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琪余辉瞥见她那凄楚而甜蜜的微笑,顿感一阵怅然,思绪不禁飞回六百年前那个初夏微暖的日子。
又是四年一度的诸峰会武。
太乙峰上早已摆好天乾,地坤,山艮等八个擂台。天还未亮,各峰主事,弟子都早已静候在场下,只等掌门前来宣布开擂。
第一声鸡鸣,就见一个高大的男子从太乙峰正殿负手行来,身后尾随着三个白衣少年。只见那男子轮廓分明,威严硬朗,正是时下的灵山掌门赵无妄。
只见他微一抬手,旁侧司仪顿明其意,高声念出十数个人名,他每念一声,便有一个年轻弟子跃上各自擂台。
赵无妄俯瞰校场,忽地对身后那俊秀儒雅的少年道:“和琪,你两个师兄都去打擂,你怎地不去?”
那少年声音低沉柔和,道:“师父知道,弟子素来不喜与人比斗,况且在此处观战,场中一切尽收眼底,也未尝不是好事。”
赵无妄闻言颇有欣慰之色,笑道:“我早先便断言,将来我三个弟子中若有一个能有幸继任掌门之位,那必定是你!”
和琪被赞得颇不好意思,低声道:“师父过奖。”
满天红霞,倦鸟归林,今日的擂战业已结束。
和琪独自一人在后山,蓦然回首,只见一个青衣少女沐着霞光亭亭而立,秀丽典雅,如同一幅画卷。
那少女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头,微微一滞,朝他羞赧一笑。
和琪只觉得她有些面熟,猛然忆起,恍然道:“可是凌霜师姐?”
少女眸中一亮,道:“你竟知道我?”随即略觉事态,定了定心又道:“今天会武,怎么不见你上场?”
和琪笑笑,一时没有接口。
凌霜见他不答,略显失望,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月兑口而出这句话,“那明日你来看我打擂好吗?”。方甫说出,便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不等他回话,转身翩然而去。
她的青衫拂过和琪身侧,卷舞的衣袂带起了情思无限。
次日。
凌霜跃上风巽之台,秀雅婉转,风姿卓越,引得周围一阵叫好,凌霜想四周敛衽行礼,却没有勇气望一眼太乙殿前。
和琪遥遥注视着她纤丽的身影,只觉她当真值得一看。
赵无妄上下打量他一番,忽道:“过来些。”
和琪不知他意欲何为,只好依言上前。赵无妄顺势一手探上他胸前,正色道:“血脉贲张,心率不稳,疑似走火入魔的前兆,看来你得去临观峰诊治诊治。”
和琪脸上一红,拂开他的手,被人看穿心事般微微愠怒。
此番与凌霜对战之人乃是极天峰云虎,他虽修习仙道,却全无修仙之人的飘逸月兑俗,反倒身材高壮,浑象搏狮斗虎之士,站在台上,足有凌霜两个大。
凌霜倒也不惧,知他拳脚厉害,却不擅法术,也不以硬碰硬,以己灵活的身法,每每从他凌厉厚重的攻击中如游蛇一般的滑过,伺机施咒,终将云虎定在擂台之上,一动也不能动。
自此之后,凌霜连克数人,未有败绩。
只是这一擂的对手大出她意料之外。
凌霜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灰狗儿,一对倒撇的八字眉,眼黑而圆,望之便觉他憨厚好欺。只见他猛地一吸鼻子,出洞双龙“哧溜”一声迅速缩了回去。
见这阵势,凌霜顿时手上一软,终被灰狗儿挑飞手中青霜剑,首次败北。
青霜剑带着清亮的寒光,呼啸旋转着飞向台下,偏偏不巧,此剑正向着太乙殿的方向直冲而去,若是伤了掌门人或是毁了大殿外观可如何是好?凌霜与灰狗儿不禁都捏了一把冷汗。
当时是,一白衣少年斜飞冲至,当先一步握住那剑,反手将之掷向凌霜,他身形行云流水,让人不禁赞道,好个少年风姿!
转眼三年已过。
秋风萧瑟,山雨欲来。
和琪盘膝坐在溪中礁石上,正自闭目诵经。忽闻水中“哗啦”一声轻响,一个女子湿淋淋地从水中站起,眉目如画,秀雅绝伦,溪水打湿她的衣衫,现出她瘦弱的身形,衬得她神态愈发凄惶可怜。
这女子自然便是凌霜,她急急开口道:“你怎么还不下山去?”
和琪道:“我是尊为奸人诟陷,处境堪忧,师兄又下落不明,此时我怎能下山,做个不忠不义之徒?”
