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魔教
此时此刻的赤峰山,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各路英雄均亲临贺喜,毕竟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婚礼,乃是天下两大帮派的联姻!
宴客厅内,宾客们皆纷至沓来,皆在等候迟迟尚未出现的新郎新娘。而风度翩翩的金正今日却意外的早早登场,在喜宴之上张扬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与正道来宾谈笑风生。
虽然经过数月前静龙掀起的一场武林腥风血雨,令武林中人对魔教更生恨意,但静龙被处以极刑的消息的确是暂时平息了他们的怒气。再经过金正的鼎力协助,游说各门各派,并愿意促成他姐姐与青龙的婚事,以此助力来推动魔教归入正途。尽管正道中不乏有人反对这门婚事,但经过玄机子惨死之事,他们不得不胆怯于金正的铁腕手段之下。
金正含笑与入厅的诸位掌门而对,在侧身之际,眼里却透漏着一抹冷锐,对着身旁同时在迎宾的白龙低声道,“快去让青龙出来吧,宾客已到的差不多了,别有失体统。”
“是!”白龙恭敬地屈身应诺,旋即急忙从侧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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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处张贴着红色喜字的房间里,黑龙正等待着教主的答复,而青龙被一群侍女包围着正在穿戴新郎的行头。
“教主,娇龙在外面,说有急事禀告教主。”黑龙又重复了一遍。
“嗯,让他进来吧。”青龙方才仿若一直在失神,在黑龙的促催下懵然才清醒过来。不容黑龙前去通传,娇龙已经急匆匆地破门而入,青龙见他脸色异样,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于是下意识的屏退了所有人。
“娇龙,有什么事急得让你这么失措?”
“教主,永平客栈的老板差人前来告之,在他的房客名单中出现了白岳、韩夜的名字。”
青龙的表情顿然僵住了!他万万想不到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任何音讯,直到自己将要拜堂成亲的这刻才得到了白岳的消息,是老天存心在愚弄他吧!
青龙自嘲一笑,冷冷呼了口气,“她们来了多久?”
“昨日进的城。我已经派人四处打听她们的下落了,绝对不会让她们在婚宴大堂上出现,以免枝节外生!”
“难道她们不在客栈里?”青龙眼睛一亮,心瞬间被勒得紧紧的。
“不在,她们订了客房之后,便离开了客栈,想必是到处走走去了。”
到处走走?他的婚事,满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如果白岳知道了,她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会伤心吗?会后悔当初绝决的离开自己吗?
青龙的手不知不觉越握越紧,“娇龙,还有几个时辰拜堂?”
“只有一个时辰了。难道教主准备亲自去见白岳?”
青龙沉默了一阵,无奈一笑,“我对不起她,也没脸见她,是吧?”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是无路可退,后悔来不及了!”
“不要再说了!”青龙一拳猛得击向身旁的桌子,此刻手上的疼痛怎抵得过他心里疼痛的万分之一?
——“教主,金堂主命我传话,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请您现在前往宴客厅。”白龙在门外道,青龙深深吸了口气,表情由痛苦变为凝重,冷冷回应道,“知道了,本座随后便到,你去吧!”
面对深爱之人,心情果然都是一样的。我避于飘音谷数载,却经不起静龙这两个字的冲击,而再染江湖事。我一直觉得师兄是五龙之中最为沉稳、内敛之人,却不料在他一再强硬决断之下,听到白岳二字还是无法再掩盖再忽视内心的痛与恋……
娇龙注视着青龙此刻的神情举止,心里不禁感慨。
“娇龙,我必定以大局为重,你只需记住不得让任何人伤害白岳便是。”
“明白,那我先告退了。”娇龙的眼里闪过一抹担忧,旋即离开了屋子里。虽然清楚青龙此刻的心情,但是身为魔教教主,这是他为魔教选择的路,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路。而这里的一切,在他们成亲之后,将与自己再无瓜葛。
“白岳,你千万,千万不要来……”在娇龙合上门的瞬间,青龙一手抚着额头,一脸头痛欲裂的表情,面对他最想见到却此刻最怕见到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也令他自己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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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时辰已到,在众多佳宾的簇拥之下,金正亲手将自己的姐姐金雪林交到了青龙手里。
当金正入座,一脸满足的望着姐姐与青龙行拜天地之礼。
“金堂主,你确定这么做是对的吗?”。铁扇门门主铁力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实在憋不住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铁门主认为这样的局面和天海堂与魔教一决生死,哪个比较好呢?”
