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菲格尼亚:有的人生而便为王,有的人生而便为奴,有的人死时被尸布覆盖,有的人死时被野兽吞食骸骨,有的人日夜在冥河边歌唱,有的人低头亲吻神的脚踝。人,从出生到死亡,没一刻是公平的。高贵的王族也得经历被厄运肆意嘲讽的命运,以前拥有的高贵到最后成为束缚自己的皮鞭。无法铲除人生而便存在的不平等,唯有接受才能看见人生的公平。大雾掩盖了房屋,土地,牛羊,宫殿,孩子,以及正在生长和消退的生命。
伙夫:高贵的王族死去前枯骨堆积的奴隶墓会为他们陪葬。神保佑,但愿这一次的战争枯骨堆积的坟墓旁少些打湿的泥土。去吧,高贵的姑娘,回去,这里不是一个姑娘该停留的地方。对着情人的枯骨流泪比不上与情人相拥的快乐,你应该找个与你相拥的情人,而不是对着坟墓哭嚎。花一样的年轻应当拥有花一样的生命,不该用黑纱蒙住了鲜活。年轻的姑娘啊,你可得知与你一样娇艳的姑娘可怜的生命要被毒蛇般狠心肠的父亲为了野心送至死神的手中。
伊菲格尼亚:啊!究竟是哪位狠心的父亲断送他女儿娇女敕的生命?
伙夫:我真不忍心说,倒不是我不敢说,我只是不愿说,我不愿意告诉你,天真的姑娘那传诵的英雄事迹中被篡改的真实历史。真愿女人一生都天真的过日子,苦痛与绝望永不敲打她的房门。
伊菲格尼亚:女人一旦变成了妻子,母亲,天真就与她们无缘,苦痛与绝望日夜敲打她们的房门。
伙夫:姑娘家的生活是女人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只要不碰到个狠心的父亲,挑门不如意的婚姻,赶着苦难往姑娘家身旁绕,快活总是跟她们有缘。哎,可怜的阿伽门农的女儿,快活的姑娘家的日子马上要被赶到苦难的身旁,谁让她碰到了狠心的父亲。
伊菲格尼亚(高声):阿伽门农的女儿?
伙夫:啊,多么值得同情的姑娘,她一点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歹毒的心肠早把亲情抛弃到奥里斯狭窄的海峡里。可怜的姑娘,她一点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正欺骗她往绝路上走,她还一心一意伺候父亲。
伊菲格尼亚(惊,退后):啊!
卡露斯(站起,激动):天杀的人,挖起你的肠子下酒。
伙夫:这并不是他做的第一件狠事,他做的全是挖肠子的狠事,正因为如此,手上沾满了男女老少众多无辜人鲜血的他被称为战神。挖起自己的坟墓,鞭打自己的骨头这是敌人才干的事,他却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过,讨好阿耳忒弥斯,把自己的骨头送去鞭打,真是个狠心肠的男人,天底下的父亲没人敢干的事,他全干了。真同情那位姑娘,她哪里知道这世上有的父亲狠心做的事连敌人都不会做。女人投胎前最好跟赫卡忒女神学上几招,命不好遇到这样的父亲或这样的男人,总不至于糊涂丢掉性命。
卡露斯(转圈,怒):活生生长了双眼,活生生长了双手,活生生长了双腿,怎么活生生挑中了噩梦?白长了双眼,白长了双手,白长了双腿,白活了这么多年头,怎么就没脑子的挑了恶魔?赫拉女神啊,婚姻之神啊,您不能依仗着您选错了男人就让您的臣民跟着你往火坑里跳,您怎么睁着眼看着你的信徒活生生跳进了噩梦,跳进了恶魔的怀中,落得个果实被碾碎的下场。我心头发火,恨不得把您祭台上的祭品砸得粉碎,亏我年年给您奉供,亏得主人出嫁前拜倒在您门下寻求庇护,怎么就落得个今天的下场,我恨不得我砸了命运,回到未嫁时。
伊菲格尼亚(倒在地上):啊!啊!
