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十七章、诱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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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快马加鞭,将蜿蜒起伏的山峦一座座甩在身后。

远处传来啾啾的鸟鸣声,一群鸟儿黑压压地从山头层层叠盖的树冠底下扑腾出来。

庀达连回转身,手搭凉棚望向盘旋的鸟群,“我们跑得太快了,到处都是惊飞的鸟。所幸天宫军被拦在悬崖那边,不然要追寻咱们的行踪还真是容易得很。”

“只怕不对,”弥坚警觉地勒住马,“那座山头至少是半个小时以前经过的,怎么这会子又突然惊了鸟起来。”

同行者中多有经验丰富的狩猎好手,听他这么说都觉可疑。

庀达连摇头,“这不可能,他们要绕道追来,怎么也得耗上半天时间。除非他们突然都长上了翅膀。”

听到“翅膀”两字,娑眉妮哎呀叫声不好,“莫非是那些可以驾驭巨型昆虫的异离域人?”

“不是异离域人,他们不可能突然来这么多人。”翊昕猜测说:“看鸟群被惊动的范围,来人恐怕有数百之众,带头的应该是和雷霆钧分开行动的允贺。”

这么多的人!对方数量众多,来得又如此神速,一场硬战在所难免了。弥坚抽出泯星刺竖于胸前,沉声下达命令让兄弟们准备列阵应战。

“弥坚大人,咱们不能全兵力投入应战。就算我们三千人对他们几百人必有胜算,也难免再次折损兄弟,还要被拖延时机让天宫军大部队有更充裕的时间追上来。”翁恪挺身而出,“我率五十名西路弩箭队的兄弟潜伏在这里,你们赶紧走。”

“如果真是天宫军,五十名战士根本无法抵挡。他们既铁了心要赶尽杀绝,我们就索性拼杀一场,弄他个鱼死网破。”

翊昕劝说:“弥坚大人,翁恪首领说得对,咱们不必硬碰。你们原路前进,我可以把追兵引开。”转头叫上骊蛟,“还请骊蛟兄弟、明珑妹子割爱,疾影再借我一借。”

闯出田螺坳过了深崖之后,翊昕即把疾影还给了明珑。此刻明珑抚着马头,大有心疼犹豫之色,嘟哝说:“疾影冲过石梁的时候崴了腿,现在一定都还在痛呢。”骊蛟却已欣然应从,“好!我骑着劲扬,咱们一起去。”

阿禤惊呼着表示反对,“你们两个真是疯了!五十个人都挡不住的,你们两个怎么可以?”

世传守卫上下想到翊昕过田螺坳时伤疾又发,骊蛟也是连夜奔袭劳累不堪,现在仅让他俩人去牵制敌军可大大不妥,有的支持弥坚决一死战,有的支持翁恪留小队人马断后,还有人建议将队伍分成几支行走,让追兵模不清方向。

不等众人统一意见,翊昕已兜转了马头,“事不宜迟,大家赶快行动。”

“翊昕。”跟随在明珑身边的濯汐轻声叫住他,眼中万般不舍。

翊昕深深看她一眼,说声“放心”,靴尖在马肚子上轻轻一夹,和骊蛟拐上另一条路。远远传来他的声音,“顺利的话,我们争取明天和你们会合。”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林木深处,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就算有那两匹当世罕异的神驹,也不敢说它们能带着主人从几百名追兵的屠刀底下逃生。

弥坚吩咐下去,让众兄弟小心行路,尽量不要惊扰林野间的动物。

队伍奔出五、六公里,但见另一处林木枝叶浪过般摇曳,成群的鸟儿扑打着翅膀飞上天空。

猛一阵风吹来,濯汐畏寒似的抱着手臂,眼睛凝望那团破碎的黑影,“阿珑,他们会平安赶来吧?”

