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十五章、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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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的另一边,昭若煌看到濯汐的灵力已恢复不少,更为心焦。不知道王几时才可以赶到,自己等人对此地形并不熟悉,若让他们过了田螺坳就麻烦了。

他眉头一皱:我不能伤王子,难道连他的马也伤不得吗?故意露个败相,引得傲凌宵追上,突然回手施袭,凌空重重一掌将他的马毙倒。傲凌宵暗叫糟糕,苦于不能再追上了。

昭若煌势如奔雷,无人可挡。他连击数名敌手,径直冲到濯汐马前。趁着王现在还没到,得赶紧把这媚惑人心的妖邪给除了。

离得最近的娑眉妮冲过来,手中磬音铃链子唰地缠上昭若煌手腕。昭若煌知道这链子来历不小,倒也不惧,顺手一带,拖得她难以稳住身形,一头栽下马背。

正要乘胜解决了娑眉妮,昭若煌视野里闯入了一支箭。这是支很普通的箭,可是挟着的力道却很强劲。他来不及格挡或闪避,那箭已深深地刺入了右肩窝,蓄势待发的力量顿时泻了个干净。

从山岩中间冲出十来乘人马,当先执弓的正是翊昕。

陷入疲战中的朵梅崃诸人见援军赶到,无不精神大振。尤其骊蛟等人看到翊昕所骑的竟是疾影,更是喜出望外。

娑眉妮挣扎着站了起来,叫着:“瑟拉修王,快结果了昭若煌!”

翊昕手中箭矢连发,逼退几个拼得最狠的追击者。他顷刻快马冲到近前,一把将娑眉妮托上匹无人乘坐的马,再舒展手臂揽了濯汐放到自己马背上。

新到的世传守卫们都是部系中的高手,他们以弓箭专门射杀对方马匹,竭力让同伴们从纠斗中摆月兑出来。形势稍微发生了点转变,但逃亡的一方并不恋战,齐头往山坳里奔跑。

见众人去得匆忙,被森封紧紧纠缠的阿卡奴大急,哪还顾得上面子,大叫王子救命。傲凌霄回转马来,一鞭子将森封抽开,卷了阿奴卡抛到金鳞子马背上。

待满目嚣尘落地,天色已是大亮,昭若煌忽一眼看到,丹坦竟还老老实实留在原地。

昭若煌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拧住他衣襟,“你这个丑陋的老怪物,为什么不跟着他们跑?继续去讨好他们啊!”

丹坦一如既望地卑微着,脑袋几乎快低到了尘埃里,“将军大人是王最倚重的大将,您受了伤,我得留下来尽我的职责。还有他们……”视线过处,几名伤得不轻的天宫士兵和异离域弟子正躺在地上申吟。

昭若煌无语。罢了,丹坦从来都是个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而且他毕竟忠心耿耿侍奉了无数代的王,不必再和他理论了。

刚刚伤在明珑手下的蔻蕊儿面对敌人离去的方向呆立,有同伴过来扶住她,“蔻蕊儿小姐,你的伤……”

她抹了把血糊糊的伤口,幽深无光的眼中看不出是痛楚还是愤怒还是失望,“我会让他们偿还的。”踉跄着步子,模索着往濯汐他们的方向追去。

森封叫了声“蔻蕊儿”,跺下脚,也顾不得重新去找行驶工具,率手下徒步跟去。

有天宫士兵急忙请示昭若煌:“大人,这伙人……”

“由他们去吧。”昭若煌不动声色地道。

有点意思了。曾听允贺提过大巫师争夺赛,那个深受千羽冰宠信的与花灵面目相同的异离域少女,行事果敢毒辣,想不到竟是花灵的妹妹。还有她那身边那伙千羽冰的誓死追随者们,或许能为自己所用呢。

不禁为这个想法暗暗叫妙,两手用力一拍。这个举动牵扯得他伤口剧痛,嘴都裂开了。丹坦赶紧放开了手,“大人恕罪,丹坦笨拙。”

昭若煌斥声不关你事,继续由着丹坦处置伤口。忍痛再细细一想,是了,翊昕力不从心的样子,显然是枭神枪留的伤未见好转,难怪他没有乘胜对自己痛下杀手,只怕那一箭已把他力气都耗尽了。如此自己受的箭伤反倒算不得什么了。