“当初昆仑派掌门温信向魔教下战书,结果惨败,若不是金堂主出面调停,必定又将引起两派血战。魔教能够归入正道,亦是武林之福啊!”凌山派掌门人芸易道长也发话了。原本就行事谨慎的芸易道长自玄机子之死,对金正更是谨小慎微,生怕金正追究是自己带玄机子入天海堂之事。
“不错,从此之后,武林之中就只有一个敌人了!”
“是啊!从此之后,我们正道各派齐心协力对付血令组织!来,拿酒来!”
酒席还未开始,他们说着亢奋地便命下人送来了酒,要畅饮一番。
金正举杯而起,目光却不时望着即将被送入洞房去的新人。同时,青龙也正以忧心忡忡的眼神投向正堂门口,在与金正不小心交汇的瞬间又心虚的避开了。
——“何必这么急呢?”
全场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说话的人,那是女人的声音,从传音入密的功夫来看,来人内功不弱!
金雪林也因为这带着浓重敌意的气息而不安地摘下了红纱,目光直直落在了门口处赫然出现的两条身影上。
“白岳——”青龙月兑口而出,又见到了!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他终于又见到了!但,在此时此刻的重逢,令他百感交集!
韩夜挡住了白岳面前,也挡住了青龙的视线,“今天我和姐姐是特地来恭贺你们大喜的!”韩夜声音故意放得响亮,眼里却分明是憎恶。
青龙僵在那里,一时之间无法理清思绪:白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娇龙不是说绝不让她出现的吗?还有韩夜,她们之间何时成为姐妹的关系了?
“青龙,”白岳绕开韩夜朝青龙走了过来,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关注着他们两人之间,屏住呼吸——
白岳嘴角勾勒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双手缓缓伸出,那瞬间,娇龙握紧了手里的箫,随时准备阻止危险的事情发生。
“祝愿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白岳努力保持着笑容,目光移向了青龙身边的新娘,“恭喜你们!”
望着白岳手里的红色礼盒,青龙的心如刀割,他竟然连伸手接下贺礼的力气也没有!他怕一伸手是紧紧地将白岳拥在怀里,永远也不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此刻的白岳笑着,却比哭更令人痛心疾首!
什么也不能做!做了又能挽回什么!?这是他选择的路!
“谢谢姑娘的祝福,不如留下喝杯喜酒,以表我们夫妻的感谢!”金雪林微笑着接下了白岳的贺礼,目光侧向了一言不发的青龙,“之前一直听你提起白姑娘的事,想必就是这位吧?快留下她啊!让朋友这么离开,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是啊,留、下、来、吧!”青龙勉强地从喉咙口挤出这几个字,简直是煎熬!
但对白岳而言,这又何尝不是种煎熬呢?!让她在这里喝着自己心爱之人的喜酒,而新娘却不是她!一向脆弱善感的白岳又如何承受得了?
韩夜担心地走到白岳身边,一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焦虑的眼神投向了白岳:姐姐,如果你想离开,我就带你走,不必勉强自己。
——“这杯喜酒,我喝定了!”白岳眼里的爱恨交错突然明显了,声音变得清脆而肯定。
青龙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白岳,何时改变了?从未有过的眼神,也是青龙一直奢望出现的眼神,此刻分外清晰!
“那我们就不便打扰你们,姐姐,入座吧!”韩夜朝青龙冷冷一笑,拉着白岳选了空位坐下。
原本一触即发的风波竟是这样的局面,这对暗中守护在青龙身边的娇龙来说真是捏了一把冷汗。他虽然同情白岳,但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选择:白岳当初选择了离开青龙,而青龙选择了让魔教踏上光明之路的捷径……
危机解除,天海堂金正渐露满意的笑容,正是因为他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这也是再好不过的局面!
