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骊歌 第六十二章 保全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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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儿挪到少淩身边时,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低垂的头微微晃了一晃,艰难地抬眼望向棘儿。

棘儿望着少淩煞白的面容,蹙起眉头紧咬下唇,生怕自己忍不住会惊呼起来。

少淩的眼神涣散,没有一丝光芒,虽是抬眼,似乎连眼皮都睁不开,脸上被蜀璩兵士打得淤青暗紫,平日瘦长的脸颊浮肿得让人辨不清面容,想必他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艰难地露出一抹怪异而又煞人的冷笑。

“蜀璩恶贼!本公子的人马就在营外候着,今日之仇少淩定让你百倍千倍偿还!”吐字都困难艰涩,一口一口的血沫喷溅,每说一句,他的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看得棘儿心惊胆战。

看着少淩这般情形,蜀璩和他应该已经彻底决裂了,自己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少淩死在蜀军营帐,这副尸身要是让苴国兵士看见,定会引发一场血雨腥风的报复行动,褒军也势必卷入其中。

可是,他已经是不中用的残废,自己该不该将他最后一点生的希望都彻底掐灭?

徘徊不定,棘儿的心还不至于坚如磐石,褒洪德憔悴含笑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

定下心神,棘儿阖上眼睛,任思绪在心中胶着撕扯,许久许久,才重新睁开。

“大人,是婢子来了。”声音哀凉,透着一丝丝惊惧和恐慌。

少淩神色一顿,目光汇聚在棘儿的身上,久久凝视却仍是迷蒙,像是不能置信,粗重的喘息表露了他求生的急切,“姑娘,真的是你?”

棘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恍然想到少淩已然看不清自己,复又开口回道:“是。”

有着一丝不忍的抖音顺着嗓子颤栗而出,棘儿怕泄露了心事,简单回了一个字,便不再出声。

少淩灰白的面容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那种急迫和殷切,仿若饥寒交迫的流民看到了食物一般疯狂热切,他想要靠近棘儿,却被周身缠绕的绳索死死套牢,挣扎之间,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抖动着,脖颈间套住的绳索,摩擦着他生来娇贵的肌肤,甚至已经渗出了殷红的血液。

棘儿赶忙上前,伸手按住他挣扎的身躯,轻言宽慰道:“大人,婢子在这儿,莫要慌张!”

少女沉重的呼吸拂在少淩的脸上,他感受到身边传来的安稳之意,停止了挣扎,努力睁开淤肿的眼睛,借着昏暗的灯火,看清了少女的容颜。

眼神倏地一亮,少淩脸上生的希望被无限放大。

“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少淩的口中已被蜀璩的兵士打掉了不少牙齿,只顾欢喜地说着,满口断齿不断冒出的血流,顺着他合不上的嘴角汩汩流出。

棘儿不敢碰他的手臂,那样一片血肉模糊,自己已经有些不忍看下去了。

“大人,可是要婢子去苴国军帐中求援?”棘儿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呆下去。

少淩这般热切地盯着棘儿,自然是将所有活下去的希冀寄托在了这名少女身上。

“正是,姑娘快快去苴国军帐,告诉我的近侍素甲,让他们倾力而出,救我出去!要快!”少淩抓住一颗救命稻草,将全身的力气都付诸在这一番话上,说完,周身的力气仿佛抽干,颓然喝出一口气,便又低垂着头颅闭上了双目。

“好!婢子这就去办!”棘儿应声答道,俯撕下他身上一片沾血的衣料,起身又望了望少淩已经虚月兑无力的面容,轻轻在他身上拍了两下,转头便疾步奔出了大帐,她不愿面对这般残忍的场面,帐中弥漫浓浓的血腥气和森冷的煞气让棘儿不寒而栗,少淩那副滴血的身躯让她毛骨悚然,她逃也似的夺路冲出。

刚出了蜀军营帐,正要往苴国军帐行去,突然,前方出现一队甲士,人人背弓挎剑,正从黑暗中行出,朝蜀军营帐走来。

棘儿凝神一看,正是褒国甲士,为首的男子竟是褒洪德。

迈步迎上前去,棘儿进入褒洪德的视线中。

“停!”褒洪德看到是棘儿挡住他的去路,面色一怔,连忙抬手喝停。

褒洪德此时出行已换了一身精良的铠甲,月光中,反射出夺目的精光,快步上前,走到棘儿身前,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棘儿,怎么不在医帐休息,这么晚出来做什么!”语气中有微微的担忧。

棘儿仰头望着褒洪德,僵硬的面容漾出一抹安心的笑容,一看见他,心中的恐惧竟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便离他这样近,心中滚烫的思念还是火燎一般烧灼着心胸,很想扑进他的怀中,刚才她看到的场景着实令人惊心,只有在他身边,棘儿才能安安稳稳地放下悬着的心。

褒洪德似是看出了棘儿的踟蹰,不顾身后一众带着兵刃的甲士偷窥的目光,上前一步揽她入怀,健硕的臂膀收紧,低头在她耳边喃喃道:“可是担心我?”

棘儿贪婪地靠在褒洪德怀中,呼吸着他身上散发而出的气息,这种凌冽又混杂着风霜之气的男子味道,棘儿似乎在哪里闻到过,熟悉而又令人心安。

“公子,你信棘儿吗?”。棘儿缩在褒洪德怀中答非所问。

“信!”褒洪德想也不想月兑口而出,棘儿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深深地记在心里,这世间再也没有哪个女子肯为他舍生忘死不顾一切,他能拥着她,已是此生上天的垂怜。

棘儿依偎在褒洪德胸膛上的面容狡黠一笑,抬起头缓缓推开他,挺身立在他面前,一脸坚毅,含笑说道:“那就请公子回到营帐休息,等候棘儿传来捷报。”

褒洪德微笑着的面庞兀地一寒,正色说道:“莫要胡闹!棘儿可知这是蜀军营帐?”

