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由宝华殿回宫,如便病倒,时常梦魇。文字首发梦中总为一个红衣女子所纠缠,且那女子长发盖面,永远看不清容貌。
消息传出,后宫流言蜚语不断。都说是昔日如逼死的朱佳氏,回来索命了。恰巧朱佳氏悬梁的那一日,正穿了红色的衣裳。
沛双气恼,总觉得这些人是凭白生事,巴不得借这阵风除掉自家小姐才痛快。如倒是庆幸有这阵风逛过,否则旁人又怎么会迷了眼,看不清真相呢!
皇帝皇后分别来瞧过如,嘱咐好生歇着。御医也只说如是惊了心,需要静养,倒在没有别的什么。也总算难得,如平静的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渐渐的发觉原来宫里的日子,越发的难熬了。
除了忍气、争宠以外,还要忍得住寂寞,争得过自己不宁静的心。
这一日闲来无事,如让沛双搬了小凳坐在院子里看樱桃。先前青绿的小樱桃,已有好些泛起了红意。可偏偏那些先熟透的果子长在树上很高的枝杈,如够不到。
沛双自然是有些法子的,取了长棍子让如将果子打落来吃。如却不肯,只说瓜熟蒂落,樱桃自然也有熟透掉落的一日。
于是她固执的坐在树下看着,似乎是在看樱桃,也何尝不是在澄净自己的心?看着看着,如偶尔会觉得嘴里泛起了酸意,只是心头倒还算平静。
倒是沅琦来看她了,一身清淡的驼色宫衣,小襟上绣了几多青色的小花。看起来倒是清爽淡雅的,如却认不出那是何花。“妹妹来了,快过来坐。”
沛双领着沅琦走进后院,就退了下去。沅琦就默默立在一棵树下远远的看着如向她招手。
半晌没有动作,如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沅琦,不禁笑问:“这是怎么了?妹妹既然肯来,为何不肯与我对坐?”
其实如心里还是很喜欢眼前这女子的。虽然算不上多聪慧伶俐,可却把义气看得很重。仅仅是几句话,便能和你交心。即便是玉淑姐姐被皇上册封了答应的位分,可沅琦对她依旧没有丝毫的轻视,反而一如往昔的维护。
这样难能可贵的情分,在后宫实在不多,所以如才更觉得珍贵。
“姐姐病中,妹妹实在不该来叨扰。可……可不来,心里又觉得……”沅琦的性子一向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今天这样吞吞吐吐的,倒叫如模不着头脑了。
如起身,走到沅琦身旁,伸手拉了她过来坐好。“既然你还肯唤我一声姐姐,也就是说你心底并未对我见外。即使如此,那有话你不妨直言。”
“我与姐姐,在顺贞门外相识。却因为你我的攀谈而引发了你与郭络罗姐姐的误会。”沅琦垂首,慢条斯理的说话,似乎想要理清自己脑子乌七八糟的东西。
见她的眉头蹙得这样紧,面露难色,如便知此事并非寻常的闺阁闲话,定然与玉淑姐姐接近贵妃有关。牵扯到宫中的权贵,自然不是玩笑之言。
也男的沅琦变得这样谨慎了。看来后宫果然是一个大染缸,兴许才走进来的人都是白色,可时日久了,白也能成花,花也能变成黑,总归不会再如往昔那样清亮。
但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如就当真不敢下定论了。
毕竟趋炎附势,同流合污有时候也是生存不可少的法宝。若是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骨气。后宫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讲骨气的地方,要讲,也是高高在上的时候。
果然,沅琦思忖了片刻继而道:“我虽然不擅于宫中的争斗,无心恩宠。却也能看出姐姐依附了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扶植的新秀。可,郭络罗姐姐她……”
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或许沅琦不想让玉淑姐姐至于险地吧。如这样想着,伸手拢了拢沅琦耳边的碎发。“妹妹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待妹妹走后,我便会忘了所有的话,绝不会对旁人宣之以口,更不会秋后算账。权当是你我的体己话罢了。”
如这样说,沅琦的心头稍微的宽松了些。脸上的神情也不那么凝重了:“姐姐此话当真!”“那是自然。”如认真的对上她水亮的眸子:“我虽非君子,却也知道一诺值千金。妹妹只管说就是。”
沅琦颔首,缓缓开口:“七皇女才去了,贵妃难受也是必然的。郭络罗姐姐带着我与淳贵人去瞧了贵妃几次。这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偏偏一来二去,姐姐她似变了个人,对贵妃处处献媚讨好,就连贵妃身边的茉儿姑姑,也得了姐姐好些东西。”
顿了声,沅琦抬眼看了满树的樱桃,无奈道:“我估模着,姐姐是有心投奔贵妃了。说来贵妃也有这样的心思,否则我们三个尚未侍寝,位分又低。怎能轻而易举的初入于景阳宫?”
