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镜幽魂 第八回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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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路,不过两个时辰之久,已经到达了庙香村,穿过此村,翻过两座山头,便是通往皇城的捷径——

望着外头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叶不凡与王二在一座简陋的茶铺里焦急地等候着,其他的镖师皆守护在轿子的周围,以防有人来袭。

这是他们最后的等待了。

“怎么还不见人影?会不会真是月兑不了身了?”王二坐立不安,不停地回头望着河岸口。

“稍安毋躁,我相信恒儿!”叶不凡言语笃定,但眼神也不禁和王二撇向同一方向。

“哎!”王二烦躁地用力搔了搔脑袋,“可他们的对手是金正!我好担心云兄弟啊!他这个小子打不过人家,还逞什么能啊?”

“没有云斩,我们难以护送姜小姐全身而退。”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这小子应该抓准时机落跑才是啊!以他那种至死方休的个性,遇到了金正,不是死翘翘啊!”

--“谁死翘翘?”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王二的身后响起,顿时,王二欣喜若狂的跳了起来,叶不凡也应声而起,但他看到的却是云斩抱着恒儿大步而来,面露喜色之后当即僵硬住了。

坐在轿中的姜嫄听到王二兴奋地囔囔着“云兄弟回来啦!”忍不住走出了轿子里,却看到云斩抱着一个女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错身而过之时,云斩冲着她微微一笑。

此刻叶不凡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迎上了上去并接过了恒儿,“她怎么了?”

“没什么,大哥,我只是腿受了点伤。”

“要紧吗?快,让大哥来看看。”叶不凡将恒儿扶坐下来,只见她的腿上像是被淬有毒汁的弓箭给擦伤过,泛着黑色。

“放心吧,我已经帮她把毒逼出来了。”云斩在他们对面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叶不凡看了看他自在的表情,又看了看恒儿,只见她点头应诺,方以安心。

“云兄弟,快说说你们是如何月兑离险境的啊?”

云斩与恒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极有默契,于是恒儿娓娓道来,“是这样的,当时云少侠和我陷入了苦战中,他被金正连连逼退,而我穷于应付那些天海堂的人,也只有招架的份。眼看局势越来越不利,我便突然介入了金正与云少侠当中,公然向金正投降。”

“你居然投降?”王二不可思议地指着恒儿大叫了起来。

“是啊,一介女流向天海堂堂主认输,不算丢脸啊,他当即停止了打斗,正在他得意洋洋之际,乘其不备,我和云少侠跃上马背,飞驰而去。”

“那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金正见我们施计逃走,恼羞成怒,下令放箭,她就这么受伤的。”云斩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叶不凡看着恒儿的伤口,不禁蹙眉疑虑道,“金正也算是堂堂名门正派之首,放毒箭,这种卑劣的行径实不该是他所为啊!”

“强娶良家妇女,还算不够卑劣吗?”。云斩冷冷一笑,语气中带着不屑。

“那接下来我们如何行事啊?”王二见气氛沉闷,于是提高了嗓门问道。

叶不凡犹豫了下,“山路崎岖危险,加上雨天路滑,更是难行。先到村里找家客栈落脚,明日一早再出发吧!”

“要是金正追来怎么办啊?”王二不禁担忧道。

恒儿嫣然一笑,笃定地道,“不会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王二不免怀疑恒儿的断言。

“我刚刚和云少侠渡船而来时有注意过天色和风向,天空乌云密集,吹的是西北风,别看如今小雨蒙蒙,入夜之后定会有一场暴雨,走水路他们是无法渡河的。”

“那旱路呢?”

“从江南城走旱路到这里,没有两天的时间是不可能到达的!”恒儿说得极其肯定,令王二顿然语塞。

叶不凡淡然一笑,“放心吧,这是恒儿经过实践找出从江南到皇城最近的一条路,绝不会有问题。”

--从江南到皇城最近的一条路?!

--到皇城?!

--皇城?!

从背脊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姜嫄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试图让自己站稳,不能让旁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尤其是他——

姜嫄的目光正要望向云斩,云斩不知何时已经映入她的眼帘之中,“你没事吧?”云斩看似关切地问询,但唯有姜嫄可以了解那温暖如阳光般的笑意是多么的令人可恨!

“你的脸色惨白如纸,肯定是哪里不舒服吧?”

云斩的追问引来了叶不凡等人的注意,姜嫄摇了摇头,视线不自在地移开,“可能是坐船坐太久了,无碍。”

“呵呵,那没事。等找到客栈,睡上一觉就好了。”王二笑嘻嘻地道,如今看到云斩平安而归,他心情截然不同了,方才一股脑的懊糟都烟消云散了。

姜嫄淡淡一笑,侧身准备入轿,却又猛然回身,视线绕过了云斩,望向叶不凡,坚定不容置疑,“直接赶路吧!”

一语惊人!所有人都怔住了。

叶不凡缓步上前,不禁尴尬地道,“姜小姐,山路险峻,何况如恒儿所言,入夜将有暴雨,此刻不宜入山啊!”

“我可以不用坐轿!”

“可是--”

“只要挑几个轻功好的护送就行了,不需要这么多人一起跟着。反正连夜赶路的话,对方是不可能追上来的。”姜嫄的话令叶不凡无言以对,他不禁看向了恒儿,恒儿足智多谋,定当能权衡此事是否可行。

“大哥,姜小姐所言不实为好方法。我们挑一些轻功尚好的镖师随行走山路,其余的就带着这顶轿子走另外一条旱路,如此一来,我们的行程速度会更快,而且不引人注目。”

“可是恒儿你的伤--”

--“我负责背她就是了!”云斩竟然自告奋勇,令在场的人皆惊诧不已。

只见恒儿与其相视一笑,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可他们确实只相处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啊!莫非是患难见真情?

叶不凡双眉锁得更深,“既然如此,就依姜小姐所言吧!”