“我想会的。”明珑故作轻松地回答。

跟在后面的娑眉妮低着头,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队伍一程程赶着路,终于她忍不住开口:“弥坚大人……”

啪,翊昕一鞭子甩出去,激起的力道震得树木枝头飒飒摇晃,一只只鸟儿惊啼不已,扑楞着翅膀四处逃蹿。和他保持着十余米距离的骊皎腕力远远不及,索性使出断虹劫,只轰得林中大把枝叶哗啦折裂,鸟兽惊逃不已。

“骊皎,悠着点,咱们后面的情况不容乐观呢。”翊昕提醒同伴。

“噢,好。”断虹劫相当耗力气,骊皎气喘吁吁,十招过后手臂酸软得快抬不起来了。

跨下的劲扬也在喘着粗气。从昨夜到现在,它几乎还没休息过,其他同行的马早已累得或换弃或倒毙。

翊昕跳下马背,将耳朵紧紧贴在地面探听,“咱们这一气怕冲出上百里地了。看样子追兵离我们还有好一段距离,且歇一歇,别让马太累了。”

“好。”骊皎也下了马,等劲扬自行休息吃草。

满脸倦怠的翊昕靠着棵树坐下,可这样也不能让他觉得稍微舒服些,他干脆将两腿一伸,直挺挺躺到了草丛里。骊皎注意到他眼睑下一片瘀青,鬓角大颗大颗的汗珠渗出。

“你不打紧吧?”

“还扛得住。”

话虽这么说,他眉头分明紧紧拧在一起。这一两天,也许是过于消耗力气的原因,剑魂克制枭神枪创口的力量已越来越弱,除了激烈的拼战可以让他亢奋,几乎每一刻都在忍受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翊昕,你这样不行。你还是快去追赶大部队,我一个人可以拖住他们。”

“我没关系。”他动了动发白的嘴唇。

即使受伤,这家伙仍是固执无比,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他的决心。骊皎叹了口气,阖上沉重的眼皮。

明知大敌将近,绷得太久的神经反而松懈下来。一时林深人静,只听得到细微的树叶摩挲声和虫鸣声。

及至惊醒着跳起来,危险的马蹄声已经很近了。两人飞身掠上马背,纵马狂奔,沿路不断惊扰出飞鸟小兽。

“骊皎,你了解附近的地形吗?”。

“大概知道,早上看过地图。”骊皎天生就是个旅行家,他很喜欢研究形形色色的地图,并总是牢牢把它记在脑海里,“咱们得赶快,估计半个小时就会穿过这片林子,然后是大段比较空旷的地带,无法蔽身。”

密集的树林逐渐在他们视野里变得稀疏——骊皎的估计出现了一定误差,追兵将很快发现他们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

大片天光泄下枝头,顶着巨大树冠的林子迅速后退,零星分布着灌木丛的大片草丘出现在道路两边。

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快速奔跑了。骊皎硬了心肠,一鞭子重重甩在劲扬臀部。

劲扬吃痛发出嘶叫。它知道危险在逼近,否则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人不会将这么狠的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因此它甩了甩脑袋,更加拼命地刨着蹄子。它最亲密的疾影不甘落后,也奋蹄追了上来。

但此刻的它们并非往常那两匹傲绝天下的神驹,疲劳和伤痛是如此无情地折磨着它们。

“骊皎,它们会累死的。”翊昕试图减缓疾影的奔速。

“我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骊皎苦笑。

“我们一定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现在还能往哪里躲呢?翊昕注意到右侧的土坡下面出现了一条小河,再往前正有座木桥搭在河岸两边。两人即驱马奔下土坡,小心分开茂盛的茅草,踏着浅水处溜滑的淤泥,牵马走到侨洞底下。此时还没有到涨水的夏季,因此桥洞下尚有足够的空间给他们容身。两匹马都很乖巧地紧闭上嘴,连沉重的鼻息也都竭力抑制住。

等了一刻钟的样子,擂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两人尽量让马贴着桥洞壁头,使得木桥的阴影和水岸边的茅草可以遮盖住他们的身影。

“允贺大人,前面有座小桥!”远远传来追兵前锋的声音。

追来的果然是允贺。

他驾马奔到近处,兜住马四处打望。

“大人,他们会不会过桥去了?”

