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逝水边城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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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山风吹不散沉寂。

杨延朗见父亲沉吟不语,心中焦急,没时间犹豫了,他再顾不得那么多,膝行几步上前,跪在杨业的脚边,“爹,您如何才能答应四郎。”

杨业半天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四郎的行为让他又痛又恨,冷笑道:“你忘记你刚才选的路了吗?爹?呵呵,杨业承担不起。”转身离开,他必须离开,他怕看到四郎的那双眼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

杨延朗眼见父亲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抱住杨业的右腿,失声喊道:“求您答应孩儿。”

杨业头也不回的一脚踹向杨延朗,延昭突然在一旁惊叫道:“不要!”

什么“不要”?杨业皱眉,他明显的感觉到延朗拽他的力道松了松,刚想抽身离去,延朗却又一次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只听延朗说道:“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爹,四郎该死,您打我骂我、一刀砍了我,都是应该,但您不能不顾这些将士们啊。”

杨业抬首望天,几十年没有掉过半滴的泪水,今天同样也不能让它落下,咬牙道:“我不是你爹!”猛地从延朗怀里拔出右腿,大步往前走去。

延朗被父亲的强劲儿带的身子往前一趔,怀中已经无物,空荡荡的他独自跪在泥泞的地上。延朗笑了,笑的凄苦,挣扎着站起身,伤腿的疼痛、酸麻,心中的涩然、寂落,令他险些站立不稳,“元帅说的对,我是契丹驸马木易,又怎么会是你的儿子。”

杨业顿住脚步,儿子的这句话同样也深深的刺伤了他,了无牵挂,四郎,你真的能做到这四个字吗?若能如此倒也好。

杨延朗趁杨业失神之际,快步走到杨业面前,拦住了杨业的去路,“杨元帅,木易不才,想向您讨教一二。如果在下输了,木易任凭处置;但若侥幸赢得了您手中的兵刃,还请杨元帅答应在下一件事情。”

杨业没有理会四郎的挑衅,他的视线被延朗受伤的胳膊锁住了。延朗走到他前面时,他才发现延朗胳膊上的鲜血把半条手臂的衣袖都染红了,而且这片殷红还在向外扩散,伤口上赫然印着一个泥脚印,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刚才六郎会大喊“不要”,他的那一脚正好踢在了四郎的剑伤上,杨业心里一阵揪痛,那一下该有多痛,可是四郎却硬挺了下来。讨教?四郎你到底还是放不下,可惜我不会给你机会,杨业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配!”

“你不敢?”杨延朗挑眉道。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杨业冷笑道,说完,视杨延朗如不见,从他身边走过。

擦身而过之际,杨延朗突然说道:“木易在宋朝军营待了七年,对宋朝边境的地势地形、战略部署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木易把这些告诉契丹皇帝……”

杨业忍无可忍,回手一刀劈向延朗。延朗剑未出鞘,隔着剑鞘挡住了父亲的雷霆一击,虎口震得发麻,强咽下涌向唇边的腥甜。

“你到底想怎样!”杨业怒道,方才的蓄势一击,只有他知道,四郎只是挡住了他了刀锋,并没有反格他的内力,所以他没有丝毫的受伤,但也因为如此,延朗势必要生生的接下他发出的所有力量。

延朗没有立刻回答父亲的问话,平复了下胸中翻涌的气息,才淡淡地说道:“杨元帅突然对木易出手,看来是答应了在下。君子一诺,重于千金。还望杨元帅言而有信。杨元帅,请。”说完,拔出清风短剑,剑尖指地,“今天您若不杀我,宋军的布防就会外泄,如果那样,元帅您将成为千古罪人。”

“你敢!”杨业瞪着木易,虽然明知道四郎不会这么做,可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又气又恨。

“不敢?”木易揶揄道,“杨元帅,我想您应该不会忘记五年前我为了取得廖辰德的信任,不惜把延昭推下悬崖的事情吧,我木易为达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而且说得出,做得到。”

“你找死!”杨业怒喝一声,一刀横向杨延朗的前胸,他杨业怎么能忘记,怎么会不记得四郎的那一推,差点让他再也见不到六郎,更令六郎卧床足足有半年之久。

杨延朗的手微微发颤,他竟然会向他最敬爱的父亲拔剑。可是,剑若不出鞘,他没有把握能赢得了父亲;若赢不了父亲,杨家军将会全军覆没。

刀剑交错,银光闪闪。

刀落下,杨延朗不敢拿清风剑的剑刃碰触父亲的大刀,他怕以清风剑的锋利损坏了父亲的兵器,所以只能用剑背去挡。他也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他怕看到父亲伤心失望的眼神。今天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他早就该死。他更痛恨自己,这身武功是父亲所教,可到最后他却用它来对付爹,天底下恐怕再没有比他更不孝的儿子了。父亲的刀刃又重又猛,打得他胸中气血翻腾,但他也不敢动用丝毫的反震之力伤害父亲,只能牢牢的收好内息。