“等等!”王二大喊了起来,见大家都目光聚焦于自己一身,于是郑重其事地道出了一个问题,“这个,这个姜小姐好像不会武功,谁来负责--”

叶不凡踌躇了下,“还是,我来吧。”

当下叶不凡挑选了轻功颇好的二十名镖师,整装待发。与此同时,余下的镖师们,抬着空轿子也出发了。

★☆☆☆☆☆

叶不凡,可以说是最最疼爱恒儿之人,这是镖局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而恒儿,在镖局内一向张扬跋扈,目空一切,在她那铁一般的纪律之下,让镖局上下皆吃尽了苦头。就算是身为副总镖头的马振五都不敢在其面前有半句的不满。

虽然叶不凡与恒儿亲如兄妹,但在镖局其他人看来,他们更似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只不过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彼此的重要。

如今,恒儿对这名姜府的武人温柔有礼,嘘寒问暖。两人在这细雨如密的山里头有说有笑,不时见到恒儿眉开眼笑的为云斩拭去额头上的雨水,众人如何不惊异?目光都齐聚在正背着恒儿前行的云斩身上,不禁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不时的望向叶不凡……

“你背着我,还能自如施展轻功吗?”。恒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对此云斩扬眉一笑,显得自信非凡,“这点还难不倒我。”

“可是,你的伤--”恒儿的目光落向了衣袖上风干的血迹,迟疑不决。

“没事,这点只是小伤而已。”

看着云斩不以为然的笑之,恒儿不顾他投以惊愕的表情,开始为他包扎伤口。但云斩这么背着她,她动来动去,仍旧难以包扎好伤口。

云斩侧目望了望她,灿烂一笑,“你这样我会很累的,就乖乖靠在我背上吧!”

“喔,好吧!”恒儿停了下来,双手圈住了云斩。

那一幕,在所有人的眼里看来暧昧不清,叶不凡的脸上闪过一抹异光,不由皱了皱眉,撇开了头,步伐越来越快。不觉间,他背着姜嫄已经超越了云斩,走在了最前头。

“大哥是怎么了?走那么急?”恒儿望着前方那匆匆的背影,不禁嘀咕道。

“呵呵,入夜会有暴雨,你大哥应该是想尽快找一处避雨之地吧。”云斩笑着道,恒儿点了点头,回首冲着后头的镖队大喊道,“给我快点!暴雨来临之前,我们必须找一处落脚之地!”

“呵哈,大小姐是被背着说话不觉着累,我们脚程可一点也不怠慢,但若和叶总镖头比起来,那是差之千里啊!”王二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眯着眼睛注视前方越走越急的身影,“我说叶总镖头不至于这么赶吧?这不要人命么?!”

恒儿嫌恶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大哥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万里之路,行于足下,这速度一点儿也不算快。倒是你,才不过到半山腰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内功底子未免太逊色了吧!”

“欸,你这丫头怎么——”王二气绿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云斩却笑着抢先道了,“王大哥,别与小姑娘计较。”

“我,”王二欲言又止,闷哼了一声,扭头朝前追了上去。恒儿则偷笑着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话……

★★★★★★

飘音谷

依旧鸟语花香,宁静致远。

流畅的琴音如行云般在谷中自在的游走,娇龙循着音律踱步而来……事实上他已在飘音谷口徘徊数个时辰了。自金雪林苏醒之后,他便不顾一切的赶回飘音谷,目的就是想将青龙的死讯告之白岳。但到了谷口,他却又开始犹豫不定。内心在挣扎,在矛盾:要让伤势才有起色,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的白岳接受青龙的死讯,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白岳能够承受得住吗?可倘若要隐瞒,他又能做到吗?白岳应该有权知道这一切!

失神之际,琴音已止,白岳抬眼望着不知不觉间走近的娇龙,他看起来心不在焉,忧郁的眼眸中更添几分混乱,“是我的琴音让你着迷,还是你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如此出神?”

娇龙顿然一怔,尴尬地挤出了一抹笑容,“白姑娘,有件事……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洗耳恭听。”

看着白岳温柔的表情,娇龙移开了视线,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青、龙、死、了。”

温和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但这抹笑容却渐渐僵硬了,白岳努力让自己开口,双唇却不住的颤抖,“你说什么?青、青龙他、他……”

死了。

死了!!

白岳无法说出那两个字,当仅仅是喊出青龙的名字,泪水又溢满了眼眶,潸然而下。

“他死了。昨夜里,九玄天鼎与我教一战,青龙战亡,并被敌方砍去头颅,而今尸骨不全,无法安葬,你若想去……”

白岳忽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娇龙的声音离她似乎越来越远,直到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白姑娘!”娇龙快步上前,抱住了受不住打击而晕倒的白岳,看着她愈加苍白的脸色,娇龙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焦虑与担忧……

★★★★★★

在一刻也不停歇的情况下,就这么疾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之久,在翻过第一座山头之后,镖队找到了一处山洞。而恰巧此时,昏暗的天空开始黑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场雨怎么来得这么快,看样子一时半会还停不了。”王二躲在山洞里,看着泛白的夜空暴雨倾斜而下,嘟囔了起来。

云斩将一块干净的布递到了姜嫄面前,“擦擦吧!”

姜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此刻她全身几乎都被淋湿了。

叶不凡坐在火堆旁,冲着这边道,眼里却完全无视云斩的存在,“姜小姐,过来和大家一起坐,取取暖吧!”

缩在角落的姜嫄没有看向叶不凡,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然后用布擦拭着脸上、发丝上的水渍。

“云少侠,你全身也湿透了,快过来坐吧!”恒儿笑得温柔,朝着云斩不停的招手。此情此景再次令叶不凡惊愕:一向以自己为中心的恒儿,从未对其他的男子有过如此好感,自从他们二人与金正一战之后,恒儿的眼中连大哥都没有了,只有云斩!

“好啊!”云斩爽快地应诺,朝她走了过去,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带过角落一旁的姜嫄,她始终低着头,默默地擦拭着,不让人看到她任何的表情……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大家皆因赶路而疲惫的逐个睡去。突然间姜嫄感觉冰凉的身子一阵暖意,微微睁开了眸子,只见云斩正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云斩停止了动作,手正巧放在了姜嫄的双肩上,两人彼此静静望着对方,却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云斩移开了双手,轻声地道,“睡吧!”

当他旋即要离开之时,姜嫄整个身子竖了起来,坚定地道,“带我走吧!”

姜嫄的话,并未令云斩震惊,他反而很平静地问道,“你不想去皇城?”

“不错。”面对云斩的镇定,姜嫄并不意外,淡定地回应着。

“为什么?”

“去皇城意味着我将进入另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正如你心中所想,我好不容易离开了姜府,暗自窃喜都来不及,怎会再将自己送入又一个牢笼?”

云斩转而凝视着她泛起涟漪的双眸,那是一双恳求自由的眸子!这是云斩从未见到过的一面,一向云淡风轻笑容常在脸上的云斩,此刻神情肃然,“那你想去哪里?”