酒席上,白岳不顾韩夜的劝阻拼命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仿若那不就酒,而是无味的水……
围着宴席桌一桌桌敬酒而来,青龙一脸笑容洋溢,积极地回敬着,但他的余光却始终无法从白岳身上收回来……直到青龙来到白岳的身边,对青龙来说这是最难以面对的人——
“我们喝!喝、喝酒……”白岳举着杯子动摇西晃,眼神迷离,显然已经醉了。
“她醉了,扶她去休息吧!”青龙对着韩夜淡淡地道。
韩夜没有说话,她不能擅自替白岳做主。
白岳晃着身子摆了摆手,“不,我不要休息!青龙,我恭喜你,我们,我们喝一杯吧!就一杯、就一杯……喝下这一杯,我们、我们、我们……”
我们再也没有关系!到死也不会再见!
白岳高举着杯子,一直在“我们”两个字上反复,眼泪不知不觉流淌了下来。
她在哭?在为了我而哭?
青龙攥紧拳头的手微微抬起,他的心在滴血,如果在这一刻,不能抱住因为自己而受伤的白岳,他的心会疼痛而死!
猛然,一条身影挡在了青龙面前,青龙的眼里尽是惊愕!
娇龙将白岳拦腰抱起,背对着青龙道,“教主,抱歉,我的女人又给你惹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去休息!”
言毕,不顾被怔在那里的青龙,以及周围大惊失色的表情,娇龙迅速的抽离了这里。韩夜见状,急忙跟了出去。
“娇龙的女人?娇龙不是为了那个妖女静龙而当初离开魔教的吗?”。
“是啊,怎么突然又换成了天女教的护法了呢?”
……交头接耳,左右一句,令青龙更陷入尴尬之中。这场婚礼原就不被正道人士所看好,尽管能够顺利举行全仰仗金正在武林之中的地位,此刻,面对众人投来的置疑目光,该如何是好?
“青龙,天女教的护法白岳是娇龙的女人吗?前日他说要带来的未婚妻子是她吗?”。接连着两个刺激青龙的问题,他转过头,眼里分明想说:不是!不是!白岳是我的女人!但在与问话的人面面相觑时,青龙像是失了魂的人,瞬间被拉了回来——
“金堂主,原来你还记得,她的确、的确就是娇龙的未婚妻。”
不知道是如何说出口的,青龙觉得比死还要难受!然,他就是做到了,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信服。
★★★★★
将白岳平放到床上,娇龙转身要走,却被赶来的韩夜阻止了,“为何说她是你的女人?为了帮助青龙解围吗?”。
娇龙目光平淡如水,“我只是不想让她更难堪而已。”
“别自以为是!”韩夜目光带着鄙意,“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伤害姐姐的青龙是,伤害静龙的你也是!”
“静龙”这个名字,在娇龙的概念中永远等同于惊叹号!他瞪大了眼睛,一脸受挫的表情,他能说什么?能辩解什么?
娇龙绕开韩夜要离开,却被再次叫住,“觉得后悔吗?”。
他止住了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如果觉得后悔的话,就说明你还有救。”韩夜走到了门口,一手拉着门把,“躺在那里的女人,你如果愿意救她,那么你可能也会因此得救。”
“……”
“你有选择的权利,但这一次不要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娇龙缓缓侧过身望了一眼韩夜,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昏睡在床上的白岳……
那一瞬间,他仿若看到了静龙那张渴望得到相信却又被众人指责的脸,那些不信任她的人,就是所谓她最亲近也最疼爱她的人呐!静龙死的时候,也是他掉入深渊的时候……
——即便要救,要怎么救她?又怎么救自己?