“这正道上的新鲜马蹄印子就这么突然断了,你说他们会走哪个方向?”允贺反问他的下属。桥下的俩人心都悬起来了。

“这,属下不知。不如咱们兵分两路,总不会漏的。”

“这一路过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岔道,咱们都分开追赶?”

“属下愚钝,请大人明示。”

“哼,他们想在我面前玩疑兵之阵呢。很显然,他们过了河,但不是从桥上过,是涉水过去的。”

“大人英明,我们也正该涉水过河。”

“你脑袋生锈了?又没人追我们,好好的桥为什么不走。”

“属下,属下是怕他们在桥上动手脚,对大人不利。”

桥下俩人刚刚放回去的心再度悬起来。这个话痨,少说两句要死么?只怕允贺为了安全真要从水里过,稍微留意必然会发现自己。

听允贺斥道:“他们逃命都来不及,区区一座浅河上的小木桥,谁还有心思去动手脚。赶快走,别误了追杀逆贼的时机。”

即听头顶木板被踏得咚咚声不断,追兵们快马过桥,扬长远去。

再耐着性子等待片刻,直至马蹄声消失殆尽,俩人才牵马出了桥洞。

空旷的河岸两遍,没有一点点可疑的迹象,俩人对望一眼,长长舒出口气。折腾这半天,允贺追兵与世传守卫大部队少说已隔上了两、三百公里,就算他们发现事态不对,想重新择路追赶,也拿不准世传守卫逃离的方向。

两位负责掩护大部队撤离的勇士可以说已成功完成任务,现在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尽快与同伴们汇合。

这一路奔过去,荒原里渐渐出现绿油油的农田,路旁间或还能看到孤零零伫立的的草棚。没多久,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正值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农人们大概都还在地里劳作,村里比较安静,见不了几人。俩人下了马,打量着看哪里可以求食一顿。

就见一处二层楼的宅子底下大门敞着,坐在门边长凳上的一个汉子早起身迎了过来,满脸陪笑,“两位吃饭还是住宿?我们这小地方虽是粗茶淡饭,价格公道,干净舒适。”

翊昕抬头看到二楼窗户里斜斜挑了杆旗子出来,上面写着“麦尖香”几字,正是乡村路旁常见的家庭式小旅店,很为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青睐。

将马缰绳交给那汉子,骊皎前脚踏进门,又有些不放心地退出来,“别把马拴在这大路边,多给它们添添草料。”

“是,是,我们后屋就有马厩,保证喂个饱。”那汉子忙不迭地答应,又高声招呼店里,“孩子妈,快把碗筷茶水准备好。”

就见从柜台后钻出个村妇。她身板粗壮,阔脸上浓妆艳抹,头边还插了朵山茶花,又俗又丑。翊昕俩人虽不是以貌取人之徒,也看得直倒胃口。

“客人要吃些什么菜?”她咧开大嘴一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骊皎吩咐说:“就着你们这里的新鲜蔬菜随便炒两样。弄快些,我们赶路。”

那村妇手中提个茶壶引他们上楼,一边长声吆喝让厨房炒菜。安排好座位,将碗筷摆放好,她大呼小叫着又下楼去。等这粗昂嗓门消失,只剩了两个人的饭堂里一下显出了冷清。

翊昕落了座,忍着身体的不适趴在桌上小憩。骊皎一个人无所事事,踱步到窗边,看看远近景色。

的确太冷清了些,除了街沿几个无所事事晒着太阳的村民,连猫狗都瞧不见一只。他幼年生活的地方也算是乡村,虽然白天男人们出去打猎耕种,适龄孩子进学堂读书,村中仍有不少妇孺老幼。更何况眼前这村子是坐落在一条交通主道旁的。