“除了皇城,哪里都好。”

“这是你说的,不要后悔。”云斩的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语气里掠过一抹阴森的气息。

姜嫄站了起来,投以坚定的眼神,“绝不后悔!”

“那走吧!”云斩当即抓住了姜嫄的手,姜嫄冲着自己一笑,与其朝洞外走去。

--“站住!”

一道有力的声音响起,随之惊醒了洞里所有的人,皆以莫名其妙、一脸困倦的神情投向说话的人--叶不凡。

叶不凡走到他们两人面前,神情判若两人,“云斩,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为姜府的武人,应当遵从姜爷的命令!还有姜小姐,无论你愿不愿意去皇城,既然我们接了这趟镖,就必须完成!你没得选择!”

云斩将姜嫄拦在身后,却没有理会悻然不快的叶不凡,再次问道,“你当真不去皇城?”

“死也不去!”

随着姜嫄斩钉截铁的回答,云斩朝着面前的叶不凡冷然一笑,“听到了没有?”

“那我就带着她的尸体去!”叶不凡怒发冲冠,放下狠话,看来形势一触即发,恒儿当即上前,站在了他们之间,“金正的人马说不定就在后面,你们此刻内讧,不是给他人机会?”

“就算嫁给金正,我也不会去皇城!”姜嫄神情笃定,令众人震惊不解。

“哎呀,皇城到底有什么让姜小姐如此排斥的?甚至可以为了不去,而愿意嫁给那个金正?若非他,你岂会离开姜府啊!”王二心直口快,道出了疑问。

“不错,倘若皇城真的让姜小姐如此惧怕,那么令尊怎么可能要求我们将你安然护送至皇城?”恒儿也紧接着质疑道,显然怀疑她是别有居心。

见姜嫄无言以对,云斩冷冷地发话了,“她不想去,自然有她的理由。你们谁拦着她,便是我的敌人!”

“那我们只有一战了!”叶不凡手中的剑一扬,杀气四起。

云斩不惧反笑,伸手捋起衣袖,欲抽出自己的缠臂刀,然就这千钧一发之际,恒儿抓住了他的手,看着恒儿露出善意的笑容,云斩放下了手。

恒儿侧目投向叶不凡,不紧不慢道,“大哥,先别急着动手,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现在退路只有一条,就是姜小姐嫁给金正,姜小姐真的甘愿吗?”。见姜嫄不语,恒儿又慢条斯理地道,“至于前方的路亦是只有一条,过了下一座山头,直到穿过山底下一个废村,才会出现分叉路,其中一条便是通往皇城的捷径。届时,各位再行决定该何去何从,如何呢?”

“我同意。”叶不凡爽快地答道。

云斩转过头去,看着姜嫄道,“既然只有一条路,就到了分叉口,你再下决定吧!”

“除非,你想走回头路!”恒儿直截了当地道,姜嫄不予理会,旋即朝着角落坐下,故作闭目养神,闻耳不听。

恒儿仿若无事一般,冲着云斩笑道,“云少侠,你刚刚也没吃什么,我给你留了些干粮。”

“好啊……”

冷眼望着恒儿与云斩仍旧畅所欲言的笑谈,叶不凡冷着脸坐了下来。他之所以答应的如此干脆并非惧于云斩的刀法,而是相信恒儿的每个决定。

这雨,下得令人心神不宁。

★★★★★★★

再说到风影带着唐竹通过她独有的风中穿身术,一瞬之间便到了千红山。

风影兴冲冲地朝水暮阁的方向而去,唐竹却与其背道而行,风影不解地回身追了上去,“你不是随我去见雨纷纷的吗?”。

唐竹皱了皱眉,点了下她的额头,“不是雨纷纷,是云雨纷。”

“不管,我就喜欢这么叫她。”

“不要在会主面前这么叫就行,你们走得太近,未必对她是好事。”唐竹善意的提醒着,却遭来了风影的白眼,“好了,好了,那你这么急着来,是找谁啊?”

唐竹的目光投向了栈道之上,“自然是找我的兄弟去。”

风影恍然大悟,不禁一阵脸红,撇开头道,“去吧,他此刻估计醉倒在弦乐池呢!”

言毕,风影已化风而去。

唐竹付诸一笑,朝弦乐苑而去。

此刻的弦乐苑,不再酒香扑鼻,而是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死寂般的阴沉。唐竹一踏入苑中,眉头便纠结起来。

“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懒散的声音传入唐竹的耳中,他举目望去,只见一个酒坛子从屋顶上跌落下来,摔个粉碎。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屋顶之上那个被酒坛子围绕的身影,还有那两把带血的长刀竖在旁边。

唐竹纵地一跃,人已经站在了贺俊卿的身旁,从屋顶上俯视周围,只见在庭院之内有几具男男女女的尸体躺在地上。

“你总是率性而为。”唐竹冷冷地道,眼里尽是责备。

贺俊卿却豪放一笑,仿若当这是一种赞美,“唐竹,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该好好呆在皇城,看住铁辰风吗?”。

“都主亲自出马,已容不得我插手了。”

“喔?”贺俊卿随手丢了一坛酒给唐竹,“那你是特地来陪兄弟喝酒的咯?”

唐竹硬生生地接过酒坛子却不知该如何放置,气急之下喝道,“贺俊卿!”

“怎么了?”

“你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我管不着,自会有人替他们出头。但这屋下的女人,你得交出来!”

屋下的女人?

自然是冷月星无言。

贺俊卿醉意朦胧的眼神,冷却了下来,“她可是我的猎物!”

“那她就该死在你的‘渡’之下!而不是被囚禁起来!”

“我自会杀她,你急什么?”贺俊卿站了起来,挥手之间,双刀已经背在了身上,他欲一走了之,却被唐竹挡住了去路,“会主即将到洛阳分会,他不会容许九玄天鼎有人还活着。就算你和风影一样无视他的威严,但目前而言,他还是动天会的会主,他正履行着覆灭九玄天鼎的承诺,我们也得尽各自的本分。否则就是在挑战都主的耐心。”

唐竹分析着利害关系,诚恳的目光令贺俊卿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那……就把她交给云雨纷处置吧!”

