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刘陵像一只小喜雀似的,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阿娇见此,莞尔一笑,心中是禁不住的羡慕,当年她亦像陵儿一样少年不识愁知味,跟在哥哥们后面无忧无虑的嬉笑玩耍。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些都变了呢?是那些残酷的事实吧,经历了父亲的逝世,荣哥哥的离去,成为彻儿的太子妃,皇舅的驾崩,朝政的变换,到如今她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举一动莫不受宫廷的瞩目,生生迫使她快速成长。她亦知彻儿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那些番邦王爷对皇位的虎视眈眈,还有皇祖母对他施政的处处限制,虽是皇上,却是有名无实。他心中的那些宏图大志难以施展,对皇祖母越发的不满,她懂,只能尽力的帮他,周旋在皇祖母和他之间,可又有谁了解她心中的痛苦,那是最疼她最爱她,将她宠在手心,嫡亲的皇祖母,每每因彻儿的事欺骗皇祖母,她又于心何忍。想起上午在长乐宫,皇祖母离开时沧桑,微微弯曲的背影,便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涩,跟在她身后的紫沐好似发现了什么,走进阿娇,低声说道:“娘娘,陛下正站在前方呢?”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到了椒房殿,听见紫沐的话,阿娇停下了行走的脚步,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望着前方,似带迷茫朦胧之感,仿佛在确认是否站在前方的是她的丈夫,还是那威慑天下的九武至尊。刘彻看见阿娇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怅惘和疑惑,便踱步向阿娇走来。还未走进,迎面扑来一少女,拉着他的手臂,欢快的叫道:“彻表哥,彻表哥,你还记得陵儿不?”少女般清亮的声音使阿娇收回了自己的心思,眼眸流转间笑着说道:“陵儿,你都告诉彻儿你的名字了,他怎会还不记得你。”
又一边向刘彻解释道:“陵儿原本是要陪同淮南王叔一起上京,但她淘气,便自个儿先来了。”刘陵听着阿娇的话辩解道:“阿娇表姐,陵儿想早些看到你们嘛,你可不知道,在淮南都没多少人愿意陪我玩,在这儿可不一样了,有阿娇表姐,彻儿表哥,嘻嘻,可惜陵儿不能长久待在京城。”刹时便是一副遗憾惆怅的表情。
世间的男子大部分都舍不得柔媚娇弱的女子受丁点儿委屈,如若那些女子泫然若泣,男子便会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刘彻亦不能免俗,他低头望向眼前的少女,似乎不敢相信小时候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竟长得这般妩媚,说话时一双桃花凤眼往上翘,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随着说话时的神情,时上时下,仿佛会说话似的,便不忍见她那明艳的笑容染上愁绪,情不自禁的说道:“陵儿若喜欢待在京城,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其实刚说出这句话,他心中便有些懊恼,明知淮南王有谋反的心思,他将他的女儿留在京城岂不是引狼入室,随后又觉得将刘陵留在京城,对他来说亦算有利有弊,心中虽早已变幻莫测,但神情仍是一如的平淡。反观刘陵听到这句话时,神情雀跃,拉着刘彻的手灿烂一笑:“真好,真好,我们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了。”
那一刻,站在他们对面的阿娇,看着眼前娇笑颜颜的女子挽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有些微的不舒服,她还不懂这丝不舒服从哪儿来,只觉许是午后的阳光太炽烈,或是宫里的气氛太压抑。她微眯着双眼,望着眼前的俩人,轻蹙黛眉,强扯嘴角,笑着说道:“看我,在这烈日下站久了,便有些疲乏,今儿陵儿妹妹刚进宫,还未好好带你逛逛呢。”刘陵未回话时,刘彻已走到了阿娇身边,轻揽着她的腰,低声说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阿娇抬起清澈的眼眸,轻笑着说道:“无事,可能是近日宫中琐事较多,累着了,彻儿今儿若得闲,可否带陵儿妹妹在宫里随意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阿娇说这些话时,一旁的刘陵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她千方百计,用尽心思找和刘彻能单独相处的机会,好让他慢慢爱上她,哪知竟这么容易,想来她真是高估了阿娇。想着这些,视线便不经意间瞥向了刘彻望着阿娇担扰的眼神,那本该是属于她的位置,她比阿娇漂亮,比她聪明,甚至比她年轻,哪一点不如她,为什么刘彻偏偏选中了她,她总是想那是因为刘彻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陈家功不可没,为了安抚陈家,才许了皇后之位给阿娇,只要她耐心等待,帮助刘彻稳固江山,夺取政权,终有一日,刘彻会舍弃阿娇,那时亦只有她刘陵才配站在他身边。
然而,搂着阿娇的刘彻恍然未觉这些,他抬起头,歉然的对刘陵说道:“陵儿,朕还有些奏折需批阅,今日便让紫沐携你在这宫中好好转转,她对这宫中的熟悉丝毫不逊于朕和阿娇。”亦对阿娇身后的紫沐嘱咐道:“好好照顾陵郡主,可不得怠慢了。”紫沐微弯膝,恭敬的道了声喏。刘陵虽有些不愿,亦觉得刘彻所说的批阅奏折多为托词,但为了给刘彻留下好印象,仍是展颜一笑,以少女般的清脆声音回道:“陵儿知晓了,但下一次不能仅陪陵儿逛园子打发我啰,要记得补偿哦。”似笑非笑的望了眼刘彻,随即又说道:“阿娇表姐可作证呢。彻表哥可别忘了哦。”刘彻无奈,笑着说道:“真个鬼灵精。”说着便对着随侍在一旁的杨得意唤道:“将楼兰王送的雪域紫珠呈上来,此珠是楼兰王宫最珍贵的宝物,据说常年佩戴此珠有辟邪之用,仅两颗,一颗随楼兰王后所有,今日朕便将这最后一颗紫珠赐给陵儿,陵儿可还会怪罪朕?”当杨得意将雪域紫珠呈上来递给刘陵时,她睁着一双桃花凤眼,惊奇的打量着手中的紫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通韵灵透,七彩余光反射出的光芒似乎能穿透一切邪灵恶魔,站在她身后的婢女亦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惊叹声。对于刘陵来说,这颗紫珠真的不算什么,在淮南,她父王不管得到什么奇珍异宝,第一个便会赏赐给她,但她在意的是这是刘彻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即使目的不单纯,她亦是十分欢喜。
在阿娇和刘彻相偕离开时,刘陵顿足,望着他俩的背影很久很久,她从未像此刻一样那么的嫉妒阿娇,紧握的双手,泄露了她的神情,满腔的恨意便再也抑制不住。直到紫沐唤了几声,她这才回过神来,立即笑着对紫沐说道:“紫姐姐,今儿有劳,但陵儿觉得有些累了,想回寝殿休息,你先下去吧,我自会向阿娇表姐解释。”也不理紫沐,带着自己的随身婢女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