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骊歌 第三十五章 送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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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如风,没有一丝声响,一个手势起落,沿着院墙行走的黑衣人四散开来,瞬间隐没在浓浓的黑夜中。

公子仇带着几个黑衣人埋伏在一片茂盛的花丛中,他目光如炬,单手反握匕首,静静等待时机。

一刻钟的时间过后,一对巡查的甲士从花丛旁穿行而过。

月色已被乌云遮住,天空越发黯淡无光。

花丛中隐匿的死士连呼吸仿佛都已停止,公子仇面色平静,等到巡查的队伍全部从面前通过后,微微顿首示意。

刹那间,不再犹豫,公子仇带领着隐匿的死士如同刚从地狱飘出的鬼魅,悄然越过半人高的灌木飞跃而出,还未等巡查的甲士反应过来,就已奔至身前。

腾腾的杀气没有丝毫掩饰,行进队伍中最尾端的甲士似乎有点察觉,刚要转身,公子仇飞身上前胳膊一揽,左手捂住甲士的口鼻,右手中反握的匕首寒光毕现,轻轻抹过甲士的咽喉,没等他发出任何声响,此人眼中的光线猛地紧缩就已缓缓散去,软软倒了下来。脖间的血线霎时有翻滚的血流汩汩而出,殷红的血流渗入皮甲,在胸前扩张成一片火红的血海。

其他死士已跳至队伍中,一人一个捂鼻横抹,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简单利落手起匕落,一个个昏昏欲睡的巡查甲士还未从困意中顿醒,刚有一丝惊慌划过,就已成为地上新添的一具尸体。

两个来回,这一队巡查的甲士中,再无活口。

迅速将这一队甲士拖入花丛,公子仇和死士换上侯府戍卫甲士的皮甲,拿起兵器,重新回到院中,大模大样代替了巡查甲士。

一行人沉稳地行进,一路上遇见三次侯府的巡查,公子仇对这里太熟悉了,带着自己的死士从容穿行,丝毫没有引起侯府其他巡查的注意。

行到前院时,一声鸟鸣响起,公子仇一挥手,一队人停止了前进。一个身影从灌木中闪出,是方才接应他们的矢人稚,“公子,褒国美人留下的记号在这里。”

公子仇跟着矢人稚来到前院的回廊下,一路的回廊墙壁上都有淡淡的刮痕,公子仇挥手示意,一队人跟着矢人稚,沿着棘儿刚进侯府时刻意在墙上留下的刮痕前行。

“公子,其他死士已经按时到达地点,干掉了侯府各处通传岗哨的甲卫,现在侯府上下已经向外传不出去任何消息。”矢人稚一边带路一边向公子仇汇报战况。

“干得好,将殇叔正妻、夫人以上的女眷控制起来,不要让她们自裁,其他女眷尽数除掉,尽量避免和侯府的甲士正面冲突,他们人数众多,我们要保存实力,让我们的人化妆成岗哨的甲士,一定要将今晚侯府变动的消息控制住,先不要让侯府中的戍卫起疑,派人进宫通知尹吉甫,可以煽动哗变了,你稍后便进入殇叔寝室,沿密道进入殇叔现在所在的居所地下埋伏,等我命令。”公子仇声音低沉小声吩咐道。

矢人稚顿首领命,将前路指给公子仇,人影一闪,复又隐入漫漫黑夜中消失不见。

回廊的尽头是一处幽静的居所,一排整齐的屋舍一字排开,屋舍四周是一片茂盛的修竹,将居所营造得风雅别致。这是殇叔篡位后自行建造的,公子仇对其中的格局并不了解,带领死士先藏匿在竹林中换下容易发出响声的皮甲,重新换上夜行黑衣,如同夜晚出来觅食的豹子一般,悄悄靠近燃着微弱烛火的居所。