话音刚落,贺俊卿不再逗留,人已经着地而去。

★★★★★★★

雨渐渐停息,姜嫄便坚持要赶路,千金之躯在昨夜一场暴雨倾泻之下,便感染了风寒,精神萎靡不振。但她再三坚持之下,云斩只有背着她上路了。

见云斩动身,叶不凡也不再作休息,当即命镖队匆忙上路,自行将恒儿背起,快步流星赶上了云斩。

走在山路上,即便是背上有人,两人的步伐皆矫健、飞快,赶在所有人的最前头。

“到了这座山下,就是那个废村了。”恒儿像是在宣告着什么,目光直直地望着云斩。

云斩冲着她一笑,目光向后侧望去,“倘若到了山下,你还是这个决定,我会拼死带你离开的。”

“我做过的决定,不会改变。”姜嫄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字字坚决。

云斩对此笑笑,突然吐了口气道,“王大哥啊,到了山下,我们说不准就是敌人了,到时,你可不要手下留情噢!”

“哈哈哈,云兄弟,你的对手可是这位啊--”王二走到叶不凡的身边,洋洋大笑,“天下第一镖局的总镖头--叶不凡!这一战,我王二可有眼福咯!”

云斩与叶不凡,随着王二的话而交汇成一条直线。两个男人,各自身上皆背着一个女人,站在山顶之上,迎着肆意流窜的风,炯炯的眼神里除了对方之外,还有一波又一波的慑人之气。

“大哥……”

“嗯?”

“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恒儿趴在叶不凡的肩膀上,平静而轻轻地道。

叶不凡保持着速度,淡淡地问道,“想什么?”

“恒儿再三琢磨,姜嫄誓死不愿去皇城,可见其中必有隐情,但是大哥为了完成和姜三宝之间的约定,却在洞穴里放下如此狠话,实非大哥所为。”

“哼,你是说我不顾她的死活吗?”。

“恒儿的意思是大哥太心急了。”

叶不凡突然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回应恒儿的话。

“大哥急于拉拢姜三宝,成为叶之族复辟的一股力量。可恒儿早就告诉过大哥,失败的话,我们是自掘坟墓。”

“你认为我不是云斩的对手?”

“大哥的对手不是云斩,而是金正!”

“依照我们的速度,他不可能追得上来。”

“可是大哥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金正想得到这个女人,可谓已是无所不用其极。与他为敌,视同与整个武林为敌,我们即便得到了姜三宝的支持,却失去了整个武林,值得吗?”。

会有如此严重吗?

“当初叶之族被取而代之,武林的力量就是插进叶之王朝心脏的一柄利刃!也之所以,大哥才会委曲求全的窝在江南经营镖行。大哥不是想借此溶入武林,以免重蹈覆辙吗?”。

一针见血,戳中了叶不凡的最痛之处。

“大哥,放弃这趟镖吧!自看到姜嫄的决意,恒儿便觉得这趟镖,是个阴谋。我们此刻急流勇退还为时不晚。”

叶不凡没有立即回应恒儿,陷入了沉思之中。恒儿也没有再说话,目光放远于前方的路,头紧紧地侧贴在叶不凡的背颈上,均匀地呼吸声在他的耳畔游走……久久,恒儿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醉般的慵懒,“大哥,倘若恒儿有一天将离开你,你会挽留恒儿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会挽留我吗?”。恒儿又重复了一遍,像个稚气的孩子般,令叶不凡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会吧……”叶不凡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语气带着不确定或者该称作是不安的情绪,“恒儿--”

“嗯?”

“恒儿,你是不是有了钟意之人?是、他、吗?”。

“他?他是谁?”恒儿故意问着,一脸坏笑。

“没什么,大哥将你视作亲生妹妹看待,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好的归宿。故如若你是为了追随心爱之人而离开大哥的话,大哥会祝福你们。”

“是吗?”。恒儿露出了一抹笑容,缓缓闭起了双眸……湿湿的,流淌在叶不凡的颈部。他以为是自己的汗水,也或许真的是这汗水弄湿了恒儿睡去的脸庞……

走在中间的云斩望着前方叶不凡忽快忽慢地背影,随意而直接地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为何怕去皇城?”

姜嫄不语,云斩又继续道,“你说皇城里又是座牢笼?你认为姜爷是一直将自己的女儿关在了笼子里?”

“你对我和我父亲之间又了解多少?”

“不了解所以才问啊。”云斩耸了耸肩膀,坦然一笑。

姜嫄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言一句。

★★★★★★★

许久,眼看分叉口就在前方,云斩停下了脚步,“快到废村了,倘若我胜不了叶不凡的话--”

“无论你胜不胜得了,我都不会去皇城!”

“为什么?”云斩忽地放下了她,与其面面相觑,目光真挚而带着困惑,“嫁给金正也无所谓,死也无所谓,只要不去皇城?你终日过着无血无泪、冷漠乏味的生活,对你来说,一切真的都无所谓吗?你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面对云斩咄咄逼人的一再追问,姜嫄冰冷如霜的眼底闪过一缕涟漪,缓缓地开口,“我为何会过得如此没有存在感?原因很简单,这便是我父亲对我的试炼。云斩--”姜嫄喊出他名字的同时,脸上展现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笑容,尽管那笑容看起来蕴含着说不出的凄美与苦涩,“你认为他亟不可待的将我送出姜府,是为了避开金正的迎亲队?正如你所言,姜府固若金汤,金正武功就算高强,安然走出金廊道,不可能!”

不是因为金正,那是因为谁?

谁可以视姜府的重重机关为无物?

谁也想得到眼前这个女人?

而这个人,无疑令姜爷束手无策,否则姜爷何以对自己下达那样的命令……

错身之间,云斩疑惑重重的目光看到了姜嫄眼里的秋水,那一瞬间,云斩深刻的感觉到了姜嫄压抑在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望,皆来自于这个人。

“姜嫄!”

如此直接而毫无顾忌地唤出她的名字,姜嫄停下了脚步,目光冷若冰霜地望着前方,突然她的手臂一阵颤动,是云斩!他大胆地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没有放松的意思。

“用轻功会更快些。”云斩侧目朝她展开阳光般的笑容,接着不管后面赶上来的王二大声叫唤,已施展轻功,带着姜嫄乘风而去……

“云兄弟,云兄弟,等等,等等你王大哥啊……”王二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渐行渐远,不满地埋怨道,“真是的,跑那么快干嘛?前面又不是有休息的地方!立马要和叶不凡大战了,还损耗内力,用什么轻功?真是不知死活,还让我瞎操心!?哎呀,我是操哪门子心啊!”说着,王二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也施展开了轻功追赶而去……

★★★★★★★

废村,瘴雨蛮烟。

分叉口,就在眼前。

当云斩与姜嫄身形一定,只见恒儿坐在分叉口的大石头上,而叶不凡持剑而立,风掠过他的身边,带着一股浓重的杀气--他已做好了与云斩对决的准备!

