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朗背对着廖辰德一动不动,直到廖辰德的剑抵在了杨延朗的后颈上他还是没有回身。延昭那双满含着委屈的眼睛刺痛了延朗的心,他缓缓举起右手,是自己用这只手把延昭推下了悬崖。杨延朗,延昭他是你一心想要爱护的亲弟弟啊,你竟心狠如此,你就算死也换不回延昭的心了。心碎地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几块儿碎石滚落悬崖,延朗却置若罔闻,只是望着崖下,单薄伤心的身影浓浓的寂寥。
身后的剑如影而至,廖辰德却没有刺下去,他好奇杨延朗在想什么,为什么对他的剑不避不闪。
杨延朗慢慢地说道:“你满意了吧。”
廖辰德一愣,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哀伤,杨延朗伤心了?剑尖一挑,问道:“何出此言?”
杨延朗转过身,对指在自己脖颈的剑看都不看不一眼,双眼直视着廖辰德,满目尽是苍凉,“你不是想让我身败名裂吗,我把我的亲弟弟推下悬崖,你可满意了?”还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还有什么比失去亲人更让人心痛?雄心壮志全都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哀伤痛苦。
“我本来是要帮你的。”
杨延朗凉凉地摇了摇头,“我弟弟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的手中。”你的剑上还不配有我弟弟的血,淡淡地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从心底发出一声冷冷地笑,“你想杀了我?也好。”
面对这样的杨延朗,廖辰德竟一时也下不去手,人心已死,活着也是万念俱灰,况且盗图杀弟,就算我不取你性命,也会有人处置你,你死在杨业的手里岂不更妙,还剑入鞘,“杨公子,你误会了,图既然已取出,廖某就先告辞了。”一干人马撤得干干净净。
往悬崖下去的路有很多,可杨延朗却选了一条最险却也是最快能到达崖底的路。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延朗想也不想的冲了进去,一条条荆棘深深地划破延朗的肌肤,可延朗却感觉不到痛,他疼得只有心,六弟,你一定要保住性命。延朗像失了魂魄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可由于走得太急,脚下一滑,竟再也止不住的翻滚下山崖,无数的荆棘树枝划开本就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还增添了不少新的伤痕。到了崖下,延朗没有片刻停滞的站起身,突然从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脚崴了,延朗咬牙忍住,在崖下搜寻着延昭的身影。
终于看到了延昭,杨延朗一把紧紧地抱起自己心爱的弟弟,感到弟弟温暖的身子,放下心来,知道延昭只是晕过去了,捡起延昭身边的剑,看了看剑锋明白延昭是用剑插在石缝减缓了他落崖的速度,才保住了性命。延朗检查了一下延昭的身子,顿时如坠冰窟,延昭的腿断了。“六弟!”延朗的鼻腔内一阵酸涩,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是四哥害了你,四哥就算粉身碎骨也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延朗紧紧地抱住延昭,趔趄地站起身,可脚踝的剧痛让延朗一个没站稳又倒下,延朗急忙一拧身形让自己的背部先着地,本来就还没有好全的刑伤伤口受此重创立刻又裂开了,疼得延朗眼前发黑,可他仍是稳稳地微抬手臂以减少对延昭的震动,看着怀里的弟弟没有因为这一跤受到伤害,延朗微微地笑了,六弟,在四哥的有生之年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绝不会了。四哥欠你的,今生还不了,来世四哥一定还。
很多年以后,在契丹的都城,杨延昭不再认杨延朗为哥哥,伤得延朗都呕了血,但杨延朗却为了救自己的六弟,仍是甘愿受血刑之苦,最后武功尽废。