屋内有男女调笑的声音传出。

“红玛瑙本是只有君夫人才可佩戴的,美人明日就是寡人的夫人了,整个侯府也只在君夫人一人之下,何必非要难为寡人争个血玛瑙佩戴,寡人赐你镶金翡翠可好?”殇叔执着骨聿一脸笑意讨好的样子,这美人虽小,但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不甘心居于人下,又索求不断,怎奈殇叔就好这样难缠又冶艳的美丽少女,为了得到这一晚,他是甘愿被她索取的。

“贱妾自然比不得君夫人尊贵,”棘儿坐于一旁对着窗棱,拿着角梳悠闲地一下一下篦着头发,语气中尽是委屈不满,“国君要是舍不得那些财物,舍了贱妾留着财物,堆在君夫人寝室也好,君夫人定会对国君感恩戴德。”

语气虽是哀怨,称谓已不再是婢子而换成了贱妾,殇叔自然能领悟其中的含义。

“荒唐,美人又和寡人置气。”殇叔蹙眉,佯装不悦,起身走至棘儿身前,坐刚要拢住她的肩膀安抚,棘儿一扭身,又走到堂屋的另一边坐下,没有退让的意思。

殇叔扭头看着一脸淡漠的美人,心下思量,不过是一串血玛瑙,君夫人自然有大家气度不会和一个小小的歌伎较劲,只要她不在正式场合穿戴就可以了。

无可奈何地一笑,回到案前,复又执起骨聿在简牍上写下,边写便说道:“就依了美人,不过是一串玛瑙,换得美人开怀一笑,寡人足矣。”

棘儿微微侧目,心中暗自焦急,已经没有可要的东西了。殇叔给她夫人的位分,又赐了无数丝帛首饰,连君夫人佩戴的血色玛瑙也愿意赏她一串,原本以为他定会为此和自己争辩一时半刻,谁料竟这般顺利的就答应了,不禁咬住了下唇思考退路,心中大感不妙。

啪地一声,殇叔写完最后一笔将骨聿扔在案上,一脸堆笑荡漾出危险的气息,棘儿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手指深深嵌入角梳的密齿中,用余光扫过,殇叔竟然开始宽衣解带。

绝望漫过心头,棘儿的眉头紧蹙起来,听得身侧殇叔起身朝自己走来,慌忙换上笑颜起身躲避,能再拖延一时半刻也好,只是一时苦无良策,笑容越来越僵硬,棘儿的唇角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屋舍就这么大的地方,再躲也躲不过,殇叔悠闲地踱步过来,棘儿只能踟蹰后退。

殇叔以为这又是美人勾引他的小伎俩,并不动怒,只是现下他身体里燃烧的再也克制不住,眼睛中已喷薄出热浪滔天的火焰,活活要将棘儿焚化。

棘儿退到墙角,再也无路可退,看着殇叔一步一步逼近,身体中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光,倚靠着冰冷的墙壁战栗不已。

难道这就是自己最后的结局吗?棘儿心中泛着苦涩,缓缓闭上了双眸。

褒公子,棘儿只能以己之身报答你的恩情了,今夜之后自会自裁了结,绝不拖累各位,若是晋公子举事功成,你要记得替棘儿向他讨上一杯醴酒。

殇叔见美人不再反抗,而是乖乖地靠在墙角闭上眼睛,似是在等待自己,心中不免大喜,一个健步跨上,扯住棘儿的衣衫,用力一拉,娇柔的美人顿时扯住自己的怀中,不再给她任何逃月兑的机会,殇叔双臂一托,将棘儿打横抱起,走回寝榻翻身而上,便已把她牢牢压在身下。

殇叔的身躯压得棘儿喘不过气来,他贪婪地在棘儿颈间深嗅一口,沉重的喘息声从喉间发出,伸出手就在棘儿的身上大力揉搓起来。

“棘儿善自珍重,晋公子复位之后,褒公子让你一定等他。”

一声和蔼从容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尹吉甫曾在进入翼城前这样向她传话,褒公子说让她等他。

一定等他!

