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十三章、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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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轻轻在云层上蹦达了两下,“谢谢您,爷爷,您真了不起。”

“对神而言,这可算不得什么。”梦之神笑眯眯地捋着胡子。

“神是万能的,对吗?梦神爷爷,您一定知道我的过去了。”

“呵呵,谁说过神是万能的?能清楚知晓一个人的过去,也只有三位神以及他们部分下属可以做到。”

微微觉得失望,还是问下去:“是哪三位神呢?”翊昕也在一旁好奇地竖着耳朵。

“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不妨来猜猜。”

“头一个,当然是掌握人生轨迹的命运之神。”翊昕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错!其他呢?”

“嗯,这……”

“给你提个醒儿,不管贵贱贫富,每个人到世上走一遭都躲不过一场审判。”

“冥神!对,死亡之国的统治者,以及他手下的冥将,必须根据一个人的经历来对他进行最终的审判。剩下的一个,我实在想不到了。莫非是世人最为尊崇的地母?”

“这位神不在七大主神之列,世人也不是很看重他。”

“莫非,莫非……就是梦神阁下您?梦由心生,梦境折射着一个人周遭的环境以及他本人最微妙的心态,所以,没有谁可以在梦神之前遁形。”

“猜中了。不过么,即使是没有‘过去’的人,我这个梦神也能看穿他的来历。”

不及去细想这句话的深意,濯汐已经按捺不住了,说道:“梦神爷爷,请您告诉我,我的家乡在哪里?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梦之神沉吟片刻,郑重地说:“孩子啊,过去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在你多彩而坎坷的未来旅途中勇敢地去面对一切就行了,永远也不要放弃信心,神是关照你的。还要记住一件事,你一定要设法找到两朵世界上最美的花——璨星和幻菁。”

听到这两个奇怪的名字,翊昕眼里掠过丝惊异,“不可能,濯汐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

“唔?”濯汐不解地看着他。

“这两朵花据说由丛林女神苏琉蒂的精魂而化,又得到过几位大神的帮助,拥有非同凡响的力量,世间觊觎他们的人不计其数,已经很久没听说过他们的去向。更麻烦的是,在古时的恶战中,璨星因追缴过多的邪灵不断受伤,自身灵力也受到污染,已与幻菁成为势不两立的敌对者。他们见面就要拼命,不如永远分开的好。”

“竟会有这样的事吗?”。微微感到惋惜,又有些伤心。那绝世芳华的花儿,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别理他,濯汐。”梦之神说:“天都快亮了,让我的撷梦精灵送你回朋友们那儿吧。”

濯汐想起她的朋友们,不知他们有多担心呢。正要问梦神如何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不料一失足跌下云头,掉进了一个溢着光晕的洞里。

梦神呵呵笑着去看翊昕,“你呢,还不回去吗?你的赛鸟队员正骑着铁羽鸟到处找你呢,都该贴寻人启事了。”

翊昕坐在云堆以手托住脸颊,遥望远天的眸子里满是灼灼生辉的星光,“还真有些不想走了呢。梦神阁下,这小丫头的来历很古怪吗?听那些长翅膀的梦中人说,她是什么被仙境遣入人间的花灵。”

“天机不可泄露,以后自己去问她吧!”

“那就算了。梦神阁下,你这里的星星不错哦,送点给我吧。”

翊昕月兑下外衣平铺在云上,再摘下一大把的星星堆在衣服里,手脚麻利地把衣服打成包,道声谢,跳进光洞。

浓浓的夜色笼罩在荒凉的郊野之上,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大路上已有了远行的人影。

奔波了一宿的朋友们刚停顿下来,稍微休整困乏的身体。他们已找了濯汐一夜,人马几乎没合过眼。然而到现在还没有丝毫濯汐的信讯,每个人心头的忧虑都更重了几分,谁都不敢去想象涉世未深的濯汐到底会遭遇到什么。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明珑征询着。

骊蛟从沉思中抬起头来,“附近都找遍了,也许只有去敦普城了,如果那些人真的是从那里来的话。可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追捕她呢?唉,总觉得濯汐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

“我们做她的朋友,也许注定要为她担心呢。”阿翾哈欠连天地应了一句。

“喂,你是什么话?”明珑瞪他,“你就怕朋友为你添麻烦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哦。我对她好不好,老天爷是知道的。”

这两个家伙,总有争不完的嘴。骊蛟摇摇头,借着膝前的篝火查看摊开的地图。他已经看过好几次,密密麻麻的地名中压根儿没有“敦普城”几字。但他们不能白白在此等待,而必须去做点什么,直到找到濯汐。

“走吧!阿珑,阿翾。”他扑灭篝火,打算去牵马。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起码有十个,而且从那声音的力度判断,他们都身怀技艺。

悉悉梭梭的脚步声停歇了下来,间隔了两分种再响起,变得舒缓了些。三个同伴彼此看了看,都暗中捏紧手。

很快有人从林木后绕出来。露面的只有两个,穿着普通乡民的衣服,可是他们严肃的神情、锐利的眼神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有经验的猎人。

“刚才烧火的是你们吗?”。年长的陌生人发问。

“怎么,半夜里又冷又黑的,烧火都不可以?”阿翾硬邦邦地顶回去。

“见我们来了就灭火,真是巧呢。”年轻陌生人的眼中明显多了警戒,“你们是外乡人?怎么不住店,在野地里露宿?”

