了。原本想让她说些高兴的事儿，可不想她竟又伤感又唏嘘。
“母亲，这大过年的如何又说起这样的话来！”先生也很是无奈。
我说：“都怪我不好，好好地问不该问的话，勾得夫人伤心，夫人莫怪。”
“噢！不怨姑娘。许是岁数大了，这阵子老是想这些没意思的事，让你为难了。如何是你的不是，是我的不是。”夫人说着擦了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也许真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加上又有不称心如意的事，伤感一些也是难免的。只是，夫人近来的伤感似乎多了些，却不知是为何。按说她这样的脾气，应该乐乐呵呵的。唉！我也看不懂了，也实在有些无能为力了。
“夫人别这么说。像夫人这样的人家，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夫人一定是看了那些戏文，让那戏里的人引得伤心了。不过，那些都是编的，夫人不要当真才好。”原来劝人最是件费力的事，我现在才知道。
“可不是！以前母亲听那些戏，听哭的时候也多。不想今日这些热闹戏，母亲也能听哭了，我都不知以后还敢不敢让母亲听戏了！”先生说着看了我一眼。
夫人听先生说倒忍不住笑了：“什么话，还不是你惹得，倒怪那戏文。不给我听戏，那我活着还有什么趣，真真是的！若这样说，那我们家从此不准再唱戏了，也不准你出去听。如何？”
“好！算我错了，是我惹母亲不高兴了，你想如何罚儿子都成，只求您别再伤心难过了。”先生笑着过来，捧了如月倒好的茶递给夫人，夫人也笑着接了，一时气氛才稍稍好转些，我也稍稍松了口气。
唉！好累！我自来就不会劝人，别人一哭我就傻眼了。却没想到，如今倒常常要充当劝人的角色，让我自己都只想哭了。
一起出来时，先生对我说：“今日多谢姑娘相救，若不然又得是一场气。若真是气坏了母亲大人，我可真就无法安生了！”
我笑了：“谢我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是么？既这么说，我就不能谢了，只能报答姑娘的大恩了！”先生笑着还做了一揖，惹得我忍不住笑了。
一回身，正看见如月看过来的眼睛，我对她笑了笑，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