★★★★★★
今夜的洛阳城内外,尽管有人痛得撕心裂肺,也有人焦急等待,却不损伤那喜气氛围的一分一毫。
其余六位星宿明天即可抵达洛阳城中,冷月星无言站在客房的窗前,手里拿着刚刚的飞鸽传书。
“上面写什么?”司徒昭见她久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无言转身望向他,声音冰冷,“铁辰风他们说,动天会和天海堂联手了,让我们要小心行事。”
“动天会和天海堂?”司徒昭不可思议地嘀咕着,任谁都匪夷所思。
“总之,到了洛阳先静待艺德的出现,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就行了!”无言走到了房门口,打开了门,“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司徒昭望着她顿了顿,眼神之中流露着款款深情,最终在无言那张冰冷的表情之下只有苦笑着低头离开。
关上门,无言坐了下来,为自己倒酒,她独自向窗外的月举杯,再一饮而尽。尽管是孤独的,但却丝毫没有孤独的感觉……
★★★★★★
而就在洛阳城内一片欢庆之时,皇城却已是暗藏杀机。当天色微微亮起,丁宁已决定进入枯林先上半仙居与羿音、良无命汇合。
“为何不先去找铁辰风?”欧阳红眼里泛着嫉妒,“他已经和那个妖女在一起一个晚上了!”
“她不是妖女。”
“你还在为她说话?”欧阳红不免气恼,“真搞不懂你们男人,那个女人长得稍微漂亮点,就把你们一个个迷得晕头转向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
看着丁宁严肃的表情,欧阳红不死心地追问道,“那你当真没有动心?”
“没有。”
“那对羿音呢?你对她总是忽冷忽热的,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丁宁默然不响,而此时此刻一条身影已踌躇在枯林间,却因为这对话而不禁止住了动作,隐于树后。
“如果你喜欢她,就不要摇摆不定、不要再袒护那个妖女了!至少别忘了,我们十二星宿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欧阳红说话之间,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总之,只要被我抓到机会,我还是会对那个妖女出手的!”
“你还要出手?!你觉得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吗?”。丁宁想起之前欧阳红竟然联合着羿音诬陷忘尘,心中就颇为忿忿。
“就是伤得这么重,下手之人才不会是白云庵里的尼姑所为!她分明就是静龙!”
“静龙已经死了!你不要再针对忘尘做这种无聊的猜测!”
--“谁亲眼看着她死的?!”随着熟悉的声音介入他们之间的对话,从枯林之间走出一条身影,在晨曦之下,清晰起来。
“羿音,你怎么--”欧阳红看到是羿音,兴奋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坐了一夜,加上本身内力不济,身子一斜,羿音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丁宁看了看后面林中无人尾随,目光颇为疑虑,“羿音,良无命呢?”
话音刚落,羿音嘴角渗出丝丝血迹,欧阳红慌忙的反过来将其扶住坐下,“发生什么事?你受伤了?”
羿音拧紧了眉头,点了点头,“我们找到了动天会的据点。”
上了一趟半仙居,怎么竟找到了动天会的据点?
“在哪里?”欧阳红急切地问道。
“蛇头山山谷之中。”
丁宁一怔,“那你们碰到了佟不晓?不是让你们与我们汇合后再行事,为何擅自行动?”
羿音摇了摇,捂着胸口,尽量让自己气息平和下来,“佟不晓早已仙逝,之前是有人假扮他的。我和良无命在半仙居忽闻歌舞声,当是正巧雨停,于是我们只想一探究竟,怕等与你们汇合的话,这声源消失,便无法再循声而去了。当时闻着歌舞声,我们在山谷间发现了一个叫做‘清韵山庄’的地方,我们看到众女子在为一个男人献舞,当我们准备离去之时,却被发现,从中得知那男人便是动天会的会主,良无命为了掩护我月兑身而被抓了。”
“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赶快把铁辰风找回来,我们来个直捣黄龙!”欧阳红一脸气势汹汹,囔囔着。
“你们两个现在都有伤在身,暂时不宜轻举妄动,先把铁辰风找来再说吧!”丁宁提剑准备进入枯林。
“丁宁--”羿音喊住了他。
“什么事?”
“无论铁辰风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去救良无命!”
“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是说认真的。铁辰风可以为了那女人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但至少我们自己要保持清醒。”
“事到如今,你还要针对她?”
面对丁宁的不耐烦,令羿音更生气,“我针对她什么?丁宁,你不要被表象所迷惑了,即便那天是我们诬蔑了她,但她伤害欧阳红也是事实!”
“你还认为自己没有错?”
“当然没有错!”羿音回以肯定的目光。
欧阳红也忍不住道,“我认同羿音的说法,不谈她和铁辰风之间,以女人的直觉,忘尘接近我们必定另有所图!而且上回她敢只身前去见那个动天会会主,可见并不一般!”
