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二章、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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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汐,”阿荫低下头耳语着,那声音低沉,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是这整个落翠莛森林的精华。你出现在这里,全部的光辉汇集在你一人身上。我真不敢想象你在繁华尘世中是如何颠倒了众生。”

这些话好象有点复杂,但任谁都听得出赞赏的意味。濯汐满心高兴,又觉得害羞,“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我好的。阿禤就常叫我小白痴。”

“阿禤?”他美丽的眼睛里表现出了兴趣,“是你在人间的朋友吗?”。

濯汐点头。想到阿禤,其他的人,碰碰村的乐嘟嘟、牛筋儿等人,以及骊蛟、明珑、翊昕也就跟着想起了。在人间呆过的时间多么短暂,可是那些轰轰烈烈的经历,在平静的仙境里将再也不可能重现。那些共历生死的朋友,将永远成为过去,成为刻骨铭心的回忆。

“你是在想什么吗?”。阿荫低声问。

她摇摇头,不答一词。那些故事又何必再和谁提及呢。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阿荫正要请濯汐跳第二曲,郁芙娜以及另几个舞技不错的精灵都笑嚷嚷地拥了上来。濯汐本已没什么兴致,趁机便退开。当然也有不少精灵再来邀请,她只笑笑婉绝。此后的时间,纯粹就是用来消磨的。她安静地看这一出盛会,自己却象是离得很远很远,一丝丝惆怅从她那年轻的没经历过多少人事的心里滋生。终于,她在精灵们欢腾的顶峰从灯光打不到的角落里悄悄离开了。她想暂时拒绝这种热闹,给自己一点独自的空间最后回味一下人间的点点滴滴。她心事重重,以至于走的时候甚至忘了向郁芙娜要回幻菁。

离开喧嚷的人群,濯汐独自飞到了棵高高的梧桐树上。在远离了繁华热闹的这个偏僻角落,夜色干净得象深山中的泉水,有朗朗的星光从树叶叠盖的缝隙间撒下。

顺着晚风的来向,仿佛有什么声音远远地飘来。濯汐,濯汐,你瞧那七颗星星,是整个北天空中最亮的星子。在它们附近的北极星,就是我们的指引星和守护星。

静静地,一颗小小的水珠从濯汐脸庞淌下。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这样安静的远离了一切危险纷乱的世界,不正是自己曾经希望的吗?还在牵挂什么呢?到底是为了共同看过的星星,沉沐过的风雪,还是为了一起数过的落花?还有……还有你要为我弹奏一曲的约定?

不知过了多久,深夜的风吹得肌肤冷浸,枝叶上聚起小小的露珠,濯汐才发现自己早该回家了。

回到精灵们的聚集地,到处都静悄悄的,每一处住所的窗户都熄灭了灯光,精灵们早已在晚会的狂欢之后进入了梦乡。濯汐找到自己住的小蘑菇房子,意外地发现,门外堆满了各色的花儿。看来,有不少精灵造访过这里,表达对自己的好感。这些花对精灵来说,实在太大了,濯汐摆弄了一阵,最后挑了枝最小巧最鲜润的红玫瑰带进屋里——这朵美丽的花,正好可以做张馨香的小床呢。

她刚刚钻进花心,触模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点上灯盏一看,那是张精美的小卡片,上面无数的粉红心形图案簇拥出一个漂亮的的签名——阿荫。濯汐的脸悄悄爬上了红云,她忽然意识到,在以前看过的书本当中,红玫瑰和心形的符号在人世间表示的是异性的爱慕。阿荫,那个优秀出众的舞蹈王子,他竟会垂青自己吗?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濯汐心里撞击,那又象是喜悦,又象是某种未知的担忧。最后,在这奇异感觉的纠缠下,她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濯汐庸懒地躺在她的花床上,享受着清晨第一缕温软的阳光。小门轻轻作响,车矢菊精灵小草心探进来半个脑袋。

“这么早,有什么事吗?”。濯汐问她。在仙境,精灵们的工作都很简单轻松,无非就是把自己守护的那一类花照顾好就行了。因此,日子通常都是过得不紧不慢的,清早不大有人来光顾。

小草心笑意盈盈地说:“昨晚的事我还没好好谢你呢,你怎么就走了?”她看来容光焕发,还没从舞会的兴奋中缓过劲来。

看她这么开心,濯汐也不免受感染,心情舒畅不少。说到舞会,就想起自己的花来,“小草心,你来得正好。我要去找我的幻菁呢,这串珠子也得还人家。你知不知道郁芙娜住哪里?”