云斩手一扬,示意姜嫄退到一旁安全之处,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叶不凡的目光,那笑容里甚至还略带挑衅之意。

看着云斩缓缓抽出他的缠臂刀,取下他的发卡,面对这样一个判若两人的云斩,叶不凡眼里却是暗含着兴奋,“早在翔台之上便对你的刀和刀法,产生了兴趣。如今有幸能与你一战,也算是人生快事一件!”

“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三十招内定输赢吧!”云斩狂妄的言语之中带着分明的不屑,与之前谈笑风生的云斩,仿若是两个人。

云斩,果然是个极其怪异的男人。

在叶不凡一声应诺之下,刀剑已经缠绕在了一起,光影四溅。

--“哎呀,幸好,幸好赶得及时,被我目睹这场精彩的对决,太好了!”王二气喘吁吁地道,人已站在了姜嫄的身边,瞪大着眼珠子注视着战局,不时还拍手叫好。面对对面而坐的恒儿,投来的白眼,王二视若无睹。

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整个沉淀着灰尘的废村,顿然间因这两股强劲的气势无数次的碰撞而尘沙四起,烟雾弥漫。

叶不凡,传承华丽之道,亦是地道的皇族之剑,虽然也历经江湖磨练,却无法摒弃美仑美奂的虚招,或许正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仍旧对复辟皇朝耿耿于怀,太过眷恋,反之连剑招皆被其束缚;云斩,名如其刀,挥如云亦能斩云,刀法奇特,张狂而霸道,不给予敌人留丝毫生机,此乃杀戮之道,纯粹的江湖之剑!

这才是真正的云斩吗?在翔台之上,因为对手太弱,所以仅仅是一招就要了对方的命,也故而无法断他真正的实力;与金正那一战,虽然云斩在片刻交手之下便受了伤,但是当云斩取出缠臂刀的瞬间,他却并未曾感觉到这股势不可挡的戾气,也就是说,当时云斩与金正对峙之时,竟然没有当回事情吗?

叶不凡一边应付,一边暗自揣测,此时此刻的云斩,令他完全无法招架。

“云兄弟似乎变了一个人呐!”王二托着腮,不可思议地嘀咕着,不时看了看坐在石头上双眉紧锁,一脸担忧的恒儿,又看了看身旁仿若事不关己、冷若冰霜的姜嫄,忍不住道,“姜小姐,云兄弟可是为了你在苦战,你怎么还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啊?”

“没有人逼他。”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啊?”王二跳了起来,为云斩抱不平,气愤地责问道,“谁都看得出来,云兄弟之所以一再维护你,绝不是因为他是你的武人,云兄弟对你的心意,你就丝毫不动心吗?”。

“心是自己的,亦只为自己而动。”

“你,你怎么如此冷酷啊!?”王二面对姜嫄的冷言冷语,委实受不了,囔囔了起来。

--“住手!云斩!”随着恒儿的一声喝道,原本朝叶不凡挥砍下去的一刀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但动作是停了,可那道劲力已经释放了出去,故而那把缠臂刀的刀刃像是一条柔韧而不失锋利的鞭子,在叶不凡的胸口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恒儿不顾脚上伤口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叶不凡面前,情急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叶不凡虚应了一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云斩,“你赢了。”

那一刀原本会如长蛇一般将自己缠绕住,然后撕个粉碎。

云斩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渍,眼神黯淡,“下次再交手,我一定不会留情。”

是因为恒儿,所以才没有一刀要了我的命吗?叶不凡牵扯出一抹苦笑,不甘地道,“你可以带她走了。”

不等云斩说话,姜嫄人已经来到了路口处,面前有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路,哪一条才是她该去的?

恒儿看着她举足不前,茫然的模样,冷嘲一笑,“在你面前这两条路,一条是通往皇城,我想你死也不会去,所以你只有选择另外一条路。而这条路,是通往洛阳,也就是天海堂的总坛所在!”

不容众人投以震惊的神情,恒儿笑容依然,“反正姜小姐不是说过为了不去皇城嫁给金正也甘愿吗?那就送上门去吧!或者,你想回头,直接和金正一道回去?倘若是这样,我们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姜嫄平静地令人生畏,她看着沾沾自喜的恒儿,不带一丝情绪,“无论哪一条路,你们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是你们赢了。”

“你不是没有选择!”叶不凡激动地道,显然他还没有放弃希望,“如果遵照你父亲的意思去皇城的话--”

“她不会去皇城!如同她不会再回姜府一样!”云斩冷冷地厉言,不容脸色铁青的叶不凡再说什么,他侧目投以姜嫄诡异难测的眼神,甚至带着一抹邪恶,“你错了,这一战的确是我赢了。”

话音刚落,云斩抓住了姜嫄的手腕,不容置疑地道,“你曾经说过只要不去皇城,哪里都好;你也说过,你不会后悔。现在我赢了,你真的不用去皇城了。”听着他的每字每句,看着他的神情,姜嫄有丝动容,原本抗拒着云斩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

--“这眼前的两条路,各自通往哪里,在渡船而至庙香村之前,恒儿早已告诉了我。”不容姜嫄,甚至是叶不凡怔在原地,云斩神采飞扬地一笑,“在你执意不选择皇城这条路之时,我便把你带去洛阳,带到金正的身边,让你成为他的新娘!这便是姜爷交代的任务,是身为姜府武人,必尽的职责!”

最后一句话,令在场的人皆呆若木鸡。也令姜嫄的表情瞬间又变得冰冷无比,眼神再次空洞无物。那种空洞,是带着彷徨--心慌的无措。

——是的,她再次被自己的父亲设计了!

“云斩,你!”叶不凡俨然失色,不禁咆哮起来!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云斩会轻易给金正所伤;为何云斩又可以轻易从金正手中逃月兑……这一切都是姜三宝的布局!看似他煞费苦心的想将女儿送走,可是转眼间女儿若不去皇城,他便将其拱手送给金正。显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老谋深算的姜三宝爷不愿意得罪天海堂,留着这一招!

那他呢?堂堂天下第一镖局,就这么成了牺牲品?!

“大哥~”恒儿不禁走近轻声低唤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幸得云斩眼明手快的扶住了恒儿,否则她早已被推倒在地。

无视叶不凡恍然之下恼羞成怒的表情,云斩冷冷道,“自己不中用,便想借她来泄愤?”