一瞬间的不甘袭上心头,棘儿兀地睁开了双眸,回想起这句让她脸红心跳的话语,心中复又激起了一线求生的,若是就这样死了,如何等到褒公子到来,不行,一定不能死!

殇叔的上身已是一丝不挂,埋在棘儿的脖颈间吮吸她芬芳娇女敕的肌肤,棘儿眼中精光闪过,慢慢抽出压在身下的双手,轻轻搭在殇叔宽厚的肩背上,手中正握着一枚精细的角梳,角梳一段被打磨的光滑圆润,另一端却是凌厉的尖锥,本是作为紧迫之时割断自己脉搏所用,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成为制敌的利器。

握着角梳的手腕搭在殇叔松弛的皮肤上,心中一狠,暗吼一声,抬起手腕狠狠落下,角梳的尖锥顿时刺入殇叔的后背,棘儿又一发力,深刺皮肉,猛地横拉,殇叔的整个后背登时被横向豁开一条血口!

“啊!——”殇叔感到剧痛,登时闪身跳起,双眼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贱人!你敢行刺寡人!”背上的伤口剧痛难忍,殇叔抡起大手将正欲躲藏的棘儿一把扇翻在地。

棘儿从地上颤抖着爬起身,满手鲜血,面颊上有清晰的红印,跪起靠在床榻边上,双手举着角梳的尖锥,直直对着凶神恶煞的殇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不要过来,你要再敢靠近一步,我就刺死你!”

殇叔忍着剧痛,死死瞪着她,蹒跚着走到屋门前,一把拉开屋门,正欲张口大声喊来戍卫,几个矫健的黑影顿时一跃而入,将殇叔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屋内偏门处的地道打开,一个身影从下跳了出来。

棘儿被眼前的突变惊呆了,不知这些黑衣人是怎么回事,一时间举着角梳胡乱移动着脚步左右比划,生怕还会有意图不轨的人靠近自己。

屋门复又关上,殇叔被人按在地上紧紧捂住口鼻,骑在殇叔身上的男子抬头,棘儿惊呼一声:“主公!”

“棘儿姑娘勇猛,晋仇护卫来迟,让姑娘受惊了。”公子仇一脸赞叹,望着衣衫凌乱的棘儿目光灼灼,满是感激。

“晋仇?”被制服在地上的殇叔惊诧万分,又听得棘儿那声主公,顿时反应过来,恨恨地说道,“奸佞小儿,寡人竟会中了你们的圈套!”

一边的死士将的殇叔五花大绑牢牢捆了起来。

公子仇从殇叔身上迈下,走到棘儿面前,看着发丝飞乱一脸红肿的棘儿,伸手一扯,将寝榻上方的帷帐扯了下来,走近她的身前,将颤抖不止的她裹入其中。

棘儿护着自己周身的帷帐,深深跪拜,“婢子恭迎主公归国!”

公子仇将她扶起,定睛看着这名瘦弱坚强的少女,“还好赶得及时,要不然,晋仇真是没法向褒公子交待了,棘儿,让你受委屈了!”

棘儿眼中闪烁着泪光,笑着摇头,“婢子不委屈,能活着见到主公,就证明婢子没有辜负主公和褒公子的厚望。”

“来人!有刺客!来人!有刺客!”殇叔在一旁被捆绑得如同祭祀用的牲畜,竟没有丝毫的恐惧,扯开嗓门旁若无人地大声呼喊,这是他的府邸,即使被公子仇等人控制住,他也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的甲士能赶来营救,将这些叛逆一网打尽。