“那你们认为她有什么目的?”
两人顿然语塞。
“以男人的直觉,我可以告诉你们,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唯一肯定的是她绝对不会加害铁辰风!”
丁宁的话斩钉截铁,他冷冷望了她们一眼,像一种警告。不容她们再说什么,直径往枯林而去。
在丁宁眼里,羿音一向性格温柔,包容一切。可是当忘尘出现的时候,羿音却彻底转变了。一直以来,因为羿音的温柔,让丁宁一直无法像铁辰风对欧阳红一样无视她的存在。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羿音也因此一直存在着希望,而丁宁有时偶尔心软,也会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直到忘尘的出现,之前的确扰乱了丁宁的心湖,虽然最终丁宁明白对忘尘绝非爱慕,但借此他却看清楚了由于自己的情感不定,而令羿音受伤到扭曲了性格。
他是否该学着铁辰风,再坚定一些呢?
想到此处,丁宁将手里的剑握得更紧……
★★★★★★
蛇头山虽比不上赤峰山大,但是这片枯林阴暗诡异,丁宁费了一天功夫才得以穿过枯林,回头来真是难以想象为何之前进入半仙居竟是如此易事?
当丁宁来到外面,投入眼帘的是一条通入山谷的路——
“山谷?”丁宁当即想到了羿音所说动天会的据点便是在蛇头山的山谷之中,到底是去还不去?丁宁踌躇不前,目光放远于这条小径之上却渐渐收紧:那是什么?白色的——人影吗?
丁宁最终还是走了上去,当离白色人影几步之时,借着黄昏之光,丁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忘尘!是你吗?!”丁宁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将人抱了起身,此刻的忘尘,面色惨败如纸,气若游丝,看来起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令丁宁内心不禁一阵揪痛,“你的手怎么这么滚烫?”丁宁抬起忘尘的手,那原本皙白的皮肤此刻透着彤彤红色,仿若是被火灼烧过一般。
情急之下欲提掌将自己的内力传给忘尘,却被她一手紧紧握住,“别浪费真元,我稍作休息即可。”
“受这么重伤,怎么可能休息一下就没事?是谁伤你的?”丁宁急问道,目光却四处游走,恍然大悟,“是铁辰风伤你的!他竟然伤你!他现在去了哪里?往山谷里去了?”
看着丁宁激动地要跳起来了,忘尘皱了皱眉,忍住疼痛先自行盘膝而坐,缓缓地道,“我一路跟随,一直与他保持距离,直随他到这里,他突然折返,我避之不及,被他身上散发的邪气所噬才受的伤。他当时已经神智不清,施展轻功而去,若是你在进枯林的入口守候而并没有遇到他,那他应该是从别处下山去了。”
“竟然伤了你还不自知,独自一人离去,看来他是真的神智不清了!”丁宁悻悻地道,但看到忘尘此刻的面容,又不禁心生疼惜,“你当真不要我为你运功疗伤?”
忘尘抿嘴一笑,摇了摇头,“方才与他错身之际,我在他身上洒了‘路香引’,我自己稍作调息,便能再找到他。”
“可是,铁辰风怎会变得如此?”
“丁宁,”忘尘忽而神情肃然,岔开了话题,“三岁记忆犹新,意味着什么?”
“此人非寻常人。”
“那你可记得幼儿时的事情?”
“之前不记得,但自从上次你吸我的血开始,从出生的记忆都渐渐在我脑海中浮现。”
果然,你还没记起前世之死。忘尘的眼里闪过一抹深邃的光,又问道,“那除了九阴幽冥血族之外,哪个族类有此等异能?”
看着忘尘专注的目光,丁宁顿时答不上来了。
“你身在九阴幽冥血族的根源之地,岂有不了解天下有哪些异族?仔细想想看。”
“……有,漫云族,蛰伏暗处百年,一出现便成为凌之族取代叶之族的最强兵力,不过最终反是被凌之族荼毒殆尽。”
“漫云族?”忘尘若有所思的低语,苍白的面容更添一份深愁,她不禁忆起了近来一直萦绕在铁辰风耳边,那柴夫的歌谣,不由道,“漫漫天,落落云……漫云族……”
“忘尘,你在嘀咕什么?”
