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就着袭儿的手,缓缓的走近。文字首发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如的心上,直压得她的心摇摇欲坠。
尽管如此,还是应该庆幸罢。
幸亏来的是皇后,如果是贵妃……
“不是本宫,那你以为会是谁?”皇后的眼眸哀婉的划过镇宁的面庞:“这么晚了,本宫特意来为皇上祈福,你就留下来为本宫护卫好了。”
镇宁先是觉得窘迫,听皇后这样一说仿佛才有了台阶下,忙应声:“谢皇后娘娘恩典。”
如这才端正的朝皇后行礼:“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见她披着黑色的斗篷,裹得相当严实。又见内里的旗装是五福吉祥的图案,嘴角微微一勾:“如贵人果然有心思,当真是用了心的。”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冒失了。”如不知皇后知晓多少,也不敢妄言,只得大事化小希望皇后不要追究。
毕竟镇宁是皇后的亲幼弟,总归是皇后出自真心想要维护的人。
“难得你想得这样周到,漏液前来为皇上祈福,与本宫到底是同一样的心思。皇上对你一向看重,如今你又是这样懂事之人。讨得皇上与本宫的欢欣还差不多,又何罪之有?”皇后示意镇宁在外等候,只轻声对如道:“耽搁了时辰可就不好了,随本宫进去祈福吧!”
“是。”如跟在皇后身后,由钦安殿的正宫门缓缓往里走。袭儿与沛双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唯有镇宁一动不动的立在宫门口,权当是为皇后护驾。
钦安殿院内东南设有焚帛炉,许是白天的香纸尚未燃尽,此时还能嗅到袅袅的烟熏气。尽管淡了许多,还是呛的皇后不禁轻咳了几声。
“娘娘,您没事儿吧?”如扶着皇后的手,二人小心翼翼的走上月台前东侧的台阶。“不碍的。袭儿,你们在这里候着。”
“是皇后娘娘。”袭儿停了脚步,看着皇后与如贵人缓步入殿,才转头对沛双道:“咱们就在这候着吧,想来娘娘祈福,也不希望有旁人叨扰。”
沛双轻轻应了声是,这才觉得自己的双腿还是软着的。方才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一阵夜风习过,凉嗖嗖的冷。
皇后的手冰凉的有些僵硬,如想起先前皇后说过自己的病情,不免有些难过。
一国之母又怎么样,显贵高高在上又怎样,终究解不开三千烦恼丝,注定要忧虑一生。若是再得不到皇上的怜爱,又病怏怏着身子,反倒当真连一个宫婢都不如了。
毕竟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婢还有机会出宫,可皇后……注定不能离开这座囚笼了。
钦安殿内堂的门窗皆以香楠木为料,且雕工极尽精细。巧妙的呈现出各种形态不依的佛手花。正殿中央,供着金佛一尊,肃静神秘。殿上的檀香更是沉甸甸久久不散,彷如以佛法澄净人心。
不由得令人信服臣服在佛祖脚下,为化解自己心中的孽障而忏悔。
只是这样当真有用么?如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佛祖会庇佑眷顾。
虽然人们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若是人人都这么想,这么做,那谁又来为自己家所做的孽偿债呢?
皇后先跪倒在软垫上,似看出了如的心意:“人人都来祈求佛祖的庇护,可佛祖即便是法力无边,也总会疲乏懈怠罢?岂能人人如愿!不过是求自己心安罢了!”
如紧随着皇后跪了下去:“臣妾只信自己。若是心中坦荡,必然不必天天忏悔于佛前求心安理得。”
虽然这话有些不敬,但皇后并未置气。三叩首后,皇后双手合十在胸前:“佛像的金身,还是嘉靖年间重塑的。如今再看,却也不如先前那样金铮铮的亮了。”
似在感叹什么,皇后的语气极尽苍凉。如淡然的垂首,没有多话。
皇后睨了她一眼,幽然叹息了一声,又自顾自的说道:“再美好的事物,也总有落败的一日。正如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一样。佛祖面前,本宫也不说暗话。若非你相貌出众,本宫不会试探你,将你收归自己手中,甘于驱策。今日也不会出手救你。
不错,你是有些小聪明,你事先知道皇上今晚是不会宿在贵妃的寝宫了,所以才斗胆施计。穿戴的这样整齐,一来可以让人误会你与镇宁私会。二来,又能掩饰这些,证明自己真是来诚信礼佛的。
可你总归还有不知道的事情。贵妃一早收到消息,并没有留下皇上与承乾宫过夜。而皇上此时还在毓庆宫呢!今晚,侍寝的妃嫔应该就是当日于你一同册封的淳贵人。”
“淳贵人?”如诧异,不自觉喃喃道:“怎么会是淳贵人?”
