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三十一章、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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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走廊上人声喧哗,好象隔壁的住客在争吵。两人对视了下,打开门出去。别的房间也有客人伸出了头,看这边有什么热闹。

隔壁房间门半开,外面站了两个人。门内一个驼背老头缩着脖子答话,嗓音干瘪而发着抖,“两位老爷,我,我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猫。我太太病了,需要休息,不敢敞了风。”

门外两人身披斗篷,眼睛在斗篷帽沿下反射着手里灯火的光。可以看到他们左手按住的地方隆起,应该藏有兵刃。

访客中的一人嗡声嗡气回答,“你太太病了?正好,我们略通医术,也许能给她看看。”

然后,他推开老头,自顾自地进了房间。他的同伴也不客气,昂首跟入。老头显得极为害怕,可又不敢再加阻拦。

陌生访客进了客房,半隐蔽在斗篷下的目光象猎鹰那么锐利,搜索房间每一个角落,最后才停到屋内的床板上。蜷曲在被窝里的老太婆又瘦又小,她脸色蜡黄,鼻息沉重,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显然害着病。

迅速梭上两眼,访客们捂住鼻子退出这间客房,往阿禤他们这边来。

“两位先生,我们的猫跑丢了,不知你们是否看到过?”他们中的一人这样发问。

阿禤冲他们努努嘴,让他们自己看。房间门洞大开,可以一览无余把里面的内容看个清楚。访客们没有过多浪费时间,顺带看了看隔壁阿禤、骊蛟住的屋子,走向下一道门。

两个小伙子赶紧进了房间,关上门。那两个人找的当然不是猫,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们另有所图。

“阿禤,”骊蛟对他的朋友说:“我现在马上去浴室那边接阿珑她们,希望回来时不会撞上刚才那两个人。你自己多小心。”

阿禤点点头,下意识把匕首紧握到手里。他不清楚那两个访客是什么人,但刚才他们经过时,他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一种压抑感。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武者。

独自呆了会儿,他决定再出去看看。

下到底楼,餐厅里坐了近二十个人,除了两三个闲客,其余全是和刚才那两个访客一样的装束打扮。他们显然才从外面进来不久,斗篷上还淌着水滴。

阿禤也找个空位坐下,吩咐店员准备两份夜宵。

背后有人在低声咒骂这见鬼的风雨天气,和他同桌的人跟着嘟哝了一句,“说得不错。上面给的线索本来就少得可怜,天气又这样,怕不好完成任务了。”

先前骂天气那人说:“不知那小姑娘是什么来历,不止要我们靖天宫、辉天宫派出十余路人马分从东西两面追捕拦截,连夫泓、索米唯两位大人也亲自出马,只怕允贺大人也出来了。”

“不过都是大海捞针。根本不知那姑娘长什么样,连她是单身还是与他人同行都没确定消息呢,反正是一个劲儿往朵崃梅去罢了。”

“听说瑟拉修王也在找她,千万别和他撞车才好。”

阿禤竖起耳朵还要细听,旁边桌子上有人咳了一声,低喝:“你两个别乱嚼舌根子,夫泓大人下来了。”

就见楼梯上下来两人,正是先前楼上声称找猫的那两个访客。

那两人是靖天宫大将夫泓和副将索米唯。夫泓不吭声回到座位上,索米唯冲部下吆喝了一声:“别尽磨蹭,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一会儿宵夜端过来,阿禤打打呵欠,若无其事拿了餐盒返回楼上客房。

此时明珑、濯汐也已跟着骊蛟回到了房间。阿禤说起餐厅听到的话,众人脸上都有惊忧之色。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是天煜宫的人追来了。刚刚不过是运气好,两位姑娘没在。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明珑问。

“他们并没在这店里光明正大地搜查濯汐,因此,今天晚上我们暂时是安全的。”骊蛟顿了一下,说:“明天我们避开他们出发。从现在起,濯汐和阿珑最好以男孩子的面目出现,尽量不要和任何人交谈,以免引人注意。”

“不过他们还提到瑟拉修王,应该就是地凌宫的王吧。”阿禤问濯汐,“他怎么也在找你?难道就因为你成功进入了他的宫殿,他打算好事做到底继续帮我们?啧,他能把那只绿色的胖妖怪再借来用用就好了。”

濯汐摇头。听了阿禤的话,她心里越发忐忑,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呢?

