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李嘉彦居住的公寓内
李嘉彦躺在床上，看着得到院长特批，从医院拿回来的修的资料。他今年23岁，实名不详。8年前他被从意大利引渡回国，之后就一直住在那个地下的单独病房里。8年前，意大利警方在一次打击走私毒品的黑手党小集团的活动中，在罗马找到了他。警方从他当时所持的物品中，找到他的监护人的国籍是中国。但他们没有找到关于修的个人消息，也找不到他的监护人。当时在贩毒团伙的窝点发现他时，他的精神状态就是这样，身上还有多处遭到性nue待后的痕迹。
“意大利？难怪会是天主教。”李嘉彦暗想着。因为找不到他的家人，他的精神状态又没有改进，医院只能靠着一点公共基金的抚恤，把他放到地下的病房内。这样既可以降低开支，也不会被批评说因为没钱就把病人撵出门。
李嘉彦又翻了修的病历。在病历里他惊讶地发现，在这8年里他的主治医生换过15个，先后给他投放的药物有近100种。“他们难道……”从今天的接触中，李嘉彦已经感觉出，这个医院对待病人的生命如同草芥一般。而像修这样既不会有人过问，他本人的精神又不是很正常的病人，无疑是最中医院下怀的试验品。
李嘉彦无奈地摇摇头。他已经通知了藤院长，不让修参加这个新药的实验项目。这是他一个临时客访人员能做的所有事。“可怜的人。”李嘉彦将病例放回手提包，准备明日还给他的主治医生。
换上了睡衣，李嘉彦准备上床睡觉。从微敞的窗户吹进的冬夜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走到窗边关上窗户，从这里他可以直接看到医院的楼。他忽然想到了医院里的修，“那个地下病房又阴又冷，他的冬天是怎么过来的？”李嘉彦并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完他的资料，又想到他到今天为止的经历，他却从内心感到怜悯。犹豫再三，他还是从公寓里翻出一个备用薄毯，将它装在袋子里，提着出了公寓的门。
20分钟后，医院的地下2层，修的病房内
李嘉彦站在门口，看着偎靠在墙角似乎正在睡着的修。他无奈地摇摇头，轻步走过去，将带来的薄毯盖在修的身上。这个动作一下子惊醒了他。他惊慌地把这个突然覆在身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扔到一边，抱着头缩在墙角，不停地在发抖。
“是我。”李嘉彦轻轻将手放在他细细的，冰凉的胳膊上，安慰道。
这个声音让修紧张急促的呼吸忽然慢了下来。“我的天使……”他突然起身扑到李嘉彦的怀里，紧紧搂住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李嘉彦能够感到他在他怀中抖得厉害。他忍耐着他身上的异味，将薄毯拉过来盖在他身上，抚着他的脊背轻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修依靠在李嘉彦的怀中，在最初的惊慌过后，逐渐恢复了平静。他靠在李嘉彦的胸膛上。在这个一年中最冷的季节里，修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他将耳朵贴着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的天使，叫什么？”他的脸微微向上仰起，问道。
李嘉彦停顿了一下，“我现在的名字，叫彦。”他既不想编个天使的名字，也不想告诉他他的全名。
“彦……”修喃喃地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李嘉彦瞟了瞟自己手腕上的表，开始想办法怎么离开这里。
“彦，我想许个愿。”修忽然低声说道，“你保佑我，不要让他们给我洗澡。”
李嘉彦没说话。看来修的确相信了，他是他的天使。李嘉彦有点怀疑他这个接触方式是不是对的。修听他不说话，似乎感到了他的犹豫。他又仰起头，闭着的眼睛在徒劳地寻找着他的方向，“是不是……不可以许愿？”
李嘉彦见有了个台阶，便顺着他的思维道，“我不是主。”
修的脸上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说道这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抱紧了他，语气里带着紧张，“你不要生气，我没有要冒犯主的意思。”
他执着地粘在李嘉彦身边，这让李嘉彦对今天和他接触的方式有点后悔。修此时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能够救赎他的天使。
“你需要休息，乖乖地睡了。”李嘉彦只好一边哄着他睡觉，一边打定了主意，不能这样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既不是他的病人，这样的接触也会对他的恢复起反作用。而此时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的修，却依偎在这个天使般温暖的怀抱里，第一次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一个星期后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嘉彦没再去过修的病房。他每天上午给这里的精神科医生做培训，下午呆在研究室里准备课题，他正在准备应聘美国的一家精神科医院的职位。除了这些日常工作，他一周两天还要参加这里医生对一些疑难病人的会诊。从他来的第二天起，医院里就挂出了他名誉医师的牌子和简介。这让李嘉彦既无奈又没办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忙着双份的工作。
这天上午在培训中，李嘉彦为参加培训的25名医师讲的是关于如何让精神病人回归社会的题目。“一个人如果长期处在特殊的和社会月兑节的环境下，比如说医院的精神病房，他的精神成长就会停滞，他就会比实际年龄小。这个特别会出现在年龄小的患者身上。当他再回归社会时，他接受社会规则和文化的速度就慢。”李嘉彦先讲了理论。
当他想到举例时，忽然他想到了修。“比如说，如果一个患者完全不和其他人接触，他的成长速度会更慢。所以鼓励他和别人接触，就会对他的恢复有极大的帮助。”李嘉彦没有提修的名字，但他知道这里的医生中一定有他的主治医生，在众人面前提名字只会起反作用。所以他希望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来间接帮助修的治疗，让他及早地康复。
中午12点
上午的培训结束。李嘉彦在职工食堂吃着中午饭，今天的培训让他想起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修。“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李嘉彦对于上一次的接触感到了责任。虽然不是他的病人，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帮助他早日离开这里。吃过饭后，他没有立刻回研究室，而是又一次来到了地下二层的隔离区内。
和钟叔简单聊过两句后，李嘉彦拿着钥匙走进隔离区，来到了修的病房前。在聊过两次后，钟叔看来对李嘉彦很放心，直接把修的病房钥匙给了他。李嘉彦打开门，却发现今天房间内空空的。李嘉彦愣了一下，又关上门回到了值班室。
“没人？”钟叔挠挠头，“啊，那就是被带去洗澡了。那个孩子啊，怎么都不让人碰他。每次都是两个男人架着他去，弄得就跟要杀了他似的。”
“是这样……”李嘉彦见今天碰不到他，还了钥匙刚想离开，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逐渐向着这个方向接近。钟叔从值班室窗户探了个头，“啊，回来了。”
李嘉彦站在走廊的这一头，沉默着看着这一幕。两个男护工一边一个架着瘦小的修向他的病房走，眼睛看不见的修有些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没擦干，满脸不知是从头发上滴下的水还是眼泪。他的表情中是无名的恐惧和挣扎不月兑的绝望，他还在微微抽泣着。
两个男护工打开病房的门，把他推进病房，然后便锁上门，向着李嘉彦的方向走来。李嘉彦看着他二人走过身边，二人衣服上不少的水印似乎能说明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时钟叔也走出了值班室，他也准备去吃中饭。他看看仍旧站在那儿的李嘉彦，“李医生，你还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