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况见阿然看向了自己,便也低头看向了她。见阿然已经转过头,不言不语地望着半空中的那轮月亮,自己的一双眸子仿佛突然失去了焦点,任是月光如水,夜色如玉,好似都不够明,不够亮,呆呆看了半天,居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胳膊,想要怀里的暖意再暖一点。
两个人便这样静静地坐在了雪坡上。一个看着月亮,又好像什么也没看;一个不知道看着什么,又好像真的用心在看。然而那月亮却慢慢被一片云彩挡住了,山谷中银色的光华散去,李况便觉得身子越来越冷,见阿然微耸着肩膀,也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哆嗦着,便扶着她站了起来。
两个人发呆发的太久,似乎一时间都想不起来应该说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听李况微微咳嗽了一声,笑道:“阿然,你刚才想带我去哪里?”
阿然听问,仿佛从梦中刚醒了过来,在李况怀里连打了几个喷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哈哈一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你这头狐狸,别以为你用月亮哄我高兴,我就会不生气了,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
李况听了,望着她半日也不言语,很久才说道:“那要怎样哄阿然,阿然才会高兴了?”
阿然听了,却突然红了小脸,想了半天才勉强答道:“你为什么要哄我?我明明高兴的很。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就阿弥陀佛了。”
李况微微点了点头,两个人不知不觉便又陷入了沉默。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才募地发觉自己四肢僵硬,竟似快被冻得麻木了。
“哎呀哎呀,好冷好冷。”阿然连连跺脚,看着李况也在不停地对着自己双手呵气,不由笑着叫道:“都怪你,看什么破月亮冷月亮,太阳还没出来,我们两个就被冻死了,冻死了。”
李况呵呵一笑:“阿然,要不我们回去吧。”
阿然直摇头,忽地扯住了李况的胳膊,拉着他就走:“不行,不行。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本来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就勉为其难让给你吧。”
李况见阿然身形一跃,已经拉着自己从半山腰上飞了下去,无奈叹了口气,忽地赶上一步,将半个身子都轻轻靠在了她的肩头。阿然心里正没来由的慌,见他近身,竟是被他靠得全身都不自在,想一把将他推开,又担心他摔跤。好不容易下到一个黝黑的山坳里,忙不迭地说道:“到了,到了,李况,你还不快点下去。”
李况微微瞥了身下一眼,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不要,下面都是石头,我会摔的很难看。还是你背我下去吧。”
阿然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葫芦里也不知道到底埋的是什么药,气鼓鼓地哼了哼,还是带着他稳稳落到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
李况见阿然刚一落地就甩开了自己的胳膊,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失落。微微蹙着眉头,心不在焉地打量了一番,便看出这个山坳原本应是一条从山顶流淌而下的小溪。现在冬季水枯,方才露出了河床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黑色石头。李况见四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由抬头询问地看了阿然一眼。
谁知阿然竟似连眼角也没有再看他,飞身一跃,便钻进了河岸旁一个幽深的大洞中。李况见她自顾自地走了,一肚皮的不舒服。欲要不进洞,想了想,故意在洞口长吁短叹了几百声,方才慢慢攀着乱石,晃晃荡荡地爬了上去。
阿然听他在外面磨蹭了半日也不肯进去,虽然恨得咬牙,终究还是不敢离去,忽见他已经从洞口跳了进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转身就走。
李况眉梢一扬,见阿然肯在洞口等自己,隐隐也有几分得意。心里一喜,便乖乖跟在了她身后。原来那山洞里面也有一条长长的河道,眼下虽然半点水流也无,地上到处都是被溪水冲刷的乱七八糟的石头,一缕淡淡的水气仍然在洞顶盘旋。阿然早就点亮了一个火折子,李况听得咚咚的流水声似乎从洞内极深的地方传来,不由笑问道:“阿然,莫非这里有一处温泉?只是你明明说好要带我来练功,没想到却是让我来洗澡。唉,早知道你刚才只是嫌我脏,我就不会在洞外伤心死了。”
阿然嘟着小嘴哼了一声,脸上却是又红了一红。两个人在狭窄的山洞里走了十几分钟,方才见到四周豁然开朗,一个高大幽深的洞窟仿佛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出现在他们眼前。
李况见那洞窟宽不过十几丈,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身边尽是湿热氤氲的蒸汽,一把抓过阿然的手,就着她手里的火折子,仔细看了一遍。
原来整个洞窟竟宛如一口深井。四面均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岩石,洞顶高不可测,洞底中央却凭空凸出来一个高台。离高台三四人高的洞壁上有一方小小的泉眼,一注细细滚烫的泉水从泉眼里喷涌而出,沿着一根从洞顶倒垂下来的巨大钟乳石的表面,滴滴答答地注入到下方的高台上。那高台不过一人高,孤零零地立在地面上,看样子,倒像本来是一块完整的天然巨石,被泉水从里面凿空了,形成了一方小小的浅潭。
李况见惯了山洞,倒也不觉得惊异。只是那滚热的泉水注满了高台,便从边缘处慢慢渗了出来,在地上流了不过十几米,似乎是因为温度骤降,便形成了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冰凌。沸腾的水汽被空中的寒气一逼,在高台上散开了一片的白雾,沿着石柱盘旋而上,远远看去,倒像是一条巨龙匍匐在一个银白色的帝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