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天语见那孤峰一枝独秀,傲视群山,在夜色中更显得是清冷孤寂,飞鸟难渡,隐隐居然有睥睨天下之意,不自觉便起了好胜之心,见李况带着自己似是要从山谷中绕行,一挥袖,朗声说道:“好孩子,跟爷爷从上面走如何。这山峰不错,老东西想和它打一架。”
李况见风天语挥舞着两只胳膊,不等自己回答,身形一跃,已是落在了半山腰上,便笑着跟在了身后。那山中的道路,李况是闭着眼睛也知道的,不知不觉中便越走越快,待到山顶,竟将风天语远远抛在了身后。
风天语见李况在山中穿行如风,也是惊异。忽地连声呼啸,凭空而起,竟是足不点地,在青藤上一路飘了上去,好不容易在山顶追上了李况,身形骤然一顿,扶住一棵枯松,胸中呼呼激荡,似是在不停地喘息。
李况见了,赶紧扶住他的胳膊,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风天语摇了摇头,努力平息了怀中的气息,却是哈哈笑道:“好孩子,我用了十成功力才能追上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爷爷真是没有白白疼你。”
李况微微一笑,扶着风天语坐到一旁,看着他打坐调息,自己望着眼前云海茫茫的山谷,心中却是好生踌躇。当初他本想带风天语去到鬼童的墓前,三言两语将他瞒过,没想到小雨会突然找到祁连山,更没想到风天语争强好胜,自己上到了隔绝峰。若要此事永绝后患,就必须除去他二人,而此刻便是杀风天语的唯一机会。
李况右手已经拂过了怀中的匕首,又慢慢放了下来。他一生之中从未得到别人如此真心相待,心底又何尝不留恋这一丝真情。忽又思及风行门的功夫自己不过才刚刚识得一二,若要白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也是不甘。
李况反复权衡,不觉时间飞速而过,风天语的神色已慢慢恢复如常。李况见了,不由在怀中轻声一叹:“大丈夫做事,有时也不得不赌上一把。若能瞒过风天语,说不定便能两相便宜,只是那小雨似乎与鬼童纠缠不清,恐怕要想个天衣无缝的谎话,才能骗过她。”
风天语睁开眼,见李况安安静静地守在自己身旁,浑然不知他的心思,倒生出了几分感动。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李况的头,又围着山顶走了一圈,方才笑道:“乖孙孙,我看这座山峰倒也有些意思。莫非你小时住在这里,所以才能上下自如。”
李况点头道:“不错,孙儿当年被人遗弃在山腰,多亏一只母虎相救,才能在此地苟延残喘。后来遇到师父,蒙他教诲,只可惜…”
风天语见李况神情黯淡,双眼似有泪花,皱了皱眉头,大为不平道:“哦?居然还有如此狠心的父母,真是可恶至极。”
李况听了,忽然掩面大哭道:“爷爷,你如此疼孙儿,如果孙儿有一事瞒过了你,不知道爷爷会不会也和我父母一样,把我丢在这里。”
风天语从未见过李况忧思伤感,似乎成天都是笑眯眯的样子,现在突然看到他在自己身前悲泣,内心大为震动,忙将他搂在怀里,连声说道:“好孩子,乖孩子,你放心,爷爷喜欢你就像喜欢小雨一样,怎么会舍得把你丢在这里。”
李况点了点头,抽泣道:“孙儿从小被父母遗弃,饱受欺凌,只有爷爷对我最好。只是孙儿第一次见到爷爷的时候,爷爷对孙儿又打又骂,孙儿一时惊惧,便有一事瞒过了爷爷。后来…后来孙儿见爷爷满心欢喜,孙儿不愿意让爷爷失望,所以…”
风天语见李况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满面愧色地低着头,似是不愿面对自己,挠了挠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乖孩子,莫非是和你师父有关…”
李况不等他说完,便说道:“上次爷爷帮孙儿除去体内多余的内力,让孙儿没有走火入魔,孙儿便以为爷爷已经知道了,所以…”
风天语见李况又不肯说下去了,急道:“你这个傻孩子,难道现在还怕爷爷打你骂你不曾?你修习的法门大大不对,莫非是你师父被仇人所害,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所以才没办法教你?”
李况听了,深深叹了口气,却是摇了摇头:“师父的确没有办法教我,因为他被仇人所害,已经…已经…”
“莫非他已经死了!”风天语见李况迟迟不肯说下去,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双眼瞪着黑漆漆的山谷,好一会儿才幽幽的问道。
李况默默点了点头,忽见风天语一个站不稳,竟似要跌坐在地上,赶紧从身后扶住,悲泣道:“爷爷,你可是怪孙儿没有守护好师父?你若怪孙儿,就一掌杀了孙儿吧!”
风天语嘿嘿苦笑,半天也不说话。很久,才有一道昏黄的浊泪从他的眼角慢慢滴落下来。只见他拍打着一棵枯松,对着峡谷声声怒骂道:“鬼童,唉,鬼童。你这个杀千刀的小畜生,没良心的小混蛋,你若不服气,就来和我打一架,干吗偏要让小雨伤心…”
李况听风天语骂鬼童,竟和当年鬼童骂自己一模一样,也不由暗暗好笑,忽又见风天语涕泪滂沱,不停地捶胸顿足道:“不,不,都是我错了。早知道小雨就只喜欢你,当年我就应该让你们走,让你们走…”
李况听风天语口口声声“小雨,小雨”,忙说道:“爷爷,你若是不怪孙儿,我们还是赶紧想个法子,看怎么能瞒过…瞒过干娘,让她莫要伤心才好。”
风天语听了,大叫一声:“不错,小雨还不知道此事,你快带我去鬼童墓前,我绝不能让她找到那里。”
李况点头不迭,扶着风天语的胳膊,从峰顶一跃而下,几个转身已经来到了山谷。远远瞅见自己当年住的那个小茅屋因为无人打理,门残窗破,在山风之中摇摇摆摆,而屋后鬼童的墓前早已是荒草丛生,竟长得比人的小腿还要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