有了上次的经验,延朗这次起来没有再摔倒,稳稳地托着延昭走在隐蔽的山路上,可越隐蔽的山路,里面的荆棘树丛也就越多,为了防止被树枝划伤,每次延朗都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延昭,从山里走出来,延昭除了从悬崖掉落时受的伤外没有再新添一道伤痕。
杨家已经在廖辰德的监视下了,所以杨延朗直接把延昭送到了秦氏医馆,这里和六合钱庄一样也是自己的联络点之一。
杨延朗轻轻地把延昭放在床上,深怕碰痛他的伤处,动作轻柔地让秦海都觉得这还是那个冷峻刚毅的杨四公子吗。
秦海把了延昭的脉搏,又仔细检查了他的伤,最后说道:“性命无碍,皮外伤也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只是六公子从高处坠落,速度太急,又是腿先着地,腿伤极重,没有半年时间,怕是好不了。”
延朗听到这里脸色霎时惨白的如同一张纸,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昭儿他,他半年内不能下床走动?”延朗的心都在滴血,怎么会,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他不知道的是:虽然以悬崖的高度和延昭的武功若是从落崖的那一刻,延昭就采取行动不至于伤成这样,但是延昭见四哥一心置他于死地,他了无生念,只觉得若是四哥如此恨他,那他死在四哥的手里也好,可又转念一想不行,那个人对四哥不安好心,必会让四哥担上杀害弟弟的罪名,他又怎么能让四哥再被自己拖累,就算四哥讨厌自己恨不得自己死去,那也是他杨延昭找个角落默默地死去,机会稍纵即逝,等杨延昭抽出佩剑想要减缓坠崖速度时已经晚了,虽然保住了性命,却重伤的双腿。
延朗默默地跪在了延昭的床边,握着延昭的手,心痛的仿佛有把刀子在剜他的心一样,低语道:“昭儿,对不起,四哥伤你至深,你该恨四哥的,四哥愿意拿命来换你的双腿,求你早点好起来。”
秦海有些看不下去,说道:“四公子,六公子只要好好休养,双腿不再受重创,半年后定会完好如初,不会对日后的生活武功产生任何影响。”
延朗摇了摇头,半年的时间六弟都不能走动,自己能拿什么来弥补六弟这半年的时光,这半年的痛苦。
“四公子,你身上的伤也很重,属下给你上些药吧。”秦海见延朗的衣服上血迹斑斑,后背上直到现在还有血溢出,进医馆时一瘸一拐的怕是脚踝也受了伤,可他却对自己的伤不管不问,只关心着延昭,人的身上有多少血可以流,虽然秦海见惯了血腥,也不忍再看。
“没事,帮我照顾好延昭。”廖辰德现在还没有警觉,清音寺的暗桩名单应该也没有移走,必须尽快找到它除掉余下的暗桩,杨延朗虽然心疼延昭,恨不得时时守在他的身边,但此时他必须离开。杨延朗走出几步,忍不住想要回头再看看延昭,又生生忍住,有了第一眼就会有第二眼,他怕自己会狠不下心离开,时间不能再耽搁了,“不要告诉他是我带他回来的,他醒后送他回杨家。”
杨延朗来到六合钱庄,林天福已经把人马备齐,按照原来的部署,紧急行动。
清音寺果然是契丹安插在宋朝暗桩的总部,按照藏在密室内的名单,一举把这些暗桩全部肃清干净。
廖辰德浑身是血,见大势已去,阴森森地对着杨延朗笑道:“你以为你赢了吗?你杀害杨延昭、偷盗布防图的事情我已经告诉杨业了,潘美也应该知道是你拿了他的宝贝图,就算他杨业一时心软不舍得杀你,可你利用潘美,潘美心胸狭窄,再加上对你们杨家的恨,必会给你扣个叛国的罪名,到时候你身败名裂正是我廖辰德最想要的,……哈哈哈……”
爹,是延朗辱没了杨家,四郎唯有一死才能消了潘美对杨家的恨。
杨延朗特意嘱咐了林天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告诉他爹真相。
杨延朗站在杨府的门外,看着杨府紧闭地大门和门楣下书有杨府二字的匾额,百味杂陈,爹和六弟应该都回来了,六弟的伤好些了吗?
正要去敲门,门突然从里面开了,一个家仆露出半个脑袋,红着脸,扭捏半天,才极不自然的小声说道:“老爷吩咐,让四公子报门而入。”说完这些话竟是满脸愧疚,四公子平时待他们极好,这次不知为了什么事惹老爷生这么大的气,竟然让他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进门。杨家治家极严,可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律己更严,在边关这么多年老爷几乎都没有动过家法。对四公子同情的同时也不免暗暗埋怨老爷心狠,但心中虽然月复诽,却不敢违背老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