“那你以为会是谁?郭络罗答应,还是恩贵人?再不济就是昔日那个被你掌了嘴的荣贵人?”皇后的口吻轻蔑的意味很重,如这才知晓,原来自己的一切都没能逃过皇后的法眼。想和皇后斗,自己实在不够资格。
皇后看出如有些灰心,只浅浅一笑,阖眼道:“那你也不必太灰心,其实除了美色,你也并非一无是处。到底也还是有些谋略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么说,芩儿是皇后娘娘的人!”如不知道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说来说去,总归不是真心的归属。
“她现在是你的人!以后也是你的人。”皇后饶有兴味,始终没有睁开眼:“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是什么?”倒是没有想过皇后会这样问,如愣住了。
皇后许是猜到她不知,声音低靡慵懒道:“因为你像极了昔日的我,傻得天真。”借着钦安殿明亮的烛火,如看清了皇后双眼流出的浊泪,就那样肆无忌惮的滑落至腮边,一颗两颗,最终滴在了皇后明黄色的衣襟上,阴湿成片。
“当初入王府的时候,我也是因为心中所爱的关系。那时候,王爷甚至还不是亲王。可依然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总觉得,跟在他身边很踏实,尤其是他对着我笑。竟如同初春百花娇女敕的沐浴在金闪闪的阳光下,那样明媚温暖,照耀人心。”皇后说的动容,声音婉转,犹如百灵轻啼煞是好听。
可如却心痛的不行,仿佛有刀子一刀一刀割在自己心上,恨不能一时解月兑。“皇后娘娘,您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皇后不料想,如会打断她的话。只嗤笑道:“你怕听么?怕正视自己么?还是你怕有朝一日,会如我一般受尽冷落,孤独终老?”
“如敢走进紫禁城,敢踏入这皇宫,早就下定决心了终生陪伴与皇上身侧。又岂会因为娘娘您几句话,就乱了自己的心?”如的语气并不客气,相反多有顶撞之意。
并非是她不相信皇后的话,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步了皇后的后尘。就如同皇上的圣心难测一样。本来这一刻还是属意于贵妃的,下一刻却还是传召了淳贵人侍寝。
“我当初何尝不是这样想?”皇后的声音酸涩嘶哑,不复方才的悦耳,甚至连身子也有些歪倒。如伸手来扶,却被皇后所挡:“她们就是要看着我站不稳,坐不稳,连跪也跪不稳。盼着我自己一个不留神从皇后的位置下跌下来,从皇后的凤座上跌下来。盼着我一无所有,盼着我成为皇上厌倦的弃妇……”
“皇后娘娘,您保重啊!”如有些担忧,皇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且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很是辛苦的样子。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滑落,混合了泪水流淌过的痕迹,早已分不清泪还是汗了。
袭儿听见了如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就往里闯。“娘娘,您的药。”
如见她掏出一个景致的彩绘小瓶,倒了几粒乌黑的药丸出来,一股脑的塞进了皇后的口中。“娘娘,您没事儿吧,您不能激动啊!”袭儿愤恨的瞪了如一眼,目光里的霜雾之气犹如利剑,狠狠的划过如的脸。
“不怪她,是本宫没用。”皇后定了定神,对袭儿道:“你先出去,本宫还有话要与如贵人说。切记,千万不要让镇宁闯进来,本宫不想……不想她看见我如今的这幅模样!”
“可是皇后娘娘,您的身子……”袭儿不肯退去,担心的不行,如同痛在自己身上。
“去吧!若是今日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皇后一下子虚弱在如面前,当真是让人惊讶。
虽然前几次相见,皇后的气色并不算好,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垮掉。
除非,除非,是皇后刻意隐瞒自己的病情!
“有劳如贵人,好好照顾娘娘。”袭儿方才还阴狠的目光,转瞬化作恳切的哀求。如本就不预备与她计较,此时想也不想就颔首应下。
“娘娘有什么话要说,不妨直言。”如说着话,扶了皇后娘娘坐好。又掏出锦帕为皇后拭干面庞。“你看见了,我的身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这些年,我与贵妃结怨太深,虽然几度扶植新人与她分宠,终究无法分庭抗礼。”皇后苦苦一笑,似多有自嘲的意味。
如不解:“怎么可能,莹嫔她不是……若非皇后娘娘自断羽翼,假以时日她必然能达成娘娘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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