“咦,我睡哪里都要你们来管?”以阿翾的臭脾气,向来是吃软不硬的。

“嘿,你们……”年轻陌生人大概不耐烦了,右手伸进腰部的衣服里。幸好骊蛟及时插进话来,“二位,我们的确是外地人。我们之所以通宵在外,是因为要找我们的朋友,她昨天在地母神庙前观看月桂小姐选拔赛时被坏人抓走了。”

骊蛟的话让两位陌生来人的脸色缓和了些。他们撇过头私语,“绥宓大人,好象是有这回事,圣女派来的使者说过当时的情况。”“嗯,那几人据说高大强壮,不是小孩子。”

年长陌生人即冲几个少年点点,“多有得罪。”快速与同伴离去。

耳听凌乱的马蹄声又由近去得远了,很快消失在原野上。

“哥哥,他们真是奇怪呢。”

“他们行色匆忙,好象有很紧急的事。昨天神庙前的事很多人都看到了,难道他们是在找麦路郎那伙人?”

“那他们不是在自找麻烦吗?那几个家伙简直不是人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人多,又是有些身手的,不会吃太大亏。得了,还是先去做我们的事吧。”

广褒的大地在脚下延伸。天地相交的远方终于发白,从逐渐鲜艳起来的霞光里托出轮橙黄色的太阳。

两乘骏马撒开四蹄在原野里驰骋,把一处处山头、农庄甩在身后。

地图上没有敦普城的位置,但阿翾从姿萝那里听说它大概在碚古郡东面偏南,距离有好几百公里。

这个范围比较大,只有做好要历经千辛万苦的准备,好歹把濯汐给找回来。

辛苦?唔,现在已经开始了。

阿翾揉揉惺忪的眼睛,再揉揉干瘪的肚子,看来别指望附近有卖早餐的地方。包裹里还有些干粮,不过水袋已经空了。

小径旁的草坡下就象有条河道。几人掉转马头,越过低矮的灌木林地缓步下坡。

但刚刚看到河床的面貌,极度的惊讶就装满了他们心中。

这的确是河床,却是断了流的河床。河底潮湿的淤泥和若干残留的小水洼,以及岸边有气无力搭在鹅卵石上的水草都表明这里不久前还有充盈的河水。甚至在泥水里还有徒劳翻滚身体的鱼虾,为生命做着最后的挣扎。数只笨拙的铁羽鸟踏在河岸边,贪婪地叼起一尾尾还算鲜活的鱼儿,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这,这,”他们嗫嗫地吐出没有意义的字词,已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去相信。

脸色沉重的骊蛟蹲,用手指沾起些淡紫色的水珠。“本地居民唯一的水源,被抢走了。”

“一定是昨天那伙人干的。”明珑紧紧抓住哥哥的胳臂。

她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这样的事情实在太残忍了。如果失去水源,所有的生命,包括人,都会在干渴中灭亡。大地不会再长出庄稼,郁郁的山林将褪去颜色,直至变成没有生机阴森可怖的荒芜之地。

阿翾一拳捶在棵树上,“太没人性了!我只恨我技艺低微,对付不了他们。”

“阿翾,”发了发呆,骊蛟嗓音沉沉地说道:“我,我想暂时不去管濯汐了,你会怪我吗?”。

“你要去找麦路朗他们?”

“如果放任此事不管,我永远不会心安的。我们的确技艺低微,但本地的老百姓,更是听天由命的弱者。”

“呃,你说得对,只是,”

忽听凄厉刺耳的鸟啼,从林木后面飞出三只巨鹰,停驻在上游数十米远的岸边。早先来到的铁羽鸟看到这体形更为庞大的鸟类,立即发出惊悚的叫声,扑腾着厚重的翅膀,跌跌撞撞四散躲开,把丰盛的早餐拱手让了出来。

这是麦路朗他们的老鹰。稍后,它们的主人出现在河岸坡顶。

最后面的拓赫好象受了伤,行动不是很方便。他磨蹭着脚步,有些抱怨地对上司说:“麦路朗先生,这些畜生太贪嘴啦,要让它们吃舒服得什么时候。”

“哼哼,它们千里迢迢驮我们来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犒劳一下也是该的。倒是你,拓赫,”麦路朗板起脸,不客气地表示出轻蔑,“你那么点伤就叫嚷个不休。不是因为你的缘故留下来住了一晚,这会儿都该飞了很长的路程了。”

不待拓赫粗红着脖子发出申辩,麦路朗将目光一转,投向下游的人马。“佳潞兰的小鬼,我们倒是很有缘嘛。”

阿翾紧握了袖中的匕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抢走本地的水源?”