“她呀?”小草心撅撅嘴,“她那个人那么刻薄,喜欢了的东西才不会轻易让出来呢。我都不愿意和她见面。”

“可是,是我的东西她总会还的,对不对?你就陪我去嘛。”

小草心磨磨蹭蹭不想去。她因为守护花太过低贱,平日就是被郁芙娜嘲笑的对象。这会陪濯汐去要幻菁,只怕要被她骂成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了。

不过到底经不住濯汐的软语相求,小草心只得带了她去。

郁芙娜的家不算太远,飞了个多小时就到了。这片林中,树叶下随处都掩着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小木头房子。已有不少精灵从房中出来,或坐在花中吸食蜜液,或就着花叶上的露珠梳洗。郁芙娜住的小房子还门窗紧闭,没有动静。

“她还没起床呢。”小草心说:“她平常就喜欢晚起,昨天又玩得那么疯。我看我们还是过些时候再来。”

当然打搅人家的睡眠是不礼貌的。濯汐犹豫不决,是再等等,还是晚些时候来。要知道幻菁非同其他东西,濯汐一直把这两朵有灵性的花看成自己的好朋友,总舍不得和他们分开的。

正为难间,旁边飞来个黑色的影子,阿荫俊美的脸庞出现在面前,“是濯汐小姐啊。昨晚你不声不响就离开,可有些不礼貌哦。”

“啊,这个。我不习惯玩得太晚,何况昨天说好了要跟树妖爷爷继续搜寻惑夜天使呢。”濯汐吞吞吐吐。

阿荫很绅士地伸出胳臂,“工作每天都有,但也得注意劳逸调节,才不会累坏身体。时间还早,天气也很不错,我们不如去散散步。你来落翠莛森林一直忙忙碌碌,许多好玩的地方还没去过呢。”

如此殷勤的邀请,有谁可以拒绝呢?何况,那种蛊惑的笑,美得让人沉醉。

“那,我们一起去吧。”濯汐拉着小草心的手。

“我就不去了吧。”小草心犹犹豫豫地拒绝。自己只是个平庸的车矢菊精灵,怎么好意思和这两个高雅的精灵一起出行。

阿荫则以他动人的微笑打消了小草心的自卑犹疑,声称不过是次普通的外出。

三个精灵很快飞远了。郁芙娜住的小房子拉开半扇窗子,露出半边漂亮脸蛋。刚刚几人的谈话自然都一字不落进了郁芙娜的耳朵。她拿手指头绞着披散在胸前的长发,心头挺不是滋味。这个濯汐,真不知道有什么必要留在落翠莛森林,处理完惑夜天使就该再把她打入凡间的。在她来之前,有多少人为自己着迷啊。可是,自她回来后的所有舞会,不管她跳的舞有多么拙劣,总会吸引走所有人的眼光。那从不为任何人所打动的舞会王子也特别对这个小不点有了兴趣,晚会散后居然向自己打听她住在哪儿。还有黄毛丫头小草心,就不掂量掂量自己,有资格跟在阿荫身边吗?

抬头看窗外,今天的确是个不错的日子,沧溟山峰那班掌管自然现象的神都把他们的乌云啊,雨水啊,风啊什么的管得好好的,只有阳光明媚地笼罩地树林,将林间染得金光灿灿。

阳光无疑是世界上最明亮的事物,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与它争辉,那也只能是璨星了。璨星是与幻菁完全不同的,他没有后者的谦和,他不必顾及任何人的存在,永远孤独地冷漠地散发着凌厉耀眼的光芒。

“好美的花啊!”阿荫赞叹着,手不由自主伸向濯汐鬓边的花。璨星的光立即异样地扩散开。阿荫把手缩回去,那光又恢复常态。这一瞬间的变化因为是在大白天,几乎没人注意到。

“濯汐,下次舞会这朵可以借给我们戴吗?”。小草心也去碰那花。花儿不情愿地收拢花瓣。

濯汐咯咯笑起来,“他不会愿意的。璨星是害羞的孩子,不愿意和陌生的人玩。”

“那我天天来找你玩,不就和他熟悉了吗?”。

“好呀。其实我也不希望璨星太孤僻,希望他的朋友可以多一点。”

“还真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花呢。”阿荫心中惊奇,差点忍不住又要去碰他,“昨天郁芙娜戴着的就是幻菁吧?真是世间了不起的奇花,也只有濯汐这样的人才配守护他们。”

“哪里。阿荫守护的黑郁金香也很美啊!那在人间,听说是价格不菲的名花呢。”

“呵呵,黑郁金香?这样垃圾的花有什么值得守护的?”

濯汐、小草心都一楞,怎么可以评价自己的守护花是垃圾呢?要知道对精灵而言,守护花和自己是一体的,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守护花而骄傲。就算是卑微的车矢菊,小草心也是爱护有加的。

阿荫仍然保持着他得体的风度,但是那微笑里却有了迫人心魄的冷酷。听他继续说道:“我们已经飞到树林深处了,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的。小姐们,接下来的约会你们一定会非常感兴趣,就是我自己也激动得很呢。我的守护花,你们很快就可以看到啦。”

“我看还是不用了吧。咱们先回去好妈?”小草心吞吞吐吐地说。虽然阳光正好,她却觉得背心凉飕飕的。

“既然来了,好歹也要看了再走。”

