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梓扬当先去找了杜管家,比起那个新入门几日的女人,他更愿意相信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杜伯伯。
“杜管家,那个溺水的事件,……”这些年里,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都很恭敬地称呼杜传为杜管家,而私下里,则亲昵地称他为杜伯伯,这两人的关系,在此可见一斑。
杜总管没等他问完,立时就知道少爷想问的是什么,便一一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说与了杜梓扬,然后又讲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杜梓扬听完,沉思了片刻,对杜总管说了自己的见解和意见,竟与先前秦宛珂所主张的没甚太大出入。
杜管家听完杜梓扬的话,心里只产生了一个想法,他觉得少爷未免太没主见了,怎么会听从一个女人的吩咐?他只觉得自己的少爷是在那个女人的授意下来和自己谈的,哪里知道这完全就是杜梓扬自己的想法,因此,他又在心里把对那位“少夫人”的轻视加多了几分。
秦宛珂回到初曦阁后,寻思着怎样找个由头去问问那个碧桃,她总感觉这个碧桃是这件案子当中的关键人物。虽说她在杜总管面前说过,自己暂时不会管,可是,要她不闻不问,还真不是她的性格。她现在似乎已经进入了前世时接了人命官司的状态。
其实,那时她就常常被司法同行诟病行为僭越,也就是管过了头,她的工作热情让很多刑侦人员都自叹不如。
她此时正思考着,在园子里踱来踱去,突然叫了声,“糟了!”吓得锦翠浑身一抖,忙问:“小姐,什么糟了?”
秦宛珂有点讪讪然地笑笑,她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溢出,这种感觉太过熟悉:“那个”来了。她沉默了一会,在心里琢磨在古代这个应该如何表达,然后试探性地说,“我月事来了”。
锦翠听了,反而一脸释然,“小姐这次来得这么早,是奴婢准备不周了。”显然她觉得这事很寻常,但对于秦宛珂来说,在这不熟悉的时代,来“那个”也是第一次。要是她自己一个人,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秦宛珂其实对这古代的人动不动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做法很无语,但以她目前的立场,似乎去评判或者去纠正她们都不太恰当,索性由她们去了。
锦翠在房里张罗,又到外头端进来一盆热水,宛珂见她把花梨大木柜中一个不起眼的抽屉打开,掀开里面几层的绢布,然后拿出一条长长的白布条,接着又从另一个抽屉中找出类似宣纸那样的纸片,把纸片都小心仔细地塞到了那个白布条,唔,应该说长条的白布袋里面。
估计,这就是传说中古代用的月事带了吧?样子好古怪。秦宛珂暗想。
准备妥当后,锦翠对秦宛珂说:“小姐,把脏了的衣物都换下来吧,仔细别着凉了。”
秦宛珂有点不好意思,尽管她已经接受了这里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的状态,因为步骤和讲究太过繁复,她自己处理不过来。可是现在,光秃秃的身子还来着那个,这个情况在人前暴露,情何以堪啊。
她见锦翠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看得她很不自然,于是在脸上挤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对着锦翠说:“你转过身去,我月兑好了你再转过来。”
锦翠掩嘴一笑,“小姐,你总是这样害羞,其实,我们都习惯了。”不过她一说完,又很紧张地望向秦宛珂,似乎是怕她责罚。
锦翠觉得,几天的侯府生活,和往日在相府时真是天渊之别,以前自己三两日就要流点血受点伤,现在的小姐真是变得宽容大量了许多,不然,自己怎么敢在她面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秦宛珂见锦翠也不以为然,只好就范。一翻擦洗后,又因为不会用那个白布条,结果还是劳烦锦翠帮她把那玩意东扎西绑地固定在了,然后才把亵裤,套裤穿好,囧得她面露番茄色。
这头,秦宛珂在锦翠的打点下,才刚把那个烦心事处理好,结果那头,杜梓扬的侍妾碧桃就上门来了,说是要给少夫人请安。
秦宛珂心里疑惑,这个碧桃,我还没找她,她自己反倒送上门来,不过这个“请安”也确实古怪,自己现在还没正式成为杜梓扬的正妻,这安请得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锦翠却在秦宛珂耳边吹风说,“小姐,这府上小妾给正房请安是正礼,不过结交拜访地位高的侧室,也是有传统的。”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潜规则,“那成,既然人都来了,正好,就叫她进来请安呗。”秦宛珂说道,心里开始计较怎么去问这锦翠,既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又不会打草惊蛇。
锦翠便吩咐外面守候的丫头传她进来,于是,一位打扮纤巧的女子便娉娉婷婷地行了进来,身姿一倾,盈盈一礼,“碧桃拜见姐姐。”
语气不卑不亢,显得很是大方。其气度仪态,虽不比大家闺秀的风范,却也颇为小家碧玉。待她礼毕抬头,露出一张娇俏美艳的脸时,秦宛珂主仆二人都不免怔住了。
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小小的脸蛋,下巴尖尖,细眉微挑,不画而黛;丹凤眼长长,大而有神,像是会说话般,很有内容;鼻梁高挺,鼻尖小小,嘴唇丰润有光,不点而朱;颈项纤弱,肌肤如雪,细腻润泽。她的五官根本是组合得恰到好处,差一分则逊色,改一毫则黯然,让人无法从中寻到瑕疵,只能感叹一句,真是美哉!