“人各有志,这本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如漫不经心一笑,心中却是替玉淑姐姐捏了一把冷汗。
倘若七皇女之事,当真是贵妃所为。这样暴戾阴狠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加以利用,还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依附这样的女子,只怕到头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岂不是自掘坟墓。
这样思虑,如懊悔不已。都怪自己当晚过于草率,轻易就答应了让玉淑姐姐犯险。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
“可是门户之争,想来是你死我活。沅琦当你是姐姐,当郭络罗氏也是姐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倘若当真出事,可就不是顺贞门外的争执那样简单了。非死即伤,又该怎么才能化解?”沅琦哭丧着脸,内心忧困的不行。
尽管如此,还是那样的纯真美丽,如含着笑意细细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心中融融的疼惜蠢蠢欲动。还是情不自禁的抚模了她光滑的面颊:“那你说,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我说?”沅琦有些不自在,心中没了主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总归希望姐姐你不要为难郭络罗姐姐。”如扑哧笑了出声:“何以见得就是我为难你郭络罗姐姐?而不是她为难我?”
“这,我也说不好。总归是觉得姐姐你会爬的更高,也会是我们这些秀女中站的最稳的。”沅琦握住如的手,撒娇般哀求道:“姐姐你能答应我么?上京的一路上,郭络罗姐姐对我照拂有加,沅琦实在不能看着她出事。这才荒唐的来向姐姐您开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宫中之事虽如一团乱麻,但凡事总有前因后果。只要她不再与我为难当翻过去了那一页,我也不会耿耿于怀!”如的话说的很肯定,沅琦欣喜得不行:“姐姐方才也说了,一诺值千金。可不许反悔!”
“自然是不会反悔。沅琦你大可以放心,顺贞门外的事我不会追究。”话锋一转,如也少不了说些警告之言:“各花入各眼,各人有各人选好的路。既然你郭络罗姐姐追随了贵妃,而我依附了皇后,就是真正的各为其主。恐怕日后也免不了一番争斗。到时候沅琦你该想清楚,帮哪边不帮哪边才好。”
“姐姐,你……”沅琦被她哽噎的说不出话来,一脸的喜悦瞬间化作怒意。粉蛋儿似的小脸也沾染了苍白之色:“你这样说,我岂不是白来走这一趟!”
芩儿端上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黑芝麻糊:“贵人与我家小主也说了好一会儿话,不如尝尝这芝麻糊吧,也好润润嗓子。”
“不必了。”沅琦嗔怒,甩开了如的手起身就走:“就当我今日自讨没趣好了。希望如贵人能守口如瓶,不要忘记先前的承诺才是。”
“这……”芩儿满以为这恩贵人(乌雅沅琦)是真心与自家小主交好,却不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气急败坏的走了。当真令人嗔目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姑姑不必奇怪。”如笑道:“沅琦是这样的心性,直爽、义气。我也乐得与她这样率真的人相处,不必什么都藏着掖着,虚以委蛇。”如接过芩儿手中的黑芝麻糊,轻轻一嗅,赞道:“姑姑的手艺越发好了,芝麻糊可真香。”
芩儿笑道:“小主喜欢就好。”然而似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看样子,皇上今日还是会宿在景阳宫。中午的时候就留在那里与贵妃用了膳,又说了好些话,这会儿圣驾还未离开景阳宫呢。”
如似笑非笑,挖苦道:“到底也是我小瞧了贵妃。本以为她是真的伤心。竟然连这伤心也可以是筹码,是笼络皇上恩宠的妙招。我真是自愧不如了。”
芩儿摇了摇头,想来是不赞同如的话:“小主说的不算全对。能笼络皇上的心,什么法子都得用得上,这自然没有错。可贵妃不见得就是假意伤怀,小主以为七皇女的死可能出自贵妃之手,但未必就不是旁人所为。总之这后宫没有能说清的秘密,但人心总归是肉长的。”
原本以为芩儿恨极了贵妃,却不料会同情怜悯这个丧女的可怜人。心下微微有些诧异,莫不是这芩儿与贵妃是做了一场苦肉计来蒙蔽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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