这语调平平稳稳,但他目光过处分明凌厉无比。小草心心头一颤,不敢多说,老实跟在他后面。濯汐也有惧意,但她知道必有什么重大隐秘的事就要发生了,好奇心反而压过了害怕。

这种不安定的气氛甚至影响到了璨星,他的光芒满怀戒备地散开,花瓣颤动不已。就见他乍然一闪,流星般射入了密林深处。濯汐知道事情不好,赶忙跟着飞进去。层层高树灌木的掩盖下竟是片妖异炫丽的光彩,无数的惑夜天使象张巨大的软缎铺满了树木下方的土地。璨星花瓣收合,正在全力与这些邪花对抗。

“怎么样,很壮观的情景吧。”阿荫拽着快吓软的小草心出现在濯汐身后。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需要吃惊的不过是眼前的盛况。呵呵,仙境真是个好地方,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充满灵气的落翠莛树林。你看,我们这些可爱的惑夜天使是不是长得特别好?”阿荫笑颜如春风,一步步移过来。

“不要过来!”

濯汐一急,灵力立即充盈全身,在她周围卷起滔滔花潮。趁着群花翻舞的掩护,她振动翅膀,想要出其不意把小草心救走。

但她刚刚才靠近阿荫,本来轻盈无比的花儿们忽然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强烈吸引,一朵朵象石头般沉甸甸直往下落。它们一接触到惑夜天使,立刻化为缕微微发亮的轻烟,然后经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荫仰头狂笑,“我可爱的精灵啊,惑夜天使最需要的就是你这种纯正无比的自然界灵力了。你出生就已具备了普通精灵永远不能超越的灵力,后来又在什么地方汇集了更强的灵力吧,这样的力量,只怕是颠峰状态的天地两宫王上都望尘莫及!可惜,这么强的力量除了被动防御,一点用处都没有,在我眼里不过是比垃圾强一点的花肥。”

那恶毒的笑容完全扭曲了他俊俏的面貌,将他从温柔的天使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魔鬼。陷入无边恐惧中的小草心出于一种强烈的求生本能,突然生出许多力气,张嘴往他手腕上咬去。但她的嘴唇还没接触到对方的肌肤,脑后的头发已被用力揪住。

阿荫迎着她瑟缩的目光,声音还是那么动听,“呵,我的精灵,你们可不是适合动粗的一类。你,还是给我乖乖去为惑夜天使贡献点绵薄之力吧!”

他揪住小草心头发的手往下移动,一把将她背后的翅膀拧断,然后松开另一只手,狠狠将她往下推。濯汐下意识地一个俯冲,想要抓住小草心,又哪里追得上。那可怜的精灵,因恐惧和痛苦而生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被那邪恶的黑色深渊吞没。一缕逃逸的灵气从从濯汐手指间飘过,一切重归于平静,谁能想得到这平静而美丽的森林里竟刚刚发生了那么恐怖的事。

濯汐的双肩因愤怒而颤动着,声音也在发着抖,“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条命吗?”。

“要在我面前讲什么人性、怜悯,可是白废力气哦。要怪只有怪你自己,竟然会把幻菁那么重要的东西借出去,剩下一朵璨星还怎么和我斗?呵呵,我一直都在制造处决你的时机,可那帮老东西把你看太紧了。昨天晚上是个机会,算你运气好,我等到半夜都没把你等回来。天命注定啊,反正你最终还是落到我手里。真该感谢那个自命不凡偏偏又喜欢纠缠我的郁芙娜,会在无意中帮了我个大忙啊。”

阿荫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阿荫,你又在背后说人家什么坏话?讨厌死了。”然后茂密的树叶分开,一团蓝色的光晕先射了进来,与璨星并肩靠在一起,随后就出现了郁芙娜的身影。

她刚刚看清楚所处的环境,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尖叫一声,忙转身拼命扇动翅膀往外逃走。

这时她和那邪恶的精灵还隔得远,只需抓住点时机就可钻入广褒无垠的莽莽林原中。阿荫自然是吃惊不小,不管让郁芙娜还是濯汐逃走,他在仙境苦心经营的最后一处惑夜天使就将面临泄密的地步。他不假思索抬起手臂,指尖聚起股极强的力道,急如流箭刺向郁芙娜的后背。

只听声凄厉的惨叫,郁芙娜美丽的躯体在强烈的光焰冲击中扭曲肢解,迅速雾化蒸发,而阿荫也突然遭受电击一般战栗起来,哇地从嘴里喷出滩鲜血。

他痛苦地捂着胸口,那里刚刚留下了璨星刺下的深深伤痕。冷酷多计的他再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关键的时候忽略掉因为幻菁的到来,让唯一具有主动杀伤力的璨星摆开了惑夜天使的束缚。

濯汐往他飞去,毫无心机的眼睛里竟有了歉意和怜惜,“我不想伤害你的。你坚持下,我带你去找树妖爷爷们。”

“怎么,还打算对我刑讯逼供?”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荫用力推开她,冷笑,“我倒忘了你们精灵都是些懦弱的和平者了。会在生死关头同情敌人,那是你的致命弱点。下次见面,我可不会还你这个人情的。为死亡做做准备吧!”

他踉跄着脚步展开翅膀,只一瞬间就消失在层层林木之后。他留下的斑斑血迹,也很快融入了惑夜天使贪婪的花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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