这么一想,昭若煌又是信心百倍。此处离天险田螺坳还有十余公里路,对方的情形也不怎么好,加把劲还来得及。立即上马令下属紧追不舍。

世传守卫的情形的确非常糟糕。除了严重折损的东路世传守卫,其他各路也有若干据点被剿灭的,总共剩余人数不到五千,还包括不少老弱妇孺。

考虑到严峻的形势,世传守卫高层先就做好了撤离朵梅崃的打算。昨早弥坚出发营救霍冶贲之前,曾密嘱绥宓等三路首领,若一天之内自己等人不回,可遣散家眷及在保卫战中负伤的世传守卫。这些人当隐姓埋名,若非得知世传守卫重回朵梅崃,不得再与任何旧日亲友联系。除掉遣散者,目前剩下仅三千余精锐,全部驻扎在田螺坳北端。

朝着北面驻扎地飞奔,弥坚向娑眉妮说明了情况,末了问道:“圣女大人,你如何打算?”

娑眉妮刚才被蔻蕊儿带毒的甲丝伤到,左手掌变得乌紫肿胀。好在她见识过不少伤毒,颇有经验,这会儿正在用随身携带的伤药处理伤口。

她一边将伤口绑好,一边答话,“我和大家一起走。我宁愿背负叛离神殿的罪名,也要和各位共进退。我就不信,雷霆钧可以只手遮天,可以永远控制朵梅崃。”

只是现在,感受到危机的又岂止有朵梅崃人。翊昕、阿禤、骊蛟、金鳞子无不神色沉重,各想其心事。

与翊昕共乘的濯汐轻轻靠在他怀里,注意到他的脸色与前两日相比更加惨淡。逃出庄园后,她已听娑眉妮说了翊昕的伤势,本寄望于丹坦可以为之妙手回春,偏偏他又没能跟过来。

想到翊昕仅剩下三天多的性命,还很可能因他妄用剑魂的力量使身体损耗得更厉害,她当真是忧心如焚,抱了丝希望地问阿奴卡:“婆婆,您也被枭神枪伤过,可有医治的办法吗?”。

阿奴卡嘿嘿一笑,“老婆子唯一在行的就是操控水。我至多只能短暂抑制伤势不恶化,彻底解决可没办法。好在夜里让那红脸怪给治了治,不然怕熬不过三五天了。”

“婆婆,怎么没见过您用行祭啊?”

“堂堂御水女巫,遇到适合的水源可日行千里,怎会去用那种后辈小子们的滥贱玩意儿。”

滥贱玩意儿?这玩意儿现在可有用得很呢。刚才以灵力毁掉异离域弟子的行祭时,若能保全下一两只便好了。

“婆婆,那您可不可以通过水流送翊昕进入地凌宫?”

“婆婆我法力鼎盛时,也不可能直接把人送进地凌宫内部,何况现在。”

想到一线线希望都断了个干净,濯汐真是灰心无比,暗自打算着:若翊昕逃不过此劫,自己绝不会独活。

翊昕不知她心中的愁绪万千,安慰她说:“不打紧,捱上两天或许出现转机,我们身体稍许恢复,就可以回地宫去了。”

明知他的话丝毫不靠谱,濯汐不敢多有言语,低了头,悄悄拭去渗出眼帘的泪珠。

越往前走,道路越见崎岖狭窄。两旁峰岭拔地而起,直指青天,其势之陡峭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坍塌。大约山深人稀,空气里有种酸腐的味道。无数树藤和根须从湿漉漉的山壁上垂挂下来,更令那种腐臭的味道刺鼻。

这漫长一夜过去,马儿大多脚步趔趄,行走艰难。就是劲扬这等神驹,也显出了倦态。

昂然一声嘶鸣,一匹马口吐白沫跪倒了下去。它刚才就受了伤,这段险路把它最后的力气都磨耗完了。几名世传守卫下来把这马搬到个稍微宽些的地方,后面的人马才能顺利通行。马主人只得与某位来接应的世传守卫共乘一马。

“加把劲儿,马上就到了。”北路首领庀达连为大家打着气儿,“我们必须把天宫军甩得尽量远,才好穿过山坳和大部队会合。”

“可看这样子,我们好象反而是引狼入室了。”骊蛟无不担忧地说。

在他们的后面已经传来了马蹄声,天宫军再次赶来了。对方人数虽暂居下风,但坐骑精良,而且远没有这边的人马劳累。

翊昕反手取下背在后面的弓,说道:“受伤老弱的人走前面!”