“前途莫测啊。”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大王也变得深沉起来。

他发了发神,模出只干瘪的蟋蟀。

“这是什么东西?”明珑好奇地凑上眼睛。

“是我们离开碰碰村之前一个三流女巫给我的,说有急事可以用这东西叫她。”

“就这比手指头还小的丑东西?能行吗?”。

“难说。碚古郡离得太远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及时赶到。那家伙又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滑头儿。但愿她这次顾着乡邻份上帮帮我们。只一点,千万别给她知道我们带了这么多贵重东西,尤其是紫泉瓶。”

一边说着,他一边拈了蟋蟀的触须将之放到烛火上面。嗤地火焰蓬开,散开股焦臭的味道。

当天夜里,四个人几乎难以成眠,两个少年更是数次起身,看隔壁的姑娘们是否会有意外。

好容易熬到清晨,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马厩里传来嘶鸣声——天煜宫的追兵出发了。

少年征战者们也立即起身打点行装,两个女孩都做少年装束,食之无味地用过早饭,在蒙蒙细雨中踏上了路途。

“濯汐,”明珑招呼紧挨她坐在后面的朋友。

“阿珑,什么事?”

“昨天夜里,咱们还是自朵崃梅分别后第一次同寝呢。”

“嗯,是啊。”

“你,你在害怕是吗?我有几次听到你发出的声音,很小,就象是在哭泣。摇了两下没摇醒,知道你是在做梦,就没摇了。”

濯汐环在明珑腰部的手随着马的奔波有些抖动,她没有答话。

“濯汐,”明珑拍拍濯汐的手背,“我们会没事的。虽然我们只有四个人,但是大家同心协力,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濯汐重重地应了一声。在她眼帘中跳动的三个背影,年轻而有生机,那是她在这世上最值得信赖的人啊。

侧头看向右方,已经有了河流。汹涌的波涛从上游翻卷而下,以万马奔腾的气势撞击两旁的河岸,发出轰隆的声响。偶尔有过往行人践踏的石块滚落下去,立即湮灭在浪花中不见踪影。此去二、三十里的路,才能到达一个稍微平稳的河段——鸦飞渡。

他们纵马飞奔,逆流而上。

“看,就是那里了。”明珑伸手指向下面的河渡口。那里只有两只小木船对开,两边河岸都有旅行者在等待。

“等等!”阿禤出声阻止要策马下行的骊蛟,翻身下马。

“有天煜宫的人。”他说。

现在连骊蛟也发现了。两只船的舵手旁边都站有两人,身披很普通的斗篷,然而正是昨晚在旅店中见过的装扮。他们守在船头,毫不客气审视每一个上下的客人。如果是女人,他们的眼光会更加警惕。

骊蛟也下了马,“他们只留了四个人在这里。那么其他的人继续往前追踪,可能还会不断设下盘查的据点。看来前途多佞啊。我们是不是等一等再说。”

“谁知道他们会守多久,我们哪敢和他们拼时间。不过这四个人中好象没有昨天找猫的首领。呵呵。”阿禤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啊?”明珑紧张得握起了拳头,“她们搜查的对象是年轻女孩子,可是我和濯汐的样子哪里象男孩子了。被他们那样盘查,一定会露馅的。”

“我也这么想。”阿禤歪着脑袋继续咯吱怪笑,一面拉了濯汐走出小路,踩到齐膝的茅草里。

明珑恼怒地冲到他面前,“你干么幸灾乐祸?我们穿帮,你的小命也别想保住!”