伙夫:神的大幕被掀开,露出了野兽的痕迹,吓坏了天真的姑娘。我若有个女儿,我宁愿自己掀开残忍的人生也不愿她经由着人生的戏弄才明白女人的高贵来自她的父族,她的夫族,她的幸福全凭着自身的运气。男人挑女人靠的是眼光,女人出嫁前什么模样婚后只要男人还过得去,她们跟姑娘时的模样相差无几;女人挑男人靠的是运气,男人前半生潦倒后半生富贵的不在少数,前半生富贵后半生潦倒也不是难以遇见的,她们的命运挂靠在男人身上,由不得自己做主,美貌出身财富孩子均不是命运的掌控者,她的男人才是。莫说女人是聪慧的,她们的聪慧只建立在窄小的家庭范围内,她们唱着悠长的歌曲,跳着优雅的舞蹈,都是为了讨好男人。碰到个好男人能把女人从乞丐婆变成王后,碰到个坏男人能把女人从王后变成乞丐婆。那个可怜的姑娘,她就是投错了胎,还没等到她的男人,就被她的父亲送进了祭台,当成了供品。
伊菲格尼亚(站起):我不愿相信一个父亲能如此残忍切断自己的血脉,必然是不得以的苦衷,不得不狠心下此毒手,必然是为了大局忍痛做出艰难的选择,对于一个男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血脉更能见证自己生命的存在品。我是不愿信的,随意听信他人的谣言,中了恶魔的诡计。
伙夫:我若有个女儿,我必定不会像你父亲一样教导你,该相信的被拒绝,该拒绝的被相信,女人的短见就在于此,遇到情感相关的争议,她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的情绪,而不是理智。造谣主帅,对我又有何好处?难道我是特洛伊派来的奸细?我倒宁愿我是特洛伊派来的奸细,那么我就不会在良心与性命间摇摆。若是为了良心,我应当向公众告发阿伽门农欺骗女儿的可恶罪恶,但是,我的性命又在告知我,你这样做有何用?难道因为他杀了他的女儿,他就会被判刑?他就会被驱逐?不会,一点不会,只会让他的盛名得到更多的光芒,他会被人更加尊敬为英雄,为了希腊的荣誉,为了希腊男人的脸面,他连骨肉都可以抛弃,这是多么值得赞赏的题材,后世的诗人为之疯狂。尽管,这事的缘由是他嘲笑了阿耳忒弥斯蹩脚的箭技,为了展现他的神勇,他一箭射死女神的祭品,引来了女神的报复。丢弃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又如何?只要他还活着,他总能找到为了生儿育女的年轻女人,只要他丢弃血脉换来女神的谅解,他又可以在他的英勇盛名上加大荣耀的光环。看吧,眼前的姑娘正愤怒指责我散布的是谣言,我非常肯定哪怕阿伽门农真把他的女儿杀害,愚蠢的民众依然尊崇他为战神,依然尊崇他的伟大。至于那无辜的姑娘,除了生养她的母亲,有谁会在乎她可怜还未开果的生命?人,总是这样的残忍,不要说死亡是值得的,最不值得的便是死亡,为了一点点赞誉丢掉自己游魂后都难以抢夺的生命,是如此之可笑。不要说有人会记得你的死亡,会记得你的荣耀,再过个几十年几百年,连这场战争都要被埋葬在泥土下,不用担心,几百年后又会有新的战争,新的英雄。荣耀是不可长久的火焰,连宙斯天神也得面对自己的荣耀被慢慢消退的未来。因此,人们在你底下欢舞,人们在你底下赞誉你的英勇,你只需笑笑,不必跟着他们发狂。相信我,第二天他们就会忘记你是谁,尽管前天他们还赞扬你的伟绩胜过宙斯天神哩。
伊菲格尼亚(旁白):神啊,真不敢接受如此绝望的真实,心里涌现的幸福被绝望屠杀得干干净净。闭上眼,闭上耳,堵住那地底爬出怪物的陈诉,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幸福啊,我与你依然有缘。
卡露斯(跺脚):该死的天杀的男人,你做的狠事连恶魔都得自叹不如,披着个人皮打着慈父的面孔,干着尽是断子绝孙的狠事,你那高贵的名字下面隐藏着是何等丑陋残忍的心脏?真不愿相信,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父亲,犯下的错不仅不敢承认,还要亲手砍断自己的骨肉,堂而皇之欺骗,天杀的人。
伙夫:背后骂几句也改变不了那可怜的姑娘悲惨的命运,骂人可以抗议阿耳忒弥斯的追杀,这世界便没有丑恶。姑娘,带着你的仆人回去,躲藏在这等待着半死的情人是多么的可笑,你应当为了幸福,回去寻个好男人,千万别碰上像统帅这样的丈夫。当然,你不用太过担心,毕竟这样的男人,运气糟透的人才会碰上,平常人即便悲惨也不会像阿伽门农的妻女那样可怜。我真希望你能清醒些,早点从英雄的事迹中走出来,触模到真正的人生,尽管,这人生让人哑口无言外,别无用处。身为一名尊重女性的青年,我不想用暴力清除你的存在,等下我会过来,希望那时你走出爱情的理想国,回归到生育果实的土地(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