他声音虽不大,自有种号令千军的威严气势,众人都自觉排好秩序,好让弱小同伴从容走到前处。总首领弥坚、北路首领庀达连、南路首领绥宓、西路首领翁恪,及骊蛟、阿禤一起落到队伍最后,与翊昕并肩。

明珑也想跟他们一起殿后,被傲凌宵驱马拦住:“女孩子别去乱逞强。”

她不屑地斜他一眼,“怎么,人人都得象你一样,把别人利用完了才上场?”

傲凌宵瞪瞪眼睛,扭头不理她。

顷刻天宫军出现在视野里。翊昕手中箭簇疾如连珠,射伤了两名追得最前的天宫军士兵。随后的昭若煌也被尖利的箭头削断了几丝头发。只是翊昕每一着都在透支气力,未免后劲不足,更牵扯得伤口剧痛,几乎要被颠簸下马背。旁边的绥宓立即调转马头让出空隙,让疾影过去。阿禤在疾影上打一掌,让它跑得更快。

昭若煌呀声喝吼,掌中迸出团亮光。此时他的电光击也是大打折扣,可在这狭路中哪让人有躲避的余地,绥宓连人带马跌倒俯冲,翻了半个跟头,重重扑上前面阿禤坐骑的后腿。好在阿禤人还机灵,马被扑倒之前便借力跃起,骑到了劲扬马上。

昭若煌赶上来,用力拉紧缰绳,使得坐骑高高抬起前蹄,从两匹倒地的马上面纵跳了过去。他正要乘势追赶,耳中听得劲风破空,晃眼看到从两旁山头射下十数道黑影。无暇去细辨这袭击的是什么兵器,他双臂一挽,卷起道气壁,将之远远拒开。

后面一连串铁器碰撞击山壁的叮当声,以及扎入皮肉的撕裂声。回头看去,七、八乘人马滚倒成一团,身体上都扎着一米多长的箭秆。这种箭的箭秆由质地密实的核桃木所制,箭头由精铁打就,且带有倒钩,因其沉甸甸的分量,必须加在特制的弩上合两人之力才能拉开,能破甲裂骨,杀伤力极强。

昭若煌不禁生生吸口冷气,亏得那天允贺是趁夜偷袭,否则就算能拿下东路总部,己方也会伤亡不少。抬头看看山顶,杂木乱草中数条人影快步后退,很快没了踪迹。

看来那些守卫没有恋战之意,只是暂施援手,好让己方的人马逃月兑。他料知世传守卫决意要撤离朵梅崃,不敢怠慢,发狠地驱马追赶。

随后的天宫兵没有上司的神勇,只得停了步,设法把挤在狭路上损命的人马挪开。

如此缓上一缓,后面有人喊道:“陛下到了。”

雷霆钧驾马晃眼冲到近前,靴尖轻轻夹下马肚子,勾玄会意,四蹄生风纵起,轻易越过排放的死马,一溜烟地跟进山月复里去了。

靠着胯下的神驹,雷霆钧很快追上了昭若煌。此时山道开阔不少,地势也渐渐平缓,可清楚看到前面疲顿不堪的逃亡者们。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相信几分钟之后就可将这些逆贼一网打尽了。

唧!唧!起伏的山岭中不时传出刺耳的尖呖,伴随山风吹来的腐烂味道,一下就笼罩起了阴森的气氛。

“陛下,”昭若煌警惕地放慢了马,“这是个叫田螺坳的地方,听说环境恶劣罕有人迹,得防着他们布有陷阱。是不是等后面的兄弟过来,派一两个人先去查查情况。”

雷霆钧不置可否地冷笑,“天下若真有困得住雷霆钧的地方,倒不防见识。”

话声未落,山头上鼓声擂得震天响,林木枝叶晃动间,隐约现出一两个跳跃的人影。

看来的确有伏兵!昭若煌护主心切,不遗余力使出式破坏面积更大的混月斩。雷霆钧手中长抢飞舞如轮盘,旋转着从那山头边缘一扫而过。两旁碎石枝木簌簌而落,上面咚咚声音依旧不绝,另夹杂了几声动物的哀戚叫声。