“叔父,不要白费力气了,”公子仇温和淡然的声音响起,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笑着走回殇叔身前站定,“你独自一人从寝室的密道来到此处,本就不想让人知道,此处居所僻静无人,你想喊人,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逆贼小儿!竟敢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诱使寡人,也不怕天下人笑话!这侯府守卫森严,你以为杀了寡人就能重新即位?”殇叔斜过眼睛瞪着公子仇,语气中尽是不屑,“别做梦了,若是你现在向寡人投诚,寡人还可饶你狗命,如若你再执迷不悟,且不说侯府戍卫让你插翅难逃,即便你出了侯府,翼城效忠寡人的军队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听了殇叔的一席话,公子仇不怒反笑,走到案前铺开刚才殇叔向棘儿许诺下的财物清单,“叔父不念及叔侄情谊,晋仇也只能作罢,只是你方才赏赐褒国美人的财物,晋仇就勉强收下作为叔父对侄儿归国的贺礼了!叔父或许还不清楚,侯府上下现在已是一座死府,没有任何消息能通传出去,侄儿已经将叔父平日喜爱的一众姬妾派人送入地府,她们正提着血淋淋的头颅等着叔父前去与她们地下相会呢!”

“你这畜生!你敢对一国之君不敬,寡人不会放过你!”殇叔听到公子仇不慌不忙地说出这些,已经想到今晚的刺杀定是一场惊心策划的阴谋,现在他被困在此处,外界又传不出去消息,无疑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这样想来,不禁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精明阴狠的晋侯也不由得心生惧意。

“畜生?”公子仇哂笑一声,抬眼看着一脸愤恨的殇叔,眼神复杂,许久没有移开,“这个词用在叔父身上侄儿觉得更加贴切,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夜也算是了解,侄儿来之前有很多话想对叔父说,但现下看着叔父如此顽固不化,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谈,叔父替侄儿执政四年,侄儿感激不尽,如今侄儿羽翼丰满,不需要叔父再为晋国劳神费心,君父在世时,对叔父多有仰仗,但是君臣有别,叔父逾越了自己合适的位置,一心被王权所惑,罪不可赦!”

殇叔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不可遏制,仿佛身体都要随着这笑声撕裂似的,笑声收止,转头看向公子仇,“你的君父本就是个窝囊废!晋国在他的手中必定要败落下去,要不是寡人身边的素甲披临阵倒戈帮你出逃,今日也不会轮到你这小儿来算计寡人!寡人虽出身庶子,但治国韬略远在你君父之上,为了晋国,寡人不惜做这个篡权谋位的国君,因为只有寡人才可成就晋国的霸业,只有寡人才能让晋国从诸侯中崛起,只有寡人才是晋国唯一的君主!”

声音洪亮,意态高亢,殇叔激昂慷慨地说着,眼中尽是傲睨一切的霸气。

公子仇淡漠地审视着他,沉沉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看来侄儿与叔父真的不能放下一切坦诚相对,也罢,叔父若是死不瞑目,就请睁大眼睛看着侄儿如何让晋国崛起,”起身走过殇叔身边,低声叹道,“叔父走好,侄儿不远送了。”

抬头对从密道出来的矢人稚沉声说道:“送他上路!”

矢人稚点头应道:“敬诺!”袖中利匕滑出。

公子仇走到棘儿身旁,对惊魂未甫的她说道:“棘儿,杀戮场面太过残忍,还是别看了。”

说罢,伸出右手挡住了棘儿的视线。

殇叔仿佛还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矢人稚手臂一抬,匕首的寒光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弧线。

唰——

手臂回落,停下来的匕首顺着尖刃滴落几滴殷红的血珠,砸碎在坚硬的地面上。

殇叔睁大双目,死死盯着公子仇,脖间的血线溢出几道血流,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突然,头颅朝后一歪,血线登时裂开,血流顿时如奔腾的河水倾泻而出,顺着的身躯直直向下,眼神中的光芒尽数涣散。

“公子,他去了。”矢人稚恭敬立在一旁说道。

公子仇面无表情,盯着那具被鲜血浸染的尸体,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心愿达成,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深吸一口气,生在王侯之家,这就宿命,这个黑夜还没有结束,他整理好心情,搂着棘儿,出了屋门,朝侯府前院大步流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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