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昭听了哥哥冷淡的话语,难过的垂下头,四哥还是不肯原谅我,不肯理我,也是,如果不是十年前为了救我,哥的武功怎么会进展的那么慢,是我害了哥哥,这些年来,我努力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保护哥哥。这次四哥从边关回来,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可哥哥还是像往常一样什么都不肯说,还是要一个人硬扛。四哥,你不说就不说,反正六弟是跟定你了,你赶也赶不走,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弟弟就算拼得性命不要,也必护你周全。延昭抿了抿自己的薄唇,小声地说:“哥,你早点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看着弟弟黯然的神色,延朗的心仿佛被紧紧揪住了似的,双手死死地扣着桌子。六弟,是哥不好,四哥不该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此时的延朗,他更希望延昭能对他流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怨愤,这样他的心也许会好受些,可是六弟没有,小延昭只是在默默承受着那份冷地似冰的兄弟情。
望着六弟失落的背影,延朗猛然想起延昭明天是要和他一起去边关的,慌忙喊道:“站住!”
延昭身子微颤,缩回了将要跨出门槛的脚,连忙转过身,规规矩矩的站好,心里又惊又喜,四哥肯主动跟他说话了,哥哥会对自己说什么呢,期盼的望着哥哥。
延朗硬下心肠忽略掉延昭欢喜的眼神,从随身带着的瓶子里取出一粒药丸,递给延昭,冷声道:“吃了它。”
延昭疑惑的接住,问道:“这是什么?”
延朗转过身,背对着延昭,却不回答。
对于哥哥的话,延昭从来都不敢有丝毫的违背,拿着药就往嘴里送,还未入口,它的辛味就扑鼻而来,延昭脸色微变,他对这药的味道熟悉直至。十年前,在他刚被救回来没多久,四哥就教他如何辨别毒药,而这颗药丸正是他认识的第一种毒药“乌头”。犹记得当年四哥曾让他反复地闻其味辨其色,告诉他这是军中常用之毒。
延昭惊讶地看着四哥的背影,他不相信哥哥会拿毒药给他吃,似哀求又似询问的轻声道:“四哥……”
延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回头,揶揄道:“怎么?不敢吃吗?”。话语轻松,可延朗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他不敢,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回头,定会打掉弟弟手里的药,他怎么会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延昭吃掉那颗经常给他带来痛苦的药丸。别吃它,六弟,别吃,哥哥现在背对着你,你快扔了它,走吧,离开哥哥,别去代州,那里太危险,等四哥把那股暗势力除去了,边关相对安全了,你再去,好吗?
“不,不是。”
然而,延朗听到的却是这几个字。
延昭紧紧地攥着这颗药丸,四哥,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你什么时候想收回,延昭绝不会多留片刻。只是,四哥,你究竟有什么难解的心事,要瞒着爹娘,瞒着哥哥们,瞒着我?四哥,你可知道,不论遇到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身边。延昭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难言的酸涩涌向鼻尖,杨延昭,哥哥如此讨厌你,你还有什么资格谈与四哥一起并肩作战?延昭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发颤,说道:“不论哥哥给什么,六弟都甘之如饴。”说完,一仰头把药丸吞了下去。
甘之如饴,甘之如饴!延朗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六弟,你不会不知道那药里含有乌头剧毒,四哥如此对你,逼你吃毒药,你都不怨哥哥吗?延朗仰起头,让含在眼眶内的泪水流回心里。
药进入月复中,延昭抬眸呆呆地望着四哥的背影,从给药到现在四哥连回头再看他一眼都没有,延昭就是再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也不禁伤心了,弟弟都照你的话做了,你还不肯原谅弟弟吗?不肯再看弟弟一眼吗?望着四哥微微颤抖的肩膀,难过地涩声说道:“哥,六郎把药吃了,你别气了,六弟走了,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延昭知道乌头的药性要一盏茶的光景才会发作,他虽然很想和哥哥呆在一起,可是他更怕毒性会让自己的表情很难看,而令哥哥更加的厌烦自己。他要独自寻个角落等着毒发,因为只有这样,在哥哥的印象里也许才会只留下他讨好乖巧的模样,再也许,过一阵子,四哥就不会再生他的气了。
感觉到弟弟走远了,延朗才敢转过身,望着那扇被弟弟轻轻掩上的房门,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我的傻弟弟,四哥害你性命,你为何一心想着的却还是四哥会不会生气,还要四哥照顾好自己。延朗紧咬着嘴唇垂下了头,六弟从小就善良懂事,自己早该想到的,不论他对六弟如何冷淡,对六弟做了什么事,六弟都不会怨他恨他的。可若是这样,当六弟一旦知道这药根本就不是取人性命的毒药时,六弟定还会跟他去代州的。
延朗扶着桌角缓缓地站起身,现在也许只有他才能帮得了我。
宋都汴梁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下,一道黑影行色匆匆,直奔东郊而去。
无心,明日清晨你一定要把延昭中毒之事告诉我爹,只有这样,爹才能及时阻止延昭的代州之行。
好冷,血液怎么会变得像冰似地寒冷?痛,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不痛;我的心,心也跳得好快。
唔,冷,扯条被子搭在身上吧,也许这样能缓解一下这刺骨的阴寒,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却动不了,我的手我的脚它们不听我的使唤了。
这难道就是乌头之毒?痛到无法呼吸,冷到血液凝冰,全身瘫痪,而头脑却异常清晰,让中毒之人细细品味其中之苦?
四哥,四哥,你在哪里?延昭好冷好痛……
谁?是谁在帮我盖被子,如此轻柔的动作就好像十多年前的四哥。
不,不是四哥,怎么可能是四哥?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这么对过我了。
延昭苦笑了一下,杨延昭,都到这会儿了你竟然还在做梦?还在幻想着四哥能原谅你?不会的!四哥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四哥那么聪明,早在十年前,爹就曾对娘说过四哥的武功不出七年就会超越他;四哥习文练武那么刻苦,在那时四哥心中就树有远大的抱负。可爹爹的希望、四哥的理想,却在一夜之间全毁了,全是被你毁的!四哥因你而受伤,令他的武功大打折扣,四哥怎么可能还像原来一样宠着你护着你。
四哥,六弟不是有意的,如果可以,我宁愿那时我就死去,也不要你变成现在的样子。你不理延昭,延昭知道是自己不好,不敢奢求什么,可你为什么连爹娘也不怎么亲近了,你可知道娘亲暗自垂了多少泪。
……
还是冷,还是痛,一条被子根本遮不住这透骨的寒意,挡不住那全身的痛楚,四哥,再抱抱我好吗?就像以前那样……
嗯,能做梦真好,虽然冷些痛些,可这感觉却是这么美好,仿佛我真的被抱了起来,被揽入四哥的怀中一样,好温暖……
这是什么?药?不要喝!太苦了,而且现在闻到药味儿就恶心想吐。是四哥喂的?那也不喝,反正是在梦里,不妨撒娇一下,说不定还会梦见四哥哄我呢,像小时候一样……
不,不要硬灌嘛,好好好,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咦?药竟然不苦,还甜甜的,这种调味的手法也只有四哥能调出来,嘻嘻……
怎么突然间又想睡觉了,不,不要睡,才刚刚梦见四哥对我还像以前一样好,怎么可以就这么睡去呢?
真是的,刚才又冷又痛偏偏不困,现在遇见四哥了却要犯困,杨延昭,不许睡!
四哥,四哥,快弄醒我,延昭不想睡,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