“喔,没什么。丁宁,正如之前我所言,铁辰风,由我随着他,你们继续办你们的事吧!”
说到这里,丁宁目光收紧,摇了摇头道,“此刻我该做的唯有找到铁辰风,因为动天会的据点已经找到,并且良无命因此已被对方擒住。”
这倒是个不小的消息,忘尘颇为一惊,“动天会的据点在哪里?”
“在那里。”随着丁宁信手一指望去,忘尘不惊反而舒了口气,她是想到方才铁辰风已经朝山谷去,却又折返而回,如若不然,以此刻的他直捣动天会的据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堪挽回的事情来。
“可是即便找到铁辰风,以他现在的情况,并不能做出任何正确的决断,反而靠近他,是一种危险。
“那你又为何执意要靠近他?你就不危险吗?”。丁宁的眼里再次流露出连自己都无法认可的情愫,可是竟然就是如此不由自主。忘尘看在眼里,她当然懂,丁宁为何如此看似钟情于她。真正忠于她,情于她的,是丁宁的灵魂,是天月阴主!而并非眼前这个冥王星丁宁!
“我不同,我与铁辰风有过约定,此刻我更不能弃他于不顾。”忘尘的笃定,对铁辰风的一片深情令丁宁默然。
“丁宁,动天会擒住良无命,而没有将其当场击毙,那他现在便没有性命之忧。你们若是轻举妄动,便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可是拖延下去,良无命随时真的会无命!”
原本正好排除铁辰风之外,你们余下的星宿若进入山谷,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被铲除?即便这应该是柳净的计谋——请君入瓮。但为了不伤铁辰风,我甘愿让她赢一次。而我会选择那笔更大的交易!可是,如今知道丁宁的真实身份,我便也不能让他涉险。忘尘内心不禁暗忖,面色显得异常冷静,久久开口道,“牺牲一个人,总好过所有人都为他陪葬。”
忘尘绝情的话,令丁宁动容。忘尘对于他异样的目光却只是付之一笑,“你怪我无情无义,我不介意。但你们若真的去做傻事,届时成为了动天会的瓮中之鳖,那接下来为你们陪葬的就是更多九玄天鼎的同门了!”
忘尘,变成如此冷静睿智的一个人,还是说忘尘,不过只是你的面具?你当真就是静龙?!
丁宁初次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起忘尘来,一个白云庵的尼姑,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她绝不会是什么尼姑!不是忘尘!
丁宁疑惑的目光渐渐笃定、凝重。
而忘尘此刻感觉体内的冥镜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深深吐纳气息。若非冥镜之火将自己保护,恐怕在与铁辰风错身之际,便因其那股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力量而丢了性命。
“我得去追铁辰风了,找到他,我会想方设法让他恢复正常,你们就在山下不远处的那个茶寮等我的消息吧。”言毕,忘尘站起来,准备离去。
——“静龙!”丁宁忽然开口叫道,忘尘的背影顿了顿却没有回转的意思,施展轻功而去。
望着那瞬间消失在枯林中的身影,丁宁茫然一笑,笑自己太懵然,竟然希望忘尘对这一声称谓做出解释,或是显出一脸不解也罢……但忘尘却什么也没做,仿佛是默默承认了这个名字,就这么离开了。
这一别,竟让丁宁的心一阵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涩。
★★★★★★
翌日,晨曦清新,庭院中蝴蝶翩翩起舞,百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这也是魔教教主青龙与天海堂堂主的姐姐金雪林新婚的第一天。
白岳睁开双眸,只觉得头阵阵痛得厉害,她轻轻敲着自己的脑门,“一定是昨夜酒喝得太多了。”
迷迷糊糊之间,从床上爬了起来,腰背的酸楚清晰的传来,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申吟,白岳定了定神,目光呆滞:这里所有的摆设是那么熟悉,熟悉的令人不安,熟悉的可以刺痛眼睛……为何醒来之后,竟然是在这里?如果之前所发生的是一场梦魇,那该多好啊?
