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二十七章、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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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突然传来了不合适宜的嘈杂声,伴随兵器碰击,有人在高声争吵着什么。

翊昕松开手,快步走到窗户边,从木板的缝隙看出去,这小园子入口的路径上正有几人在拉扯。

前面一人手里拿只已被折断的飞轮,身上滴滴嗒嗒淌着血。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仍竭力拦住想要进园的一个男子,喘着粗气,“你,你听我说,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如果,如果你执意要践踏碧蔺沙圣女的居室,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抱歉,我对你们世传守卫没兴趣。”那男子毫不客气推开他,呵了声,“悠扬的琴音,看来里面住的是位雅士啊,不去拜访拜访太遗憾了。”

翊昕定睛细看,那男子虽然穿着普通的衣装,长相和路边的贩夫走卒没什么差别,却自有股威严的气势,竟是天煜宫第一悍将昭若煌。

伤者被昭若煌推得脚步踉跄,仰头倒在花圃里难以动弹,眼见是活不了了。后面的看园人唯唯诺诺跟上来,苦着脸说:“这里绝对不会有外人来的。也许是野猫溜到了屋子里,无意带动了琴弦。”

“哦,现在琴声是没有了,难道是我耳朵出了毛病?我还非得看仔细了不可。”说话间昭若煌已走到了小屋近处。

现在要退出去只怕来不及,贸然和对方过手的话也不妥当。翊昕四下里瞅瞅,还好是这种很老式的房子,便扬手抛出冰绡蚕丝索缠住粗大的房梁,提了濯汐借力跃到房梁上面。

隔了几秒钟时间,房门一道道开启。昭若煌与看园人的对话从外面房间传进来。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因为能清楚听见几间屋子里不断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以及家具挪动和开关的声音。

“先生,我们这里有文字的东西的确都被偷走了。”

“真是可笑,碧蔺沙不是圣女吗?你们不是把她当成神一样礼敬吗?竟然轻易就让别人拿走了她的遗物。”

“俗话说得好,暗箭难防。我们本地人没谁敢来冒犯碧蔺沙圣女的住处,谁料得到好好的会突然有窃贼光临。”

带路的管理员一边抱怨一边在肚里骂,你这蛮不讲理的强盗比窃贼更厉害呢,三言两语不对你的胃口还要打人。可惜现在只有几名等级较低的世传侍卫留守,根据抵不住这家伙的拳脚。

昭若煌哼了一声,不理睬他。翻了一阵子,大约没有收获,他跨进了翊昕他们藏身的琴室。管理员赶紧跟进来,心疼万分地看他在架子上胡乱翻找。

“先生,这些东西对你们都没有用处了,请手下留情吧。”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的。”

昭若煌走到竖琴旁边,仔细查看竖琴每一寸地方,这里模模那里按按,看是否有什么隐藏的机括。

很显然他没能找到希望的东西,因为他很不满意地抱怨着,“那个混蛋,下手还真是不含糊!”

进进出出数次,甚至把每个房间的蜘蛛网和蛀虫窟窿都检查过了,仍然一无所获。

重新又回到琴室,目光依次从悬挂在墙上的八幅旧画上扫过。八幅画有七幅都是绘的人像,虽然年代久远色泽晦淡了不少,仍可见其中人物姿态优美轻盈,飘然若出尘。最后一幅画却是朦胧朦胧,看不出画的什么。大概觉得不甘心,昭若煌将墙上贴着的几张旧字画给扯了下来,卷成筒夹在腋下。

管理员看他如此轻慢古物,唉声叹气简直要哭了出来。

昭若煌冷眼看他,“你再想想,东西失窃的确定时间。”

“我都说了就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大概七月底的样子吧。”

“我要的是具体时间。圣女旧居失窃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记录在册吗?”。

“哎,我记得那阵儿是老蒲负责职守,他年纪大了,人也有些糊涂,东西啥时候不见了都没留意。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他人呢?最近哪天该他值班?”

“失窃的事被发现,他搁不住脸,自己请辞了,没多久害了场大病,死了。”

昭若煌暗暗盘算了下,点头,“好吧,看样子我只得败兴而归了。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还有什么私藏的东西不交出来,小心你自己的性命。”

他细眯的眼睛突然睁大,伸手扣住屋中的柱子,手指用力一卡,抓下一把碎裂的木屑。整栋房屋都似被他这一手带得不住震颤,若不是被翊昕紧紧抓住胳膊,濯汐险些要跌落下梁。

管理员更是面如土色,唯唯诺诺不住点头,“明白了,明白了,我的脑袋能有多硬,绝不敢蒙您。”

“我再问你,世传守卫的驻地都在什么地方?”

