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十四章、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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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大家都精疲力尽昏昏欲睡,马也累得吭哧喘气。一直保持警戒状态的弥坚听到前方有几声细微的马嘶声,到了个路口一看,傲凌宵正等在那里。此外,还有十来匹算得上精壮的马。

这家伙,竟然赶到前面去准备马匹了。他的心机缜密,还真不是旁人能比的。只消想到他一个远居天宫的王子将附近路径模得如此熟络,就可知此人用心之深。

众人弃了原来的马,明珑怕累着劲扬,也重新选了匹马坐。眼见傲凌宵掌出如雷电,瞬间将换下来的马都毙了。在场的各位男儿虽都经历过腥风血雨,也不禁为他辛辣的手段背寒。

傲凌宵若无其事擦了擦手,淡淡说道:“我们走的路虽然偏僻,我哥哥也未必会往这个方向追,但让这么多无主的马乱跑,还是太惹眼。”

马蹄声渐行渐远,黑沉沉的荒野里重新恢复了沉寂。

过了些时候,远处又传来马蹄声,很快从黑暗中奔出若干幽灵似的身影。跑在前面的乘客们下了马,准确无误地锁定了目标——草窠里那堆余温尚存的马匹。

强烈的血腥味吸引着他们。他们就象群饿鬼一样趴下去,拉开蒙脸的黑布,就着死马的伤口畅饮鲜血。至于他们自己的马,都因为恐惧而纷纷退避到了稍远的地方。

紧随这群噬血鬼而至的是一队坐在巨型昆虫上的人。他们也跟着跳下了坐骑,打量这个阴森可怖的现场。

“他们大约是换了马呢,森封大人。”

“马死的时间不长,我们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们。”

就有人吆喝那群饮血的幽灵,“别顾着吃,赶快上路啦!”

幽灵们置若罔闻,仍旧不紧不慢享受着他们的美味。

“算了。”蔻蕊儿打断了同伴的呵责,“等他们吃舒服了自己会来追赶我们的。”

近两月的艰难追踪,现在好容易有了对手的线索,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去面对她想了无数次的结局。正因为如此,不屑与他人为伍的她终于答应与森封合作。

奔马全速向前,将两旁的原野不断抛到后面。快,还要更快!尽快赶到田螺坳,与大部队汇合,才能多一线摆月兑困境的生机。

猛然听到有人低喊声“小心”,整个马队都放了脚步,金鳞子慌里慌张晃动颗大脑袋到处张望,连问:“怎么了?怎么了?”

“有血的味道。”傲凌宵沉声说。

对左右的动静稍许作出判断,他催马上前,走近棵大树。借着微弱的天光,他赫然发现,树干上直立靠着两人,脑袋歪在一边,胸口都钉着根橡木枝,衣服,树木,乃至地面到处是还没有干涸的血迹。

这等惨状,姑娘们都立即掉开了脑袋不忍多看。而跟过来的弥坚立即发现这两人正是他傍晚派出去联络其他世传守卫的部下。

彼时人人都如惊弓之鸟,巫凡平等人热血上涌,拿了兵刃在周围树木上胡乱乱敲,嘴里吼着,“见不得人的卑鄙畜生,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有种出来光明正大打一架!”

傲凌宵斜眼瞄瞄弥坚,摇摇头。

弥坚顾不得去喝止同伴,两只眼睛同样冒着难以抑制的怒火,“难道我们真是中埋伏了?其他兄弟是不是都遭遇不测了?”

“我看未必。”傲凌宵说:“从手法来看,杀他们的人是昭若煌,而且至少是一两个小时以前的事了。这么长的时间,昭若煌为什么不派人迎击我们?他或许是探听到些消息,知道我们大致会往这边来,但并不确定我们的路线。他把你两个兄弟大大方方摆在这里,就是想着万一有人经过好把他吓回去。”

“你的意思,那我们还得往前走?”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继续走有四成把握活命,回头走,有九成可能送命。”