“云少侠!”恒儿急切恳求的目光紧紧盯着云斩,这才令他平息了下来。

“哼!”叶不凡对此嗤之以鼻,怒目而视,“恒儿,连我都不知道这另外一条道是通往洛阳的,你居然知道却只告诉了他!你早已设想周全,为这次失镖留好了后路!你是不是也早已知道姜三宝的诡计!”

“我并不知道——”

“云斩会不告诉你吗?!”叶不凡显然不再相信恒儿的话,眼里只有怒不可遏的满腔愤意。

看着恒儿一脸的委屈与无奈,云斩将其轻轻扶正,“你若在这个破镖局呆不下去了,就来洛阳找我吧。”

不容恒儿有何回应,云斩冲着叶不凡冷嘲一笑,拉着姜嫄便朝洛阳方向的小道之上而去。

“云兄弟,云兄弟--”王二急着叫唤道,见云斩没有回首,气得王二直跺脚。可就在这时听到了云斩的声音传来,“王大哥,皇城的好酒暂请不了你了,若不嫌弃,随我去洛阳,那里的酒也不差啊!”

“欸!既然是姜爷的命令,我就随着你了!等等我啊,云兄弟!”王二整个人又神气活现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云斩而去。

叶不凡见他们扬长而去,举步欲追,却被恒儿阻止了。

“大哥,虽然出乎意料,但未尝不是好事。”

叶不凡撇开了头,负气道,“这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吗!”

“大哥,我知道你生气,但恒儿跟随大哥有八年了吧,恒儿可曾欺骗过大哥呢?”看着恒儿欲掉眼泪的模样,叶不凡心头一软,却更是恼怒,“我就是想不通!为何突然出现了一个云斩,你就开始学会对我隐瞒了?我说过,若你心系于他,我自会祝福你!但你不该欺骗我!只有你!只有你知道这趟镖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叶不凡激动地摇晃着恒儿的双肩,眼里满是痛苦与不甘。

“如今天下第一镖局失镖,还是姜爷所托之镖!”叶不凡堪苦一笑,欲哭无泪。

“大哥,姜爷那边恒儿自会给个交代,不会拖累镖局的。”

“交代?!我要的不是交代,是一个说法!”叶不凡绕其而行,朝着云斩等人去的方向走去。

“大哥!”恒儿提足欲追,却换来叶不凡的冷目,“别跟来!”

仿若知道叶不凡的去意,恒儿摇着头急切地劝道,“大哥,别去,你不是云斩的对手!”

“哼!”此刻的叶不凡眼里只有浓烈的杀气,他忽视着自己胸前裂开的那道伤口,拖着剑,一步一步缓慢而行。

僵在原地的恒儿冷冷缓了口气,目光瞄向了杵在身后的镖师们,“你们都先行回镖局,将这里的情形告之副总镖头吧!”

总镖师应诺之后,纷纷按原路返回。

当恒儿的目光再次回到那条通往洛阳的小道之上,眼神变得忧郁淡定起来,她缓缓取下了系在腰间的一刀一剑,抵足跃起之间,如风幻影般消失在废村的尽头。

*******

“为什么?”姜嫄沉默不语与其同行了一段路,突然停下了脚步,用力甩开了云斩的手,脸色阴沉至极。

王二在旁见状,当即侧过身去,走远了开来。显然他还是比较会察言观色的。

“什么?”仿佛每次面对姜嫄恼怒的神情举止,云斩皆有种乐不可支的感觉。此刻他又开始笑意渐浓。

“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当初金正就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就大可以将我推向他!”

面对质问,云斩不怒反笑,“你是在向我发火吗?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给你一再的时间做抉择,你最终还是坚持一条姜爷不愿你走的路,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真是因为职责所在?哼!我不相信!”姜嫄一脸的怀疑,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况且依云斩这么随性的性格,她绝不信此人会区区甘愿做一名武人,甘愿屈居在她父亲之下行事!这个人,必定另有所图!

“你信不信,已经无所谓了。”云斩移开视线,欲转身前行,却被姜嫄的双手扯住了衣袖。

“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说过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是真的吗?”。

云斩看着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姜嫄一脸肃然,有丝莫名其妙,“是啊!”

“即便将我送到金正身边,你还会留在我的身边吗?”。

再次迎上姜嫄认真的目光,云斩第一次感觉到了她眼里的急切,“你回答我!”姜嫄用力摇着云斩的手臂,那声音像是一股能够排山倒海、熔化冰山的热流。

“是!”

云斩不假思索地道出了答案,尽管答案只有一个字,但云斩感觉到那一瞬间有一股可怕的气流令自己有种窒息、思维停顿的感觉,当回过神来之际,他发现他已经说出了姜嫄想要的答案。

“那就走吧!”姜嫄冷冷一笑,错身的瞬间,云斩目光一怔,抓住了她的臂膀,“你会摄魂之术?”

迎上云斩惊疑的目光,姜嫄不屑的一笑,“我可不懂什么术。”

“好吧!”云斩放开了她,目光坦然的落在她的脸上,正是因为这种坦然才令人觉得更可怕,“那我明确的告诉你,无论你嫁给谁,我都留在你身边。”

--他话音刚落,姜嫄牵扯出一抹难堪的笑容,同时感到一阵晕眩,应声倒了下来。幸亏云斩眼明手快,及时抱住了她。

“姜嫄--”云斩抱着她,此刻才感觉到她整个身子滚热的发烫,再行探探她的额头,“该死,怎么这么烫?”

云斩心急如焚的表情,袒露无疑,映入因为异状而走过来的王二眼里,不容王二惊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指着来的路,囔了起来,“叶不凡杀气腾腾的追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撩人,直劈向云斩,云斩一个侧身而跃,将怀中的姜嫄交到了王二手中。

叶不凡气势汹汹,杀气毕露。云斩则冷漠的笑笑,“胜负不是已定?”

“我还站在这里,胜负就没有定!”

“这么说来,我非要打倒你才行咯?”云斩的目光带过一眼被王二扶坐一旁的姜嫄,此刻她疲倦的微睁双眼,虚弱地注视着自己。

云斩神情平静,“你休息下,我很快解决他。”

“解决我之后,就把她送到金正的身边?你真的有那么迫不及待吗?”。叶不凡带着嘲讽的语气问道,目光又移向了姜嫄,“姜小姐,试问这样一个彻头彻尾都在欺骗你的人,值得你如此不顾一切,随他而去吗?”。

姜嫄看了看云斩,并没有回答叶不凡。

“皇城——到底存在着什么令姜小姐害怕的人呢?”