“这帮走投无路的家伙,连空城计都玩出来了。”雷霆钧傲然笑骂。

果然就没见着有人从坡顶下来,翊昕那队人马已趁此跑得更远。那山中鼓击声说来简单,不过是绑了几头山羊在树干上面,待追兵近了,就斩断缚住其前蹄的绳索,山羊倒悬于半空,乱挣乱踢,正好擂响左右放置的皮鼓。

雷霆钧也不去理会山头上残余的一个两疑兵,驾了马继续追击。

这个时候,鼓点声中又多了种奇怪的轰隆声,细细听去,象是无数脚掌在奔跑,又象是混杂了许多粗砺的嘶叫。

“陛下!”昭若煌毕竟老成,厉声叫住他的王,“的确有什么古怪,我们赶快退回去。”

可是不管雷霆钧愿不愿意,他们已经退不出去了。在他们的视野里,在那些岩石后面,正潮水般涌出一堆堆铅灰色的丑陋东西。这些强壮蠢笨的丑家伙,象堆滚动的煤球迅速填满了山坳。它们发出木锯那般难听的叫声,在拥挤不堪的空间里用力拍打粗硬有力的翅膀,坚实的嘴掾到处乱啄。

“这是些什么鬼东西?”雷霆钧怒问。他不怕硬战,却讨厌丑陋肮脏的事物。

“陛下,是本地特有的铁羽鸟。”昭若煌正用力赶开围过来的丑鸟,它们把自己的马困得举步难行了。

个头比人还高大的铁羽鸟是种非常凶猛的野禽,喜欢吃腥臭腐烂的东西,而且食量相当惊人。这些鸟被世传守卫设法赶到此处禁锢了一个昼夜,滴水未沾。它们被放出来后,因为恐慌和饥饿,变得更加凶残。它们彼此践踏攻击,妄图月兑离这个让它们窒息的场所。

雷霆钧、昭若煌各以重手赶打近处的铁羽鸟,发黑的鸟血裹住散落的羽毛淌了一地。可这些红了眼的家伙不怕死一般,仍是前赴后继地送命于两人掌下。雷霆钧心疼万分地发现,勾玄的腿上有好几处都渗着血。而他自己呢,即使隔着厚韧的皮靴,都能感受到鸟嘴戳着皮肉的痛。

趁着铁羽鸟的围攻,世传守卫和同盟者们已闯到处万丈沟壑的边缘。沟上有天然石梁相连,对面悬崖上等着那三千名世传守卫精锐,各持兵刃随时准备开战。

庀达连面带喜色,说道:“终于到了!大家快过去,马上炸掉桥梁。”

这石梁路面狭窄,又长满了滑腻腻的青苔,只消站在桥头望一望都要头晕背寒,实不是常人敢走的鬼门之路。众人放慢了马,挨着个儿小心前行。

才过去几乘人马,听到后面传来惊惶恐惧的呼救声。

回头看去,黑压压的铁羽鸟阵线正往这个方向扩张。一片灰黑色波涛中,时隐时现混着两乘遍身染红的人马。那两人都是北路的少年世传守卫,其中一个是巫凡平的侄子瑞姜,他徒劳无力在鸟群里跋涉,绝望地求助,“娑眉妮姐姐,巫凡平叔叔,快救救我!”

庀达连见众人有犹疑之色,无奈摇头,“想不到天宫军会跟得我们那么紧,两个孩子来不及留下撤退的时间,匆忙便把鸟都放了。现在去救他们只怕来不及,还会延误大家的时机。”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今日世传守卫大量折损,人人都做好了送命的准备,这种关键时刻哪还能去冒无谓的险。巫凡平、迪圭等人低头不语,阿奴卡、金鳞子之流的老弱则忙不迭地抢着过桥去了。

娑眉妮却将马头一调,冲向那恶浪般卷来的黑线。翊昕叫了她一声不应,将同乘的濯汐抛到弥坚马上,说声“有劳照顾”,追赶娑眉妮而去。

见翊昕去了,骊蛟、巫凡平也要返回相助,傲凌宵横马挡住他们,厉声喝道:“你们都是疯了?为了救两个废物要把一群人的命都送掉。谁再过去我杀了谁!”

明珑正要出言相讥,傲凌宵却从衣兜里掏出个布囊扔给她,头也不回拍马冲向翊昕他们。

弥坚用眼神阻止住了还想去援手的人们,振臂指向对岸,“我以总首领的名义命令各位,马上过桥!”他也不多解释,带了濯汐先行过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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