无奈的悲哀弥散在同行者们的中间。尤其作为刚继任的世传守卫总首领,弥坚更深深地感受到自责。从离开临时落脚的小村庄开始,他一直在被这个“祸首”所左右,自己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总首领大人,”傲凌宵昂然的话语打断他的哀思,“要成大事的人还经不得挫折吗?走吧,需要你做的事还很多。”

的确,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犹豫和抉择,必须杀出一条可以保存世传守卫希望的血路。

不停歇地奔跑,脚下的路越来越坎坷难行,但是离目标也越来越近了。

唰地大家眼前一亮,看到颗明亮的星星冲上天空,再斜斜地拖长尾巴坠落。

“是信号灯!”经验老练的弥坚叫道。

马儿仰天嘶叫,一直保持镇静的傲凌宵也不禁变了脸色,恼愤地发出声咒骂,“见鬼,追得这么快!”

此处全是荆棘岩石,再没有更多的掩盖物,因此他们很快便看到一小队人马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暗淡的天色令人看不清彼此的面貌,傲凌宵还是一眼辩出了对方中央那个熟悉的身影,“昭若煌大人,您不愧是天宫军中智勇双全的领军人物,转了这么大个圈,终究把我们给碰上了。”

昭若煌弯弯腰,尽了礼数,“殿下过奖。我放在半路上的世传守卫尸首,若是其他人见了,说不定就得被吓退回去。可想到有殿下在,情况大不一样,我还是得亲自守在这个关口才放心。”

“将军大人威武,不过能不能守住,恐怕不是大人您能决定的。”

“殿下刚才不是见到信号了吗?我王片刻就可至此,亲自迎接殿下回宫。”

傲凌宵对昭若煌的话半信半疑。可信号的确是发出去了的,雷霆钧或允贺早晚都会赶到。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趁对方人手不太多的情况下冲出田螺坳。

他唰地挺起长戟,当胸给昭若煌刺去。他的行动就是开战的信号,两方的人马立即揪打在一起。

昭若煌左避右闪,并不正面迎战,喝道:“殿下,请不要逼卑将犯上作乱。您目前已带了伤,若是再在我手里有个长短,不好向王和王太后交代。”

傲凌宵料他忌惮自己王子的身份,也就不用客气,一招招全是锁喉刺心的厉害杀着。有傲凌宵拖住昭若煌这个大敌,弥坚、骊蛟等人对付其余几个天宫军自然是绰绰有余。只恐雷霆钧追来,弥坚催促娑眉妮几个女流老弱速去。

阿奴卡、金鳞子正是求之不得,早拨马跑在了前头。跟在濯汐身旁的丹坦看了看昭若煌,有些迟疑是不是要跟她们走。

被傲凌宵缠得月兑不开身的昭若煌看到丹坦也有去意,大为恼怒,用力格开傲凌宵的戟,拍出式霹雳电光击。

此刻离去的人中以娑眉妮实力最强,因此掉在最后掩护,这招电光击势必就要打她个正着。却见一名世传守卫飞马奔来,正扑到昭若煌掌前。周遭诸人只觉得亮光刺目,那名世传守卫已全身血肉模糊,惨呼着和坐马一起滚倒在尘土里。

目睹同伴惨亡的娑眉妮悲愤欲绝,展开磬音铃,又待杀回去。但一抬眼间,却被幅奇异的画面怔住了。

此时东边天际才隐约浸开了微微的光亮,从南边的天空中,正飞来一队驾御巨大昆虫的骑士。他们身披斗篷,宽大的下摆在其背后飘扬。

这是以行祭为交通工具的异离域巫师吗?他们来做什么?

行祭从她脑袋上俯飞而过,顺势再兜个圈子调头,正将逃亡者们的去路阻住。就见其中一人轻轻扬了扬手,跑在最前的金鳞子发出声惊呼,“哎哟,什么东西扎得我好痛!”

金鳞子衣服上已多出几个破洞,皮肤也被刺破了,淌出色泽微乌的血珠。这种颜色的血,一见便知有毒。

娑眉妮拍马上前,挡住金鳞子,怒问对方,“朵梅崃与异离域素无来往?为什么无故偷袭我们?”

从某个斗篷下传出冷沉的声音,“刚才有人被我的乌甲丝伤到了吗?那也怪你自己不好,谁让你和我要追杀的人在一起?”