叶不凡月兑口而出,令姜嫄虚弱的眸子闪过一抹幽冷,嘴里轻轻重复着那两个字,“皇城……”

“姜小姐,不要再执迷不悔了,嫁给金正,你不会幸福的!”

倏地,一道犀利的光从叶不凡的脖颈旁侧擦过,速度之快像是拂面的风,但过去之后却是一股剧痛席卷而来--脖颈左侧的一块人皮掉落了下来。

叶不凡伸手模了模脖子,手上沾满了血渍,收紧的目光狠狠瞪向了云斩,此刻的云斩在起身之间,刀已抽出了手臂,脸上张扬着邪恶的笑容,“叶不凡,身为叶之族的领袖人物,却藏头露尾,丢不丢人啊!”

叶之族的领袖?!

姜嫄的眼神当即瞄向了叶不凡的脖子左侧,渗出鲜血的伤口并未展露出裂痕,反而在他抹掉血迹之后,完整的皮肤上多了一个明显的印记--紫色五角叶!

姜嫄不由瞪大了眼睛,用另一种眼光看待眼前这个人。这才是真正的叶不凡,而方才被云斩削去的是一块假皮,之所以会流血是因为长年以往“掩饰”所至!

他,真的是叶之族的王!?

云斩的刀瞄准了叶不凡,笑容有些得意忘形,“这次我要定你的命了--叶、之、不、凡!”

叶不凡惊魂未定,云斩轻易识破他的身份,代表着什么?如此隐秘的事情都被外人得知,岂非江湖上诸多人都知道他乃是落寞王族的后代?!

极度被羞辱的感觉涌上叶不凡的心头,他不再犹豫,提剑向云斩快攻而去!

带着恼羞成怒的情绪更注定了叶不凡的败北,因为真正的高手临阵对敌之时是不会受到感情的左右!原本就技不如人的他,狂乱之中猛烈地挥舞着剑,尽管剑气撩人,在一定程度上令云斩只有闪避的份,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些凌乱的剑招却皆是被云斩轻易的避开,胜负已经明显挂在两人的脸上--叶不凡每出一招皆竭尽全力,此刻他喘着粗气,内力已有所不济,反之,云斩从容自若!

猛地,云斩的眼神变化了,他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杀气,“叶不凡,让我来为你的生命划上句号吧!”

云斩的刀举过头顶,仿若一只开屏的孔雀,无数柔软的刀刃幻化成了羽毛,以云斩为中心张开成为半圆形,那光如太阳般耀眼夺目--

“烟消云散--斩!”

光芒交错辉映,照射在叶不凡茫然失措的脸上,那像是死亡的光芒选择了他一样--

“啊~!!”

鲜血飞扬在空气中,光芒瞬间消失殆尽……

叶不凡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身体并未感觉到一丝的疼痛--难道说云斩的刀快到可以令人毫无痛感的死去?!

我死了吗?!

“姜--”叶不凡大惊失色,接着是王二极叫了起来,“云兄弟,云兄弟!”

云斩的肚月复上露出了闪亮的刀刃--而站在其身后持刀行刺的正是姜嫄!

姜嫄却显得格外镇定自若,她无视云斩的疼痛与愤怒,利落地拔出了刀,随手一甩,人走到了云斩的身边,目光直直盯着叶不凡,面无表情地道,“我爹已经决定将我送给金正,你若要个交代,就去找他,别再来纠缠我!”

话音刚落,姜嫄不顾王二的怒视,从其手中扶过云斩欲离开--

“姜小姐--”叶不凡追上前一步,却欲言又止。

“你和我爹之间有什么约定,我不管,但如果和你复国有关的话,就乘早打消念头吧!”

“为什么?”

“无论你是否完成任务,我爹都一样不会助你复国。”

“可是他明明承诺予我!”叶不凡相信姜三宝并非信口开河之人。

“承诺?”姜嫄冷冷一笑,“对唯利是图的财通神而言,承诺是最最不值钱的。”

“可——”

“你该回去问问他,凌之族坐拥天下,能有今日,是谁的财力在支撑着?”

留下呆滞在原地的叶不凡,姜嫄不再作停留,与王二搀扶着云斩一步一步走远……

★★★★★★☆☆☆

直到走了一段路程,王二实在憋闷不下去了,“不能再走了,得赶快给云兄弟处理伤口,否则,这么流血下去,会出人命的!”

说着,王二从身上掏出了金疮药,送到了姜嫄面前,“姜小姐,这伤是你下的手,你给他上药吧!”

姜嫄看了看药瓶子,又冷冷瞪了王二一眼,“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做?”

“什么这种事情那种事情!姜小姐,这儿可不是姜府上,我王二好歹也是有血有泪的汉子,云兄弟所做的是奉姜爷的命令,也是在保护你吧!你背后捅人一刀也算了,怎么?这药,你到底上不上?不上,你就滚回去吧!叶不凡那小子见了你,一定乐呵呵的!我——”

“王大哥——”云斩见王二上蹿下跳的说个没完没了,捂着伤口叫住了他。

“怎么了?云兄弟?”王二担忧地上前问道。

“王大哥,我拜托个事情给你。”

“云兄弟,你说,我王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二拍着胸脯,振振有词。

云斩牵扯出一抹笑容,“请王大哥先行一步到洛阳天海堂。”

“我?”王二指着自己,一脸莫名其妙,“可是——”

“我与姜小姐随后就到,你先行上天海堂知会一声,让他们筹备起来。免得新娘子入了城,被冷落了。怎么说也是财通神的掌上明珠,不能太寒碜了。”

“喔!”王二猛地拍了一下脑袋,眼珠子一亮,“云兄弟说的是!还是云兄弟设想周到。我这就先行一步!”王二走了两步,又急忙回过身来,朝姜嫄气势汹汹地瞪了一眼,将手中的金疮药强塞进了她的手里,干巴巴地道,“姜小姐,云兄弟就交给你照顾了!”

看着王二大摇大摆的身影渐行渐远,云斩收回目光,转而投向了身旁的姜嫄,“还愣着做什么?给我上药啊!”

姜嫄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云斩笑着点了点头,索性就地坐躺了下来,“我可是动弹不得了,你要走,就一个人走吧!”

