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太医赶来,茹悦帝姬已然无碍,我见棠昭媛腿上有伤,怕是被花枝刮到,又让太医看了看,并无大碍,方才留下两张方子离开。
棠昭媛抱过如悦帝姬,温柔道“悦儿下次不可再这般妄为,要吓死母后吗?”。茹悦帝姬一边模着彩蝶,又抬眼道“儿臣见那花里飞进一只虫子,儿臣便凑过去问它‘你在玩什么呢?’可是它不理儿臣,儿臣想和它一起玩,就去碰它,它却咬了儿臣,下次不和它玩了,哼”,说完还气哼哼的。我和棠昭媛却止不住笑意。
棠昭媛吩咐乳母将茹悦帝姬抱进暖阁休息,茹悦帝姬经这一番折腾已是昏昏欲睡,并未纠缠便睡去了。
我陪棠昭媛用过午膳,便随她在暖阁内一起调弄胭脂。棠昭媛是个极细致之人,将花瓣细细捣碎,将花汁提纯,每一步都不假手于人,我只净了手,捣花瓣,不多一言。
棠昭媛微笑看我道“妹妹莫怪本宫先前防备,茹悦虽是帝姬,本宫却因她的关系,荣宠不衰,**众人早已视茹悦为眼中钉,本宫要时刻防着有人加害于她!”
我并不抬头,言到“棠姐姐言重了,深宫之内多蛇蝎,姐姐多般小心,也是应该的”,棠昭媛继续说道“难得你这般通透明事理,今日之事,本宫甚是感激,若不是你,茹悦怕是不能这般轻松了!”
我心内略一思量,终还是开口道“妹妹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棠昭媛抬手道“但说无妨。”
我缓步走到棠昭媛面前,侧身轻言道“今日帝姬所遇乃是胡蜂,其毒性非一般蜜蜂可比,在宫中并不常见的。妹妹今日恰巧随身带着百毒丸,消解了毒性,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棠昭媛惊得紧紧握住玉杵,瘫坐在攒八宝楠木椅上,神色凝重,我急唤道“姐姐……”。
她丢开玉杵,紧握我的双手,手被棠昭媛握的生疼,我见其神色有异,忙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愣了片刻,棠昭媛方似缓了过来,言到“妹妹可知,为何茹悦被蜂蛰,本宫急成那般?”
我摇摇头。棠昭媛继续说道“他人被蜂蛰,过几日便可痊愈,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本宫不同,本宫儿时被蜂蜇,险些要了性命,据大夫所讲,本宫体质异于常人,与很多事物相克,茹悦乃本宫亲生,想必体质与本宫无异,因而本宫才那般急切!”
我松了口气道“姐姐莫要担心,茹悦帝姬并无此症兆,想必并不与蜂毒相克”。棠昭媛听后,急切道“妹妹此话当真”。我点了点头,棠昭媛释怀一笑。
我却眉头一蹙,道“姐姐碰不得蜂,那胡蜂却是对浓香敏感非常,姐姐身上的味道非一般胭脂水粉……”
棠昭媛言到“你的意思是说,那胡蜂是为本宫而设……”我未答言,便见棠昭媛紧握拳道“她竟想出这样的方法,对付本宫,还真难为她花费这般心思!”
我叹气,并未问起那个“她”指谁,只是执起棠昭媛的手,将寸许长生被折断的指甲取出,不再多言一语。
**之内,就是如此,一不小心,怕是怎么死的都不自知,看似身在高位,荣华至极,又有多少担惊受怕相随,念及此,更为自己上次未承宠而欣慰,不涉及与内,才是生存之道吧。
棠昭媛喝了盏清茶,说道“今日多谢妹妹,本宫必会报答妹妹今日之恩,你回宫等候便是”。我退后两步,行跪礼道“妹妹并不想涉及其中,还望棠姐姐成全!”
棠昭媛起身扶我,我却以额触地道“妹妹身份卑微,只想平安终老,不为家中父母平添烦忧,无心争宠,还望棠姐姐成全!”