这冷漠的没有感情的声音,让娑眉妮猛然想到了前几日故居附近竹林中那令人骇异的一幕。眼前这个人……仔细一看,她右手食指分明少了一点点,正是那与噬血生灵为伍自称不是人类的女孩。却不知她养那群精怪又在哪里。

娑眉妮眉头一扬尚未答话,听得阿奴卡大刺刺问道:“森封小家伙,你怎么在这里?”

森封哼道:“阿奴卡前辈,这句话该我问你罢?我异离域惨遭不幸,你身为御水掌护使,不但不向大女巫效忠铲除异己,反而与颠覆我异离域的乱贼勾结预谋不轨,真是为老不尊,自毁声誉!”

任阿奴卡老脸皮厚,也被这几句呵责刺得恼羞成怒,“森封你算什么东西,仗着当初和你师哥赫赫伦拥立千羽冰才终于露露脸,勉强在泊拉迩混出点名头,就敢在我老人家跟前大呼小叫。也不掂量你那点斤两,给我老人家提鞋都不配。”

“我这点斤两,正要请掌护使大人指点。”

森封将行祭头部一拉,疾如箭矢撞过来,阿奴卡一个措手不及,肩上中了一掌滚下马鞍。娑眉妮的磬音铃及时出手,十几个铃铛兜作一圈,分别往森封两手缠上去。森封被那铃铛晃得眼花,不知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只得退上一退。

本来阿奴卡的修为远胜于森封,但她早已上了年纪,近来又接连受伤,竟被他一袭得手。她撑了法杖爬起身,扑将回来大叫:“小丫头滚开,今天我不教训教训这小王八蛋,我就不配掌护使这个名号。”

娑眉妮对她本无好感,闻言果然收了磬音铃,懒得再理会她。

那两人纠缠一起,看样子一时难以分处胜负,其余异离域弟子仍旧牢牢挡住去路。

濯汐无奈,咬咬嘴唇开口,“蔻蕊儿,你要找的人是我,请让他们过去。”

斗篷下发出冷笑,“濯汐,你还记得我当时的诺言,那你就该知道,你一个人是不够的。”

娑眉妮不知濯汐为何忌惮那瞎眼姑娘,只恐她耽误时间,将磬音铃链子拉在两手指间,朗声说道:“姑娘硬要胡搅蛮缠,咱们就不必客气了。”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凌空一抓,抛出数根极细的甲丝。娑眉妮耳中听到细微的风声,知道她发出了刚才刺伤金鳞子的东西,可在未亮开的天光里几乎就辨别不出其形体,只得胡乱舞动磬音铃阻截。哧地一物越过磬音铃的封锁,正割到她右手虎口处,随即就渗了满手的血。

其后的明珑可是一直防着那丫头的,见状不好早掷了一把石子出去。蔻蕊儿的乌甲丝很锋利,也很脆,一碰便折断。明珑不给她喘息的时机,又是半截刀刃掷去。蔻蕊儿听风低头躲避,斗篷往后掀开,露出脸来。

蓦然看到那张和濯汐一样的脸,娑眉妮与丹坦惊异无比,不禁回过头看看濯汐,以为是她搞的恶作剧。两个人真的好象!不过,借助投落在大地上的暗淡曙光,可以发现,她们的神情完全不一样。眼珠几乎不会转动的蔻蕊儿,她脸上那隐藏在冷漠之下的怨恨和恶毒,就象是个从地狱中出来的复仇使者。

她干脆扔开了斗篷,“哦,佳潞兰的姑娘也在吗?这么说我要找的其他人也在了?不过濯汐,你没有使出远超过我的灵力,让我很不好意思哦。”她幽幽地笑着,从齿缝里迸射出令人发毛的寒意。

“你够没够?”明珑忍不住骂她,“你脑子坏掉啦?斗弦宫的事我们有什么责任?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大女巫在算计我们。她活得不耐烦自寻死路,谁拦得住啊。”

蔻蕊儿脸罩寒霜,双手张开,又是交错的甲丝抛散过来。此时天色亮了好些,娑眉妮将那细丝看了个大概,再加上有了刚才的经验,急忙将磬音玲抛起,迎空兜住那甲丝用力一收,将其绞了个粉碎。