棘儿郑重地点点头,“知道。”

褒洪德不知眼前的女子究竟想干什么,他不怀疑她对自己的忠心,可是,他不能总是让她身处险境,蜀璩已是强弩之末,受了重创心绪不稳,若是擒住棘儿做出什么胁迫自己的事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去耐心和理智。

只是,他们刚刚重逢,又重新和好如初,澄清了身份,她依然视他如旧,褒洪德不愿因为这些琐事让棘儿再次目睹自己的残忍手段。

“不可!”褒洪德有些急切,少女凝着黑亮的眸子深深望着自己,这双摄人心魄的眼眸映着寥落的星光,叹息一声,缓言劝道:“我是男子,应由我来保护你!”

棘儿心中暖暖的温情洋溢开来,他是为她着想,她亦是想为他分忧。

羞红的脸在夜色中并不明显,棘儿借着月色大胆地对上褒洪德情深意切的眼眸,开口说道:“公子,你带着这么多甲士可是要包围蜀军营帐?”

褒洪德承认,点点头。

棘儿为自己能猜透褒洪德的心思而开怀,笑道:“那公子一行人背着弓箭看来是准备不留活口了?”

褒洪德迟疑片刻,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可是不知棘儿会不会因此不悦,想了又想,觉得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搪塞,只好又点了点头。

棘儿收敛笑容,不再与他嬉笑,正色问道:“那事后知晓实情的苴国兵士,公子打算如何处理?”

褒洪德面色不动,沉声回道:“一样的方法。”

闻言,棘儿心想,他果真不愿再与蜀、苴两国兜圈子了,褒洪德忍耐他们这么久也算仁至义尽,他们合谋谋害他,他必会以牙还牙,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蜀璩与少淩内斗已是事实,他们两国的盟约和信任已不复存在,苴国得知少淩死在蜀军营帐,定会回禀国君,公子确实可以从此事中得以喘息,可是,公子有没有想过,少淩被掳,褒军并未出以援手,若是苴国怀恨在心,日后可能会有更加残忍的报复。”棘儿一字一顿说道。

褒洪德很欣慰,他钟意的女子不是整日只会邀宠的娇女敕花草,棘儿是个慧黠的女子,她心心意意都在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伸手上前替棘儿捋过一缕飘散的乱发,轻言说道:“褒国素来与蜀国、苴国交恶,他们之间的盟约破裂,我的目的已然达到,待到回朝,巴、蜀、苴三国督军司马内讧相互倾轧,这样的丑事在诸侯之间传来,他们三国定会因此互相仇视,即便苴国将仇恨的矛头转嫁到褒国身上,我也不怕。”

棘儿固执地偏过头,不肯接受褒洪德的示好,义正言辞说道:“公子是不怕,可是也要为褒国的将士考虑,他们为你出生入死,若有更好的办法化解这一切,褒国或许就能从此事中彻底抽身,巴、蜀、苴三国的矛盾只是他们之间的丑事,褒国不曾参与其中,日后没了苴国的报复,不用与苴国动武,更多褒国将士的生命也得以保全,这样的话,也会为褒国赢得更高的声誉,不是吗?”。

褒洪德挂在棘儿耳畔的手停住了,一瞬不瞬盯着瘦削的少女,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并未过多考虑事后苴国的态度,而且对于他来说,只要不是三国联盟,区区一个苴国,他还没放在眼里。可是眼前的女子却说,要保全更多将士的性命,这是他所不曾想过的。

是啊,褒国的将士是支撑整个国家的栋梁,他们征战沙场为国效力,护卫着褒国的疆土,他们也有妻儿父母,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不是手执兵器的杀人工具,他们是他褒洪德披荆斩棘前往光辉之途的利剑,的确应该保全他们,不能让一人白白送死。

“棘儿可是有良策?”褒洪德放下手臂,认真审视了棘儿一番,正色问道。

棘儿上前踮起脚尖,悄悄在褒洪德耳边耳语一番。

只是这般亲昵的动作,让褒洪德身后的甲士看见,低头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相互眨眼朝着褒洪德与棘儿的方向努嘴,一队本是冷煞的武士,却由前向后传播着正在上演的亲密无间,队伍中开始交头接耳,人人流露出一张张暧昧窃笑的神情。

褒洪德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听完,犹疑不定,看着棘儿一脸坦然,低声说道:“只需你一人?太危险了!”

棘儿嘟着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公子大可派你的近侍虎贲氏跟随我去,我倒是要看看,是我一人行走安全,还是带着你的精锐武士行走安全,只怕我带着他们,一进苴国军帐,就被收押严审,不用供认,谁都会知晓我是褒国的细作了,到时候,公子能做的,就是为我们收尸吧。”

褒洪德无语相对,反复掂量了其中的关节,似乎棘儿所说,确实是目前最为可行的办法,如若事败,蜀军营帐中今夜混乱不堪,棘儿逃月兑的机会很大,到时候,他再出手,也应该还来得及。

褒洪德左思右想,深思良久,才缓缓点头,肯定了棘儿的想法,算是同意了,“如此,便辛苦棘儿了!”

棘儿展颜一笑,屈身向褒洪德盈盈一拜,起身复又和褒洪德的眼神轻轻一碰,一片火花激绽开来,忙低头收回眼神,转身径直向苴国军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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