麦路朗慢悠悠地作答:“紫泉瓶留在这种穷乡僻野,埋没了几千年,不是很可惜吗?应该由更高贵的人来拥有它,才般配紫泉瓶的珍稀。”

“难道,你就不管这里数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的死活?”

“呵呵,我从来不关心不认识的人。嗯,想到那些可怜虫大清早起来发现家中水管再滴不出水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非常想笑。可惜我要赶路,不然可以去欣赏他们可怜巴巴惊慌无措的样子。”

说到这里,麦路朗真的就大笑起来了。

阿翾被他笑得全身热血沸腾,翻身爬到劲扬背上,两脚在马肚子上一夹,往上游冲去。骊蛟喊声“小心”,也带了明珑驾马尾随上行。

麦路朗却不理会他们,一边招呼老鹰飞回来,一边扔下句话来,“看在昨天地母神庙前为你们解围的贵人份上,我暂不为难你们。但是事不过三,下次再碰上,我的拳头可就不吃素了。我麦路朗不是藏头缩脚的人,有本事,去东南方向海域上的彤越岛找我们。”

阿翾见他们已跨上老鹰,急得挥鞭策马,嘴里大叫:“强盗,把那个什么紫泉瓶留下。老子才没精神去那么远的海岛找你们,现在就来过过手。”

麦路朗最后回过头看了看他,“有功夫在这里白磨嘴皮子,不如去紫泉谷为你们的同伴收尸——她都该死硬了。”

这句话无疑于晴天霹雳,把三个少年怔在那里。他们眼睁睁看到三只鹰的身影由大变小,缩成个黑点,直至消失在云端。

可是濯汐,那个会笑会闹的濯汐,真的已经遭到毒手了吗?

“哥哥,”明珑扯住骊蛟的衣服褶子,声音哽咽,“我们先去那个山谷吧,我不相信濯汐会离开我们。”

麦路朗所说的紫泉谷应该是就本地河流的源头所在地。顺着河道的来向,他们重新踏上了路途。但正如以往麦路朗等人遇到过的情况,河流的走向并不那么明朗,它忽然就隐藏到了凶险陡峭的深山月复地,再也无法对它进行跟踪。

坎坷的小路不久接上了通往朵梅崃城的主干道。沿路陆续碰到本地的居民,他们已经发现河流干涸,却又暂时不明所以,徒劳的猜测更添了心中的恐惧和担忧。骊蛟向他们打听紫泉谷的所在,得到的只是带有敌意的防范眼光。

再走上十来里路,迎面过来支松散的旅行队伍。他们搀老携幼,骑着马,架着简陋的车,带着匆忙收整好的行囊;每个人低垂脑袋不语,沮丧的情绪在彼此间传递。

“大叔,您去哪里?”骊蛟扬声打着招呼。

走在前头的汉子冷漠地瞄瞄这几个外乡人,有气无力地答一句,“出去讨饭吃。难不成要我们在这里饿死?”

这句话触动了他的同伴,悲切的抽泣声从女人们的嘴里传出。

“爸爸,”汉子背后露出双瑟缩的眼睛,“紫泉瓶真的回不来了吗?我们是不是也再回不来了?”

紫泉瓶?那是从麦路朗嘴里说出过的事物。骊蛟急忙追问:“大叔,你们知道紫泉瓶的事?它是放在山谷里的吗?去山谷怎么走?”

汉子暗淡的眼里腾地燃起团怒火,“你们也是为紫泉瓶来的?就象昨天在我们村打听紫泉谷的三个外乡人,带着邪恶的贪念而来?你们这些该诅咒的外乡人,抢走我们的圣物,逼得我们背井离乡,也许一辈子都只有在风雨飘摇中流浪。更可怜的是那些没有亲人的老弱病残,只有留在这里等死。你们造下这么大的孽,就不怕下地狱吗?”。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跳的拳头几乎挥到骊蛟脸上。旁边的老人训斥了几句,他才悻悻地瞪他们一眼,带领乡人一道继续茫然未知的旅途。

目送逃难者们远去的背影,哀愁的气氛也感染到了几个少年。长久的时间,他们都说不出话来。渺小的他们,能做些什么呢?

“走吧,骊蛟。”连开朗的阿翾也有了叹息,“听他们的意思,这里离紫泉谷应该很近了。”

他正要策马迈步,忽地眼前一花,飞来两只白色透明的蝴蝶。这不是普通的白蝴蝶,甚至在这大白天,都能感受到它们附在翅膀上的神秘光晕。两只蝴蝶并不怕人,反而刻意要吸引人似的在他们眼皮下不紧不慢拍打翅膀。

“好美的蝴蝶啊。”明珑不禁伸出手,迎着蝴蝶让它们停靠在自己的指尖。

稍倾,蝴蝶离开她的手指,飞到路边。它们还是那样从容地挥翅盘旋,根本不打算离开。

“它们是要告诉我们什么吗?”。

骊蛟仔细看它们的动作,慢慢骑马跟过去。见他们过来,蝴蝶便又飞起,再离开他们一段距离,就这么不紧不慢在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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