在旁观战的异离域弟子早按捺不住,肃赞叫道:“师叔,蔻蕊儿小姐,我来助你们!”率众合围而上展开攻击。

异离域人数为多,且驾驭有进退自如的行祭,而逃亡者这边濯汐、丹坦不会搏击,娑眉妮受了伤,明珑失去飞剪,金鳞子仅是个小孩子,双方实力立辨高下。金鳞子仗着身小灵活,能保护自己不吃亏都算万幸了,娑眉妮、明珑勉力支持场面,应对分外狼狈。

如此混乱的场面中,娑眉妮无法控制铃音去扰乱对手心神,拼着劲儿舞上两圈磬音铃,手脚越发绵软,眼中阵阵发黑——被乌甲丝割伤手掌的毒性在渐渐发作了。

两个合攻她的异离域弟子见她露了败相,攻势更快更猛。

娑眉妮方寸大乱,背心不知被谁的兵器撞了一下,控制不住手里的缰绳,竟连人带马往正前方的肃赞那里撞去。

危急中背后伸了只手来挽住她马头辔头往回拉扯,跟着条人影从她身边抢过,就地打个滚儿冲到肃赞所驭行祭下面,重手连施,将那行祭的长腿纷纷打断。娑眉妮这才看到,原来是巫凡平和骊蛟等人过来相助了。

那行祭失了腿脚,颠得背上的肃赞滚了下来,骊蛟弹起来倒肘顶到他胸口上,掌发如连环,竟将这曾任异离域近卫长官的高手逼得连连后退。

巫凡平哈哈大笑,“这法子不错。”也下了马,如法炮制钻到行祭肚子下,专打它几条长腿。

异离域人并非泛泛之辈,岂能乖乖呆在原地让对方再次得手,早展翅躲闪开。

濯汐帮不上手,又不愿独自逃生,正白白焦虑间,听到阿奴卡喘着粗气的骂声,“那个什么花灵,你枉有无人可比的灵力,怎么白白浪费了不用点在刀刃上?”

提到此事,濯汐就有万分惭愧。她一直少了争强的心,又生怕触及到体内更为可怕的怨念之力,因此从不喜欢去考虑运用力量的技巧问题。

听到阿奴卡嘴里唧唧呱呱,念出串晦涩难懂的音节。她微微一愣,这话语内容不正与依敏征传授的异离域咒文相似么。

她宛如捞到根救命的稻草,来不及仔细思索其中的含义,顺着那咒文操纵汇集起力量。

与阿奴卡苦斗的森封,手脚齐用攻得密不透风,迫得她不能流畅言语。好在濯汐有了点根基,阿奴卡断断续续的话语听在耳中还能勉强串成完整的意思,当下潜心跟随她指引,控制灵力从四肢百骸中向手指汇拢。

刹时一股极强的力量冲开,每个交战中的人都感到手臂软了软,出手犹如打在棉花上。然后异离域弟子纷纷怒吼,咚咚从空中跌落到地——他们的飞行工具全部被那无形的力量拉散架了。森封极为强悍,跳起来继续和阿奴卡揪斗。蔻蕊儿因为眼盲比其他人摔得更狼狈,险些被娑眉妮的马踩到。明珑抄了柄长刀,顺势往她背心扎下去。

濯汐大急,叫道:“阿珑,不要!”明珑叹口气,刚刚刺破蔻蕊儿衣衫的刀停顿住,蔻蕊儿趁机打个滚儿站起身,退到同伴中间。

金鳞子欢天喜地地叫,“濯汐姐姐,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话没说完,濯汐已经趴到了马背上,刚才震慑了每一个人的力量也飘然消失在风中。

“濯汐小姐,你不能再用力气了啊。”丹坦忧心忡忡地劝告她,一边用妖力相抚慰。不过丹坦也很累了,从昨天到现在,他不断都在为受伤的人们治疗。

濯汐勉强一笑,“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只要不沾染到血腥的东西,我会很快恢复的。请先去看看金鳞子和娑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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