“所以喏,你们现在应该听听我的主意。”

一语未完,阿禤伸手分别按住女孩子们的后脑勺,用力将她们的脑袋摁到湿漉漉的杂草丛里。

明珑又惊又怒,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刺痛,呀声叫起来。只听濯汐也是惊声尖叫,几乎是在哭了。两个女孩子脸蛋、手掌又胀又疼,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彼此漂亮的脸蛋起了许多小水疱,很快红肿得不成人形。

“你这坏蛋,你,你干什么呢?”明珑气急地吼问。她在外的肌肤钻心剧痛中带着麻痒,想要挠上一挠,又怕弄破了皮。

阿禤拿眼睛瞄瞄草丛,很无辜地把视线移回到两张惨不忍睹的脸上,“荨麻,你们没见过吗?毁容特效药哦。”

“我,我不剁了你个泼皮混帐的!”明珑喘着气,拽下蝴蝶飞剪。

骊蛟及时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架上马,又好气又好笑地直摇头,“我一直都怀疑阿禤脑袋的制作材料。不过么,他做事虽然乱七八糟的,某些时候也的确有效。”

稍后,这只队伍来到了渡口。

阿禤先赶着马上了船,然后拉了两个女孩子上船。

天煜宫的两个追兵惊愕地将目光停留在她们脸上一秒,立即厌恶地别过头,冲正在踏板上的骊蛟吆喝,“快点快点,开船了!”

骊蛟跳到船舱里,还没在颠簸中稳住脚,忽地一柄鱼叉贴着胸前拉过,正将衣襟拉破。

“喂,你们!”就算他一向沉稳,这会儿也不禁懊恼而红了脸。

“哦,得罪了。不过你的衣服质地实在是太差了。”故意拉破他衣衫的士兵大大咧咧地说,然后转向他的同伴耳语,“这家伙的长相,还以为是女扮男装的呢。”

明珑、濯汐惊异中未免暗暗侥幸,幸亏暂时被阿禤毁了容,不然是难逃一劫了。

很快船到对岸,两个女孩赶紧先下了船,骊蛟、阿禤分牵了马匹往岸边拉。

“喂,等等。”一个天煜宫士兵敲了敲马背上的大箱子,“这里边装的是什么希奇货?”

这家伙,难道怀疑箱子里会装了人么?

阿禤赶紧陪笑,笨手笨脚地要卸下箱子打开,“不瞒您说,都是我们那里花色少见的上好布匹,抢手得很呢。您要不来一匹?”

正说着,对岸传来阵吵嚷声。举目望去,原来是个长相颇漂亮的女孩被天煜宫的人纠缠住了,她家里人正在大声理论。

这里的两个士兵便撂开阿禤,催他赶紧下去,立即将船划回对岸。

一行人不敢耽误,上了正路疾驰而去。

终于将鸦飞渡口远远甩到后面,路上再无可疑之人,勉强支撑的明珑才呜呜咽咽说出句话,“哥哥,我疼得好难受。”

眼见她肌肤表层若干水泡已磨破,比先前还红肿得厉害,人也没了精神。骊蛟吓了老大一跳,忙停了马,招呼大家一起避到树林里。

所幸现在雨已停了,他一边月兑了隔水的斗篷垫在棵大树下,让妹妹躺好,一边没忘了问候濯汐现在如何。

事实上濯汐的情况已好转了很多,花灵的血液总能让她受到的伤害尽快恢复。

阿禤手忙脚乱翻看萧准备的药品,拣着可以消炎疗伤的,一股脑儿往明珑嘴里塞。

“这些药不见得有效呢,是治刀剑伤的。”濯汐蹲在旁边,“我们还是去找点别的的草药,捣碎了敷在脸上,应该可以尽快消肿。”

阿禤本想和濯汐一起去的。但骊蛟考虑到此人一向粗枝大叶,做事又没耐心,还是自己去比较妥当,便让他留下来照看明珑。

他傻傻坐在石头上,看明珑眉头紧锁,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心头未免后悔做得太过火。一时百无聊赖,取了块小毛巾在草丛里浸湿,轻轻覆到明珑脸上,好让她觉得清凉些。

“喂,”小毛巾下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你怎么啦?”阿禤赶紧伏,把耳朵凑到她脑袋旁边。

“死小子!”明珑拼足力气大吼一声,“你要捂死我啊?”