清醒之后的白岳,泪水在眼里盘旋,呼之欲出--我要离开!现在就离开!一刻也不要停留!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前,推开门的刹那,透过门缝,清晨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片刻才适应过来,接着,她看到的是遍地的红花绿草,令人心旷神怡。但是此刻再美的风景,在白岳的眼里都变得凄凉……
白岳走了出去,望着园中的美景--堪苦一笑。
幽幽而来的箫声令她止住了脚步,不禁想起了当初韩夜帮助自己千里传音,与此人以音会晤的情景。可而今不同往日,白岳又怎有那份心情抚琴?青龙已不是那个爱恋她的青龙,青龙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丈夫。而这里,已不是白岳能够再留下去的地方。
想到这里,白岳准备去找韩夜,赶快离开这里,却因箫声的转变而停住了脚步:这箫声突然由平静转为了无限的思念--他是在想念那个抚琴之人!?
白岳踌躇不前,一脸不可思议,不禁感叹道,“想不到在这里对我留恋不舍的人居然不是青龙,而是这个吹箫之人。”
--“姐姐,一个人在嘀咕什么?昨晚睡得可好?”韩夜不知不觉已站在了白岳的身边,笑容依旧阳光灿烂,仿若看到她笑,就可以带走所有不愉快。
白岳露出疲惫的笑容,“一定是我昨晚喝得太多,所以才留宿一夜,对不对?”
“嗯,姐姐可不要因为我擅自做主而生气噢。”
“我怎么会生气?”白岳眼神里透着遮掩不住的哀愁,“既然我没事了,就此离开这吧!”
“姐姐!”韩夜指了指亭子里,白岳举目望去,看到石桌上摆放着一把筝。白岳收回了目光,惊异地投向韩夜,韩夜猛得点了点头,“姐姐,去吧!”
白岳犹豫了下,韩夜紧接着道,“道个别也好啊!”
“好吧。”白岳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端坐于亭中,白岳的手指在琴弦之间游走,由于她内力复原,已不再需要韩夜借力相助。这使得她的琴音少了一份震撼之力,多了些许温柔之气。
原本是两种不同的音律,却在瞬间融合在了一起……从平静到愉快,从愉快到感伤,忽地,白岳的琴弦“嘭”得断了一根,她惊慌失措地收回被弦割破的手指。
“姐姐,你没事吧?”
白岳捂着手指上流血的伤口,起身走到了亭柱前,表情甚是忧伤,“我没事,只是--”
“你们心灵相通了?”韩夜并没有意外,反而有丝暗暗的幸灾乐祸,“当你们的音律融合的同时,所映射的心情也是应是相同的吧?”
白岳点了点头,“方才我们都不约而同回忆过去,他箫声中的悲凉与无奈比我更深更重……我很庆幸能结识这个知音人,他似乎很懂我,我还感觉到他在对我说,他要放下,希望我也能放下。”
韩夜感慨一叹,语气变得强硬,“姐姐,是该放下!忘了他吧!虽然曾经我用过极端的方法想让你们在一起,但是现在我希望你放下这段已经成为过去的感情!”
“过去的感情?”白岳眼睛一阵酸痛,为何“过去”这两个字此刻变得如此伤人?
“一个对感情不执著的男人不值得姐姐你再留恋不舍了!”
“可……可他娶金雪林或许有他的道理……或许,或许他是为了魔教的将来呢?”白岳泪水溢出了眼眶,任何理由都是一把利刃,毕竟事实已经成为了她心口流血的黑洞啊!
韩夜倒吸了口气,气恼地叱责道,“姐姐!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为他找借口呢?无论怎样,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拥有不了,他又有何资格去谈拥有什么魔教的将来?姐姐,”韩夜怜惜地望着白岳,语重心长,“这样任凭自己所爱之人受痛苦、掉眼泪的男人绝对不值得你再留恋!”
--“她说得对!忘了我吧!”
在她们身后传来熟悉不过的男人声音,韩夜与白岳同时转身--是的!是他--青龙!