“这,这,他们很多人是分散开独自居住的,我只不过是在市政拿薪水的小职员,和他们根本不熟识……”

“我问的是世传守卫的驻地。”昭若煌一字字地重复。

管理员被昭若煌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逼得无处躲闪,只得哽哽噎噎地说:“世传守卫是个隐秘的组织,向来不公开与外界往来,分为四路,各有驻地。我们这里也因为是碧蔺沙圣女住过的地方,才和北路世传守卫偶尔有些联系,万一有意外好照料。其余,其余可真的不知道了。”

昭若煌记下他说的北路世传守卫的某个居住地,挥挥手,“去吧。”自己先踏出了门。

管理员如蒙大赦,顾不得收拾乱糟糟的屋子,跌跌撞撞奔出去。

等这两人都去得远了,翊昕才携了濯汐跳下地。

“昭若煌是来找什么东西吗?”。濯汐问。

翊昕若有所思地皱着眉,“不知他要找什么,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我们也走吧,这个地方真的不太简单。”

临出门时,他再次看了看那琴架,俯身拜了一拜。

离开碧蔺纱故居,沿路又打探了一下,果然听说有个神秘的外来富豪住进了东去十余公里的大庄园。既然昭若煌都现了身,那庄园里住的必是雷霆钧无疑。

天空还很亮堂,剩下的时间反而显得充裕了。两人带了马,慢慢到了临近的一个市集。路边正有几处露天摊点,见有客人来,都争先恐后地相邀。

翊昕拣了家看上去整洁点的。此时生意冷清,老板自然殷勤,一边添茶倒水,一边问要上什么菜。

这小摊上不过是些家常的简单饭菜。翊昕随便要了几样熟食和点心,又专门吩咐老板,他同伴身体不舒服,沾不得丝毫荤腥,要另外炒两样干净的素菜。

老板满脸堆欢地答应,“好说,好说,我就这去把锅子刷上三遍,重新炒菜上来。”

濯汐却过意不去,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看篮子里的生菜叶子挺水灵的,劳烦大叔给我拣一盘,拌点盐就可以下饭了。”

一时翊昕要的菜食先上来了。他夹了两筷子菜放到自己碗中,并不马上进口,等老板转过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他迅速挑了菜出来,扔到桌下游窜的狗嘴旁边。乡里的狗喂得都不费心,常常饿肚子,一见了菜,不管好歹连忙叼进嘴里。

濯汐微感诧异,马上又明白过来,如果没估计错,这里离雷霆钧的住处已经很近,凡事正该万分小心。

稍候生菜也端了来,旁边还搁了个放着甜酱的小碟子。老板陪笑说:“这是我自家做的果蔬甜酱,比盐拌着好吃。两位若吃得惯,以后又来照顾生意。”

老板背转身去,翊昕又掐截生菜蘸了甜酱喂狗。过几分钟,那狗没有半点异常,他们才放心开口。

只是两人都怀着心事,吃下肚子的东西并不多。翊昕怕濯汐吃得不好,又叫旁边摆水果摊的递上几个橙子、香蕉。

吃完东西,翊昕叫声收钱,从口袋里模出聆音儿刻意为他准备的小钱放到桌子上。

啪!一把油腻腻的锅铲用力扣到桌子上面,桌面微微一跳,震得几枚铜钱叮当落地。仅有的几个客人慌忙躲开,老板揉着围裙愁眉苦脸站在一旁,想过来打打圆场又不敢。

“先生有事?”翊昕不动声色地询问那个手拿锅铲、满腮胡子拉杂的中年汉子。他的脚正踩在自己坐着的长凳子端头,而锅铲的铲口是对着濯汐的。在他后面,还有七八个稚气犹存的年轻随从。

“你们是不是才从碧蔺沙圣女故居过来的?”

不想添麻烦的翊昕月兑口说不是,而濯汐已下意识地点头。

“把你们拿走的东西交出来!”锅铲挑衅般地在桌面上弹了弹,敲出让人着恼的声音。这下,连放在桌边的橙子也滚下去了。

“你们这是和人说话的态度吗?不讲道理的人,恕不奉陪。”翊昕有些不太耐烦。这几个人的斤两已经显露无疑,不足为虑。问题是,他们的纠缠把过路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讲理?你们打伤世传守卫,硬抢了我们朵梅崃圣女的遗物,还说我们不讲理!”