只是美则美矣,这娇颜中尽是狐媚之气,不免让这种精致出尘的美大打折扣。不过这美人好像在哪见过,怎么有点眼熟呢?秦宛珂心想。
呵呵,原来,这“肚子痒”好这样的美色呢,这狐媚美人和他一个妖孽般的俊男放一堆,样貌上倒也是般配。
秦宛珂收起打量和探究的眼神,正想说话,却是锦翠开始向她发难了。“姐姐?”她眉头一皱,“碧桃姑娘想是眼神不好,我家小姐年纪比你小多了,你喊错了吧?”
碧桃不怒,淡淡地答:“我喊你家小姐‘姐姐’,是因着她的身份,你何必在此挑拨。”
“哦呵,碧桃姑娘可真有心思,你的身份又是什么,我家小姐可没作贱到需要和你姐妹相称。我看你还是和其他‘下人’一样,称我家小姐为‘少夫人’吧。”这话里,锦翠很是重点地强调了“下人”二字。
碧桃的脸色一暗,淡定的神色显然有点维持不住了。确实,在这样的大家族里,一个妾的地位,还比不得一个受主子赏识的丫鬟。妾尚且如此,何况像她这种连正式收房的仪式都没有的女人,说好听的是侍妾,不好听的,就是暖床人。
她转而换上一脸哀怨的神色,说道:“姐姐,碧桃来是求你做主的。”大有死不悔改的强硬耍赖态度。
“你!……”锦翠欲出言苛责,却被秦宛珂拦住了。
先前秦宛珂并未阻止锦翠,是因为她其实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说,如何做才不致失礼,她倒是没想到锦翠会是这样的一种态度,护主心切,忠心可嘉。秦绾绣,看来你这样待的锦翠,她却还对你这等衷心,你也该知足了,秦宛珂心里暗想。
对于一位相爷的千金小姐来说,还要和这些人明争暗抢自己的丈夫,确实为难。可是,她也无意去刁难一位无辜的女子,身为下人却爱恋着高高在上的少爷,别说妻子,连个妾的地位都摊不上,也着实可怜。
秦宛珂想着,突然心里一震,自己怎么会这样想?当年,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那个家里挣扎,她心里对父亲的其他妻子只有恨意,绝对不会去可怜她们。可现在,自己可以这样想,原来只是因为,自己站在了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才看得通明透彻,觉得双方都是可怜人。
往这一层上去想,自己父亲的其他女人,虽有可恨之处,又何尝不都是可怜之人?如果,自己能早早看清这点,放下对父亲和对那些女人的仇恨,现在,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独自待在这个陌生的时空?
“你来求我做什么主?”秦宛珂不无伤感地问,前尘旧事宛如历历在目,和现在的此情此景纷扰混杂,心情立时就沉重了起来。
“碧桃求姐姐您,帮我一帮吧。”
“你想我怎么帮你?”宛珂淡淡地问。
“姐姐,您最得少爷的宠爱,您只要在少爷面前说一句,让他收了碧桃做小妾,他便会答应的。”
秦宛珂不免在心里好笑,我得宠?哪里看出来了?我说的话,那个“肚子痒”少爷,怎么可能会听?
碧桃又接着说:“姐姐,我求你了,我不想和红柳那样死得不明不白啊。”
“肚子痒”收不收你做名正言顺的妾,和红柳的死,有关系么?难道说,不是妾的身份,就要死得不明不白?这句话太有蹊跷了。
秦宛珂暗想,却不动声色,端起架子说道:“夫君的事,不是我等可以随便过问的。他想爱谁,收谁,怎么会问过我?倒是这红柳的事,你知道内情?”
碧桃一愣,好似很委屈地说:“姐姐,你知道你嫁来侯爷府的时候,你爹相爷跟侯爷是提了要求的。说是要少爷三年不纳妾,两年内不许其他妾室添丁。那红柳……有人说……是姐姐你害死的。”
“放肆!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掌烂了你的嘴!”锦翠急了,有点暴跳如雷。
“不、不,我只是听人说的。我不想死,求你放过我,求你让少爷收了我,姐姐,求你了。”
吓,秦宛珂居然有点反应不暇,要倒了,自己竟先被人将了一军。她还没问这红柳的事,那碧桃倒是先说了出来,还倒打一耙,说是自己把人给害死了。
不过令秦宛珂惊讶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三年不纳妾”?“两年内不许其他妾室添丁”?她在消化着这样的两条信息。呃,这个要求,不简直是要“肚子痒”禁欲么?
不,这样一来,秦绾绣在这两三年内就可专宠了。可问题是,现在是自己替了秦绾绣,那自己不就变相成了“肚子痒”专有的泄欲工具?
kao!她激动得在心里爆粗口,从脸上隐去那要杀人般的表情,质问道:“按道理,这种事,你如何得知?你又怎知红柳是因为我而死?你是听人说的呢?还是……你自己说的?嗯?”秦宛珂忍住一道气,说得字字清晰,句句逼人。
她可是不好惹的,尤其是了解这碧桃不是来求她,而是来威胁她的以后,她真为刚才动了恻隐之心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