阿禤一张脸憋得通红,唰地扯下毛巾,“死丫头,不是看你要死不活的,我才懒得理你!”

忽一眼看到明珑泪盈盈的眼睛,心里软下来,“好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是我不对。可是,谁知道你们女孩子皮肤那么不经折腾嘛。”

“阿,阿禤,”明珑挣扎着坐起,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如果我脸上留下疤痕,我也不要活了。不过,先要把你这个恶棍打下地狱才行!”

“是吗?连死都要想着和我一起。嘿嘿。”被称作恶棍的那人恬不知耻地傻笑。

砰!砰!树林里接连发出沉闷的声响。

濯汐他们回来的时候,看到阿禤呲牙咧嘴倒在杂草堆里,前额顶了个老大的青包,旁边还搁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

一路颠簸过了中午,明珑脸上肿块渐消,可是额头滚烫,竟是发起了高烧。想是接连奔波劳累,前有伤痛,近又受了风雨,身体再熬不住。

她从小身子骨够结实,几乎没见害过病,眼下这病势来得凶猛,连骊蛟也着了慌。一行人快马加鞭,奔往最近的市镇。

到镇外一两公里,骊蛟多了个心眼,拦住个迎面来的路人,自称在寻访朋友,不知对方可否遇到过一伙穿着同色斗篷的外乡人。

那路人极为不耐烦,说道:“你那伙朋友真不象话,守在镇口,看到漂亮的年轻姑娘就拦住问话。有过路的看不顺眼多说两句,他们还凶巴巴的要动粗。”

天宫军果然在那里设下了据点。

等那路人走远,明珑勉强提了精神说:“我不打紧,咱们还是找别的道绕过去。”

骊蛟应道:“别的道上未免就没有他们的人,还是治病要紧。这样,先找个僻静的地方落脚,我再去镇上请大夫。”

就近去个农庄央求了居民留住,阿禤想到明珑极不待见自己,还是让骊蛟照料她为好,自己便带上钱币骑了马赶去市镇。

镇口果然便有三两晃来晃去的天宫兵。阿禤若无其事往里走,倒也没人来过问他。

镇子不大,向人打探到医生的住处,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

诊所里还等了几个求诊的病人,阿禤耐着性子等医生把这几人看完,开了药,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臂,嘴里直嚷嚷,“快随我去救病人。”

“慢来,慢来。”老医生晃悠着脑袋坐在椅子里不肯起身,“我这诊所小,人手有限,除了病人生命垂危的,概不出诊。”

“我家里那个就是病得快死了。”(明珑:死阿禤,你敢咒我!)

“小伙子真会开玩笑,听你口音是外地人,到你家去,那得走多长时间?”

“不,不,病人就在附近。”

“即是在附近,你背了他来可不好?客店离这里又不远。你看看,陆续都有病人来,我可不能把他们扔下不管。”

阿禤听得毛躁,可又不敢得罪医生,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放桌上,好歹请医生速去救人。

这把钱足够三倍的诊费,医生不为所动,招呼排在后面的病人坐过来。

正无计可施,门外闯进一个小老太婆,挤开排队的病人,大刺刺抢到医生对面坐定,嚷道:“医生,先给老婆子瞧瞧病。”

嗅到她破衣底下散出的咸臭味,医生恶心得直往后退,“看病的先排队去。”心想你精神这么好,除了脑子怕找不出哪里有毛病。

老太婆大怒,伸手抓住比她高足足一个头的医生,抗到肩上就往外跑。

阿禤愣了愣,这才冲上街沿骑马狂追。医生家属亦呼天抢地跟了出来。

那身材只比得上个孩童的小老太婆脚下竟如安了飞轮般,阿禤出来得迟了些,竟架马也追不上她。一条街没跑完,老太婆横着拐进条巷子,就此不见了踪影。

阿禤又惊又怒,就在这镇上仅有的几条街上冲进冲出,哪里能找到他两人。

眼见时候不早,他只得垂头丧气架马出镇。想到明珑失望而怨责的模样,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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