凌霜从水中爬起,站到石上,俯视着他道:“你别傻了,现在整个所有人全都倒向善能师叔,灵山上下,唯他一人独大,稍有异议者,全都莫名其妙失踪啦!你若执意跟随掌门守在这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凭掌门的修为,离开灵山易如反掌,为何要在这儿坐以待毙呢?”
和琪道:“师父气硬,宁愿守在这里保全名节也不想迫于压力落荒而逃。你,你还是快走吧,别叫人看见你又与我在一起。”
察觉出凌霜的异样,他猛地抬头,只见她双目失神,望着前方,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浑身上下竟在瑟瑟发抖。见她如此,和琪心中如被针扎,赶紧将她搂在怀中抱紧,低声道:“怎么了?”
凌霜喃喃道:“是我师姐,师姐来了!”
不多时,果见另一个白衣女子御风而来,凌空定立,高声喝道:“小贱人,师尊早已三令五申,你怎还敢死性不改,又与这逆贼来往?”
凌霜听她这般喝问,正欲开口反驳,却又不敢轻易开口,既怕失了和琪,又怕向着和琪而被同门诟病为乱党之流,那该如何在灵山立足?一时间深感无能为力,眼眶不禁一红。
和琪见状,冷声道:“师姐有事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那女子睨了他一眼,蔑然一笑道:“你都已自身难保,还想护着她么?真真不自量力。你既然舍不得她,那我就先收拾了她,再来解决你!”
凌霜见她袖中隐有金光,脸色一白,道:“师父的赤练蛇在她袖中!”
那女子冷笑一声,“既知这是师父的赤练蛇,还不乖乖受死?”
凌霜心头巨震,师父竟要师姐拿赤练蛇来对付我!难道,难道师父竟真要置我于死地吗?赤练蛇素以蛊毒为食,若不小心被咬中一口,定然必死无疑。想到此处,心中酸楚绝望,一时不能自己。
和琪将凌霜护在身后,警惕地防备着那女子,却见她左臂一振,一道金光顿时从她袖中月兑出,向着凌霜蜷身飞去,和琪忙出剑去挡。凌霜对这赤练蛇颇为忌惮,忙道:“小心,千万别被它咬中了!”
谁知赤练蛇灵活的很,在空中游了一遭,避过和琪剑芒,张嘴又向凌霜咬去。
那女子妙目微眯,见凌霜满面惊惶,和琪忙于应对赤练蛇,肋下空门大开,已然持剑刺向他肋处。
电光火石之间,凌霜来不及思考,双手握着剑柄,直冲向那道白影。那女子本一心对付和琪,刚注意到凌霜,却已然不及,竟被她一剑扎穿肚月复,鲜血狂飙。
凌霜大惊失色,原只想逼她推开,哪知竟会要了她的命,于是忙不迭抽剑出来。
那女子一时失血更多,一把跌入溪水中,溅起大片水花来。她双目圆瞪,死死地盯住凌霜,终于带着憎恨与不信慢慢死去。
凌霜顿时呆住,颤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师姐,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
看着她眼神如同岁暮秋蝉,生气渐无,和琪心中暗叹,自己终究还是拖累了凌霜,她错手杀死青天峰特使,又与自己关系亲密,纵使她不愿背弃灵山,灵山又哪还容得下她?天大地大,可她孤弱一人,能往何处去?
“我们这就下山,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再不卷入任何是非,平静度日吧。”和琪言罢,心中竟是一阵释然,原来这段时日他自己也辛劳如斯。
凌霜本忧怖难解,听他这话,顿时如沐春风,眼神似如破冰,渐渐活转过来,她本以为和琪定会为心中大义坚守灵山而放弃自己,不料却得他这样一番然诺,心道,只因这一句话,为他做任何事我都无怨无悔。
夜色寂寂,和琪收回飘远的思绪,看着身旁的凌霜,到嘴边的话语,终只化作心中一声叹息。
只听凌霜轻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你何须为难,我这一生,凡是你有所求,我必无不允,就算是此时此刻,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萧紫瑞只见和琪脸上有种极特异的神色,说不清,道不明,却叫人莫名揪心。
七日之后。
司徒晦乍然听闻龙女与项蹇双双潜逃,登时怒发冲冠,咬牙暗恨道:“虽设下天罗地网,却还是叫那妖女逃了,不过他们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终有一日,我会让龙女变作泥鳅,被我踩在脚下!”
项蹇与萧紫瑞已在山脚下,却见雪灵白鹿忽然现身。
萧紫瑞道:“和师叔让雪灵捎信来说白先生受了伤,要我们在昆仑与他会合。”
项蹇道:“那好,咱们这就上路。”
(第一卷山远天高烟水寒完,敬请期待第二卷昆仑玉碎凤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