这异常的情况驱散了他滚滚袭来的倦意。正打算叫醒翊昕,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那村妇端了餐盘扭扭捏捏地上来。

餐盘砰嗵顿在桌子上,翊昕迷糊中猛地抬起头,问声:“怎么了?”那女人被惊吓得直缩手,手里刚刚端起的汤碗一倾,滚烫的汤水大半都淌在了桌子上。被汤水溅着的两个客人急忙起身后退。

“哎哟,”她手忙脚乱地扶碗、抹桌子,“瞧我笨手笨脚的,真是该死。”

错掌扣住她手腕,翊昕眼中冷光一闪,“大姐慌什么呢?”

那村妇用力抽手,哪知被这病恹恹的少年扣住竟如在铁钳中丝毫动弹不得,厚粉遮盖下的脸皮登时红涨得发紫,嚎叫道:“当家的,小流氓调戏你婆娘,你还在装死!”她这么乱挣乱叫,脑袋仰起来,露出衣领下刻意遮掩的喉结。

翊昕没精神和“她”啰嗦,反手抽“她”一巴掌,那假妇人站立不稳,噔噔后退几步,失足从楼梯滚下去。

未及去看那假妇人摔得如何,骤然听到头顶细微声响,密密蓬蓬的箭从天花板射下来。一直全神留意的骊皎施展断虹劫,打飞了大半射近的箭,跟着再飞脚踢起两张桌子,承受住余箭。

两人防备着对方又将发起的袭击,却听楼顶咚咚声纷杂,不时有瓦片破裂的声音由近至远,似乎是伏击的弓箭手退去了。

料来这楼中还设有埋伏,两人退到窗边,打算就这么跳下去。这才看到几分钟前还空空荡荡的路面已站满了人,全是铁甲利兵的正规军人。再看对面楼中,半开的窗户后也似有可疑的人影在晃动。

“二位贵客,我手下兄弟伺候得可还周到?”允贺负手站在楼下二十米外的路边,笑容可掬。

是这家伙?已过桥追袭的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瑟拉修王,你骗得我们可真惨啦,追击世传守卫的大半天好时机,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翊昕泯了下干涩的嘴,“你们时候发现不对的?”

“山林里的惊鸟,你们做得太过了点对不,随后赶到的我们不时都能看到折断的树枝。只不过那时我还存着最后的希望,以为是大队人马不顾一切逃跑时的莽撞。还有最后两次鸟群被惊动的时间间隔长了些,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在捣鬼。直到最后到小河边,过于稀少的马蹄印让我必须承认,我被骗了。”

这些情况都说得很对。不过翊昕并没什么好遗憾的,他本来就没抱希望在吸引追兵的同时可以从他们眼皮底下顺利溜走,只要能多拖住他们一分钟,濯汐他们就多了一分逃生的希望。

允贺没有从翊昕脸上看到沮丧、挫败、愤怒、慌乱等等自己希望看到的表情,又问道:“我们过河的时候,你们是否还留在附近?”

稍许犹豫,翊昕点头。

“很好,看来我们故作姿态过河是对的。大鱼已经跑了,我非常想知道吸引我们跑错路的几条小鱼到底是谁,说不定就有我王挂念无比的瑟拉修王呢。我坚信当时那几条小鱼没有走远,他们在等待我们选择其中一条路,然后他们就可以从容地从另一条路离开。”

“你说得对,允贺。是我太疏忽了,以致让你有了充分时间再绕道回来,作好对付我们的准备。”

“陛下过奖。现在,二位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世传守卫大部队的去向呢?”

“你知道我们不会说。”

“呵呵,卑将不能对一位王逼供,那么,只有请二位移驾,还是回朵梅崃住上一段时间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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