连续发泄似的重击使杨业的怒气渐熄,他忽然明白了四郎说那些话的正真用意。四郎怎么会向契丹吐露宋军的布防,刚才自己被气蒙了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可现在醒悟也晚了。先前是无意识的,而现在却是有意的把刀锋使得越来越沉,他想逼四郎放手,可是,却瞥见延朗持着被鲜血染红的剑柄,死不放手。他知道那片红是四郎的虎口被重力震裂流血的结果,但延朗仍是紧紧的握着剑。两人照面之时,延朗的嘴角似乎有红色的鲜血溢出,但在延朗侧身躲闪开后,再回转身形时,那抹红色也随之消失。他看到延朗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痛不已,四郎你究竟还要撑到何时?

延朗何尝不知,再这么下去,自己会力月兑而死,他死不要紧,可是爹和六弟不能丧生在这里,杨延朗咬咬下唇,猛地使劲儿挡开父亲的兵器,杨业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后退了几步,紧接着杨延朗举剑刺向杨业的左肩,但他陡然发现,父亲竟然不躲不闪的在看着他,回撤已经不及,吓得他急忙撒手,扔掉兵器。

清风剑落地,兵刃竟会如此容易的月兑手,延朗直感到一阵空落击向他的头顶,完了,失去清风剑,他该如何打赢父亲。这么认输,绝不可以。杨延朗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的扑向杨业的大刀,就算是一对肉掌,就算被爹打死,也不能认输。

杨业一刀砍向杨延朗的颈部,延朗却不管不顾的去捉杨业的手腕,丝毫不理会快要压到脖颈的利器,杨业无奈,只好撤刀沉腕,避开四郎拿他的手,可却没料到,四郎的另一只手正在他的沉腕处等着他,延朗一把扣住杨业的脉门,伸手夺过了父亲的金刀。

杨业苦笑,四郎果然学什么都快,就连刚才他算准四郎不会伤他,逼四郎撒剑一样,延朗竟也学他的模样,猜他同样也不会伤他的性命,夺了他的兵器。但杨业不知道,四郎不是猜出他不会伤他,若是以往他也相信爹不会杀他,可现在他背叛宋朝成为契丹驸马在先,忤逆威胁父亲更对父亲大打出手在后,随便哪一条都足以让爹清理门户,他是死有余辜,他在拼,要么赢,要么,死。

“你输了。”杨延朗握着杨业的刀,说道:“委屈杨元帅带着众位将士暂时投降契丹。”

杨业怔怔,四郎决定的事情,他这个做爹的竟也无法改变,最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延朗心中一松,转过身,刚想迈步离开,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

延昭急忙上前扶住延朗,“四哥!”手心抵住延朗的后心,一股温和的内力缓缓输入延朗的体内。

延朗却不领情的一把推开他,冷冷的说道:“我不是你四哥。”

延昭抿咬了唇,四哥,你只是不想让我消耗内力,可又何必说那些伤人伤己的话,俯身拾起地上的清风剑,递给延朗,装作强硬的说道:“你的剑,你拿走!”

延朗这才回头看向延昭,六弟长长的睫毛下清明的双眸透着灵动、倔强,但也因为眼珠过于黑澈而显得有些深邃。延朗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个六弟往往会让他心软、无奈,放缓了语气,温和的说:“你一会儿把它藏在身上防身。”

“不!”延昭犟道,“你在契丹更是凶险,没有清风剑怎么行?”

延朗笑笑,自嘲道:“我是驸马,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再说我还有云诺剑。”

延昭死死的咬着下唇,四哥你还在骗我,萧太后心狠手辣,就算你是驸马又能如何,一旦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后果难料。云诺剑,比清风剑更短,它们虽是一对削金断玉的短剑,可是云诺仅有半尺长,一寸短一寸险,在打斗中使用颇为不便。延昭刚想说出心中所虑,就听延朗小声说道:“爹的性子直,战场上的灵活机变还要靠六弟在旁协助,保护好爹,保重自己。”

说完,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爹,六弟,后会无期。

廖影渐失,宿叶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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