“你当真让我一人走掉?不怕我不去天海堂,也不回姜府?”

云斩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姜小姐,你去哪里?不去哪里?我怕什么?自由,不是你最想要的吗?你离开姜府时候那暗自窃喜的表情,我可是记忆犹新呐!”

“哼!”姜嫄冷目以对,缓身蹲了下来,扯开了云斩的胸襟,冷言,“还不背过身去?”

云斩笑着翻了个身,却忍不住叫了起来,“轻点!”

看着云斩抱怨的眼神,姜嫄却一点也没有因此“手软”。

“那一刀下手这么狠,你真想杀了我?”

姜嫄默默专注于为他清理伤口,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你不怕当时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她依旧毫无表情,不发一言。

猛地,云斩抓住了她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双手,倾倒式的将其压倒在身下,如此贴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在对方的脸上游走,面对云斩直坦坦的目光,姜嫄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冷眼望着他,就是这份异常的镇定,令云斩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明显的不甘,他那浓重的呼吸声开始在姜嫄的耳畔任意来去,而姜嫄任凭他对自己肆意妄动,不迎合却也不反抗,冷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点点的吻落在姜嫄的玉颈四周,她却无动于衷。原本激情高涨的云斩停下了动作,紧接着,他一掌劈开了身旁的一块大石头,一副勃然大怒、降到冰点的神情。

然令他更气恼的是,姜嫄却只是若无其事的坐了起来,简单地整理了下衣襟,继续自顾自地打理着云斩的伤口--云斩毫不客气、狠狠将她推开!

云斩莫名其妙地愤怒接近歇斯底里,“你没有感觉吗?没有感觉吗?!”

“……”

“你就如此践踏、无视自己?你在姜府到底在压抑什么?离开姜府了又为何还是这么压抑着?”

姜嫄冷冷望着他激动的表情,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毫不羞耻地将其塞进了自己的衣裳里,这举动令云斩惊错不已!

“这样--满意了?”

当手掌触碰到这女人柔软的肌肤之时,云斩的手心像是有一股强烈凶猛的热流直冲脑门,令他整个人觉得晕眩。但姜嫄那句冰冷的话又将他毫不留情地拉回了现实中,火山般的热流瞬时被冰冻。

他利落地抽回了手,与其四目相对,悻悻地道,“你的人,我随时高兴都可以得到!但我要的并不是这个!”

“现在你不要我,等我成为了金正的女人,就晚了。”

她平静地说着,像是在叙述着他人的事一般,云斩冷嘲一笑,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的、心!”

“姜嫄,你听清楚了--我!要!你!的!心!”云斩炯炯地目光里燃烧着火,字字铿锵有力,坚定如铁。

姜嫄缓缓侧过了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倘若我没有呢?”

云斩却没有嘲笑她荒谬的回答,却迎上她的目光,手握成了拳状不断地敲打着自己的心口,“这里——被上了一道锁,是吗?”。

姜嫄为之一怔,彷徨的神情瞬间变冷,却没有回应他的话。

云斩的目光却停留在她的胸前,笑容殆尽,“这颗心的里面有一段不堪负荷的共存记忆,所以你必须锁住它,是吗?”。

“……”

“那要怎样才能打开?钥匙在哪里?”

迎上云斩炯炯而充满神秘的目光,令姜嫄倒抽了口冷气,“这就是你的目的?钥匙?!”

云斩点了点头,姜嫄放声而笑,从未笑得如此放肆,如此凄楚,“云斩,你别白费心机了!告诉你也无妨,这颗心里的确不只有我的记忆,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而这些记忆,不能让他回想起来,更是我无法承受的!”

“他是谁?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不,他一点也不重要。”

“那他,是谁?”云斩专注于姜嫄的眸子,不容她搪塞过去。

“他--”姜嫄犹豫着,无法启齿。她眼里闪烁着一波又一波的光,像是两种情绪在争斗,在挣扎……一层又一层的记忆被拨开,剩下的只有恐慌、无助。

那个人名字,一直以来尘封在姜嫄的心底最深处,在云斩的一道疑问之下,竟然突破层层,涌上了心头,直窜到了喉咙口,可那几个字要说出来始终是件艰难的事……

看着姜嫄略微颤抖的双唇,云斩吐出了三个字,“铁、辰、风。”

一语惊人,一针见血。

刹那间,犹如三柄利刃狠狠扎进了姜嫄的胸口,她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睁睁地凝视着面前的云斩,说不出话来。

云斩露出一抹邪气而笃定的笑容,仿若身上的伤口早已失去了疼痛感,“锁心咒,据说乃是天之一族所惯用的玄术,当双方濒临崩溃之时,其中有一神志尚清醒者施展此术,可保全双方。但施术者将被锁心,而另外一个人将失去使之崩溃的所有记忆。”

“……”

“为人所不知的是,锁心咒虽然可使施术者因当时造成的痛苦尘封,然另外一人却会保持崩溃之后的行为,无意识地进行下去,直到获救或死亡为止。所以实际上,锁心咒,真正保全的只是施术者一人而已,我说得对否?”

他竟然对锁心咒都了如指掌,他到底是谁?难道是拥有九阴幽冥血之血统的族类?可即便如此,他又如何得知自己口中的他,即是铁辰风?!

姜嫄投以疑惑不定的目光,顿时语塞。

云斩又紧跟着追问道,“你方才说他一点也不重要,我此刻算是明白了。所以,你根本不会愿意解开这道咒锁。”

云斩则畅然一笑,站了起来,他朝着姜嫄伸出手来。

看着他的手,姜嫄犹豫而不知所措。

“走吧!”

“去哪里?”

“自然是去洛阳天海堂,”见姜嫄半信半疑,云斩露出了书生般温文尔雅的笑容,“你以为我会强迫你解开锁心咒?”

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覆上了他的手,那一瞬间,姜嫄恍然顿悟,目光恢复了平静,“你是有备而来的?”

“这个你不是早就这么认定了?”

姜嫄摇了摇头,断言,“你是为了他而来,并非我。”

他,自然指的是铁辰风。

云斩笑得云淡风轻,目光坦荡,“我不过是想让他清醒过来而已,没想过要牺牲谁。”

“想他清醒过来的人,不是你。”最后一句话姜嫄并没有说完,但从她冷漠而坚定的眼神里可以读懂,她知道那个想令铁辰风清醒过来的人到底是谁!

云斩与她目光碰撞之时露出了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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