朵梅崃圣女的遗物,的确是个可以让本地人同仇敌忾的话题,旁关者先前的态度完全调了个儿,鄙夷地盯着翊昕这两个操外地口音的人。

持锅铲的男子得到了某种无形的支持,声音更高了八度,“明明是外来人,为什么装成我们本地人的样子?你这小妞儿,看眼睛就是个怪物。”

此时天色刚刚暗淡,濯汐眼睛里花王花后的辉光越发绚丽多彩,可是在普通人看来,这不一般的光彩是诡异的,令人迷惑而心生畏惧。难怪对方把她当成更危险的对象。

听到濯汐被人说成怪物,翊昕再也忍耐不住,唰地立起身,食指往锅铲木柄上一敲,说声:“让开!”

那汉子感受到木柄上传来的暗力,手臂一震,竟控制不住地踉跄后退,撞到个同伴身上。

翊昕从他和桌子中间的空隙走过去,托住濯汐的小手带她也站起来,再睃他们一眼,“我犯不着拿你们的东西。”

淡然的一瞥,竟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几个年轻随从都不由纷纷往两旁让开。没人还能有所动作,只得眼睁睁看他们骑上马绝尘远去。

围观的人俏声议论两句,渐渐散了。老板也大着胆子过来把散落的钱收进口袋。只有从碧蔺沙故居追踪而来的诸人呆站在原地,形容有些沮丧。

他们正是世代相传的朵梅崃守卫者,在常人眼中神秘而高强,只在特殊时候才会出战。刚才与翊昕说话的男人叫巫凡平,住处离碧蔺沙故居较近,他是接到管理员的报信迅速带人赶过来的。

“叔叔,我们是不是弄错人了?”他身边一个少年吞吞吐吐地问。

“怎么会错?”巫凡平眼睛瞪得给铜铃似的,“如果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干么偷偷模模的,要假装本地人?还有他们骑的马,你没见那体格,那劲头,普通的马哪有这么俊的?与我前天护送丫头时见过的马倒象是一类型的。”

“可是,据报信的管理员说,抢走遗物的只有一个男人啊。”

“他看到的是只有一个男人,但不能说外面就没有接应。”

另有人拉了马过来,请示说:“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追吗?”。这句话问得颇没有底气。即使双方没直接交手,也知道悬殊太大了。

巫凡平揉揉还在发痛的右手虎口,呸地吐出口气,“我们是技不如人。但你们自己扪着心口想想,放任圣女的遗物丢失,咽得下气吗?传了几十代的东西都没丢,偏偏到我们手里就接二连三出状况,生生让其他世传守卫看我们北路守卫的笑话。上次失窃,不知窃贼是谁也罢,好歹这次有点线索,不能让它断了。”

一席话说得众位跟来的年轻弟子都汗颜无语。

巫凡平想了想,让同伴们都回北路世传守卫驻地去向首领说明情况,只叫两个亲侄儿迪圭、瑞姜跟着自己。三人即上马,快马加鞭随翊昕他们的去向上路。

巫凡平行事略有几分冲动,但也是个老成的人,路上只管盘算如何追查疑凶,需得避免正面冲突才好。

夜色朦胧一片,路旁农舍已亮起盏盏灯光。空敞敞的大道上却又多出了急促的马蹄声。

三个世传守卫勒了马,往路边避避,让后面追上来的马赶到前面去。

注意到从身边一冲而过的两乘人马,迪圭“咦”了一声,“又是一男一女挺俊俏的两个人!”

“我才懒得去注意他们俊不俊,”巫凡平耸耸粗大的眉结,“不过瞧他们鬼鬼祟祟的模样,多半也不是什么本分人。”

迪圭惴惴不安地说:“叔叔,听西路世传守卫带消息过来说,凌晨紫泉谷血战的现场留有蒂珞维王的名字。如果真是蒂珞维王杀了那些外地人,会不会碧蔺沙圣女遗物失窃的事也和他们有关系。反正近些日子的事都挺邪门,瞧瞧我们才走多远的路,尽遇上些麻烦的人。”

冷眼看这两个少年,一个比一个显得惊惶。巫凡平从鼻子里嗤地哼出声,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鬼。“蒂珞维王杀的不都是外地人吗?外乡人的血拼咱们不用去搅和,唯一的任务就是把失窃的东西给找回来。”

他抬起头,前面两人已跑得老远,很快消失在黑沉沉的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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