白岳匆忙拭干了泪水,迎上了青龙的目光,泪水却更加无法停止--那一刻,当她看到神采依然的青龙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近在咫尺,却无法去伸手触及……神采依然!?此刻映在白岳眼里,竟又是一把利刃!她当下咬了咬嘴唇,狠下心地道,“何必要忘掉呢?你不过是救过我两次命的恩人而已,我们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开始过,不是吗?”。
白岳说出狠话的同时,也伤透了自己的心。而这股锥心般刺痛也令青龙的伪装无所遁形,他激动地辩驳,“不是!我们是有过感情的!至少我对你--”
“那只是一段可笑的错误或该说只是你的错觉罢了。”白岳打断了青龙的话,语气虽然带着哽噎,却说得更加决绝。话出口的同时,泪水已禁不住决堤——韩夜迅速地挡在了她面前,挡住了青龙那只会让白岳更痛苦的多情眼神。
青龙痛心地摇着头,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不可能的……白岳,不可能的……你可以恨我,骂我,甚至打我,但你怎么可以否定我对你的情义?!否定我们之间的过去!?”
这番话令韩夜眼里迸出了杀气,“过去?!你给过姐姐什么样的过去,我不记得,姐姐也不记得!你看到了吗?”。韩夜推开一边,指着白岳,“她现在有的只是泪水!你所谓的情义,只会让她万劫不复而已!既然已为人夫,何不潇洒一点,放了她?”
“我--”青龙眼里薄雾浓浓,“我又何尝不矛盾不痛苦呢?为了魔教今后在正道上光大,我放弃了一切啊!”
“你只是放弃了她!”韩夜一针见血,她看的分明,对青龙而言,除了白岳,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必要放弃。
韩夜拽起白岳的手,狠狠地道,“我们走!”
在与青龙擦身而过的刹那,青龙的余光里闪过白岳哭泣的侧脸,深深印在他心里,揪痛着他每根神经--白岳的泪,成为青龙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可能这辈子将再也见不到她了!这一次,她是彻底从自己的身边逃走,彻底……
青龙呆呆站了好久,神情恍惚,“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偏偏要与我开这样的玩笑?自古江山美人,不能兼得……白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青龙一拳一拳击向亭柱,手指传来的疼痛何止心口上的千万分之一?即便手废了,恐怕也得不到白岳的原谅,即便手废了……
“青龙,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金雪林温柔的声音从青龙的背后传来,青龙当即收起了无助的表情,转而面对着她展开了淡淡地笑容。孰不知在金雪林看来,他像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挣扎,金雪林敏锐的目光带过了一眼青龙染着血的手背和他身后破损的亭柱,“方才我在过来时碰上了白姑娘她们,她看起来挺伤心的样子,是不是和娇龙--”
“或许吧。”青龙没有办法再听到别人将白岳与娇龙牵扯在一起,昨晚在喜宴之上,娇龙那句话已经让青龙难以忍受了。
“那你呢?你在为了白姑娘的离开而感伤吗?”。
青龙面露惊色,呼出一口冷气的同时笑着揽她入怀,“雪林,新婚燕尔,切勿胡思乱想,白岳--她只是位朋友而已。”
金雪林推离开青龙的怀抱,转身背对着他,踱了几步,来到园中花前,伸手抚弄着树梢上的花蕊,“青龙,白岳是何等人物以及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我很明了。但当你让娇龙前来提亲时,金正还是答应了。我只是希望你清楚,是你选择了我。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明白吗?”。
自娇龙提亲回来后将金正的一番话带到,青龙就该想到金雪林怎会不知自己与白岳的这等关系?再者,本教皆知道白岳已入洛阳城,天海堂怎会一无所知,任由在成亲当日白岳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喜宴大堂之上?金正定不会让白岳出现,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搞砸这场婚宴!这么想来,必定是金雪林的意思。所以,在白岳出现的那刻,她竟然不露声色,大方得体的应对。
“雪林--”青龙低唤道,内心再次提醒自己,不得不用更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这位妻子。
“倘若要反悔,就要承受所有的冲击,甚至是失去一切。但若你还认为选择的路是对的,我会陪你走下去。”
青龙还可以说什么?
静静地在金雪林背后圈住了她,紧紧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这个就是答案。
清风拂过,树梢上那些开放的花朵如飞絮般坠落,金雪林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默然站在那里,耐心等待着青龙从悲伤中月兑离,真正成为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