棠昭媛立在原地,道“傻丫头,此时你已经深陷其中,想要月兑身谈何容易,她们岂能够放过你?难道此时你还看不出只有皇上的宠爱才能保护你吗?”。
我无言,今日救了帝姬,怕是已成了那人眼中钉,肉中刺,也必会认定我与棠昭媛为伍,棠昭媛身在高位,又甚得荣宠,一时半刻动不得,我却无任何保护,对我下手,不会引起宫中的任何波澜。念及此,我顿时愣在那里,不在多言。
棠昭媛俯来,扶起我道“方妹妹,莫怪本宫这般逼你,日后你见多了**内的尔虞我诈,自会明白”。我起身,只看着棠昭媛,缓慢却坚定道“姐姐放心,瑶儿虽卑微,却不会任由她人欺侮,而且我略通医术,想必要欺我也非易事”。棠昭媛静静的看着我,缓了片刻说道“你自己千万小心,慢慢你会明白”。
回到水云涧后,我将其他宫女内监屏退在外,只留芸舒,芷兰,陈云三人。我心不在焉的一口一口喝着茶,静默不语。
芸舒最是沉不住气,上前一步道“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棠昭媛对你说了什么,怎么回来就变成这般样子?可是受气了?”我看着芸舒急得两弯细眉都要挤到一起了,可是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云此时也开口道“小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妨说出来,让老奴看看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我依旧蹙眉,对我这般好的宫女内监,我该不该让他们这样陪着我去面对不知是福是祸的将来?或许我这样不承宠,像蝼蚁一般在这宫中生存下去,虽无富贵可言,但却无灾无祸,才是他们想要的平淡生活,到了年纪放出宫便罢了。
这时,芷兰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触地道“奴婢愿追随小主,请小主莫要赶芷兰出宫!”我一惊,芷兰确实懂我心意,从我入宫开始,就一直这样默默为我付出着,我怎么忍心让她陪我过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满心猜疑算计的日子。
我起身扶她,不料她却跪着后退一步,叩首道“请小主成全!”说完又是一叩首,我眼见她的额头一次次的撞到地砖的云意纹上,她却执意不肯起来。
我在她身前,悲痛的大声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云与芸舒终是明白了我的打算,不再扶芷兰起来,一齐跪下。
我见他们三人就那般跪着,不肯起身,终是忍痛将原本的打算说出口“芷兰,我明日就会以你侍候不当的因由,将你罚去莟更衣那,虽是冷宫,但熬个两三年,你便可以出宫了,芸舒,凌小仪那里服侍的宫人过少,里里外外总是轻莲一人,你明日便过去帮忙好了,陈云,素日里你最沉稳,你便去棠昭媛宫里,想必棠昭媛会给我几分薄面,至于我宫内的其他宫人,晚些时候每人给一锭元宝,明日便去内务府再分派给其他主子吧!”还没容得他们说话,我便又说道“哦,忘记了,茜攸有一身好厨艺,听说敏修仪最是善食,对于厨艺好的人也多加善待,让茜攸自己去试试运气,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只见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便言道“恕奴婢(才)不能从命,奴婢(才)甘愿侍奉小主。”
芸舒跪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裙摆道“小姐,就算你要打发他们出去,也该把芸舒留下啊,总要有个人在你身边侍候你啊,小姐,你把芸舒留下吧!”
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我狠心转过头不看她,她又道“小姐对芸舒有再生之恩,就让芸舒留在你身边侍候你吧,小姐若是不答应,芸舒便死在这里!”
我心内一痛,俯身扶着她道“你这是何苦呢?”此时芷兰与陈云也道“奴婢(才)誓死追随小主!”,我眼眶湿润喃喃自语道“何苦呢你们?”
陈云道“奴才侍奉过多位主子与小主,没人尊重过我们太监,非打即骂,陈云一个阉人能得小主这般不弃,实属不易,请小主莫要再做此念想,前面多大的山,多难的险,您就留陈云下来,帮您吧!”
芷兰也不说话,只还一个劲儿的叩首,眼见云意纹上都有了斑斑血迹,我赶忙扶起她,道“好好好,方瑶在此谢过了,无论前面多大的坎儿,都会过去的,既然你们不弃我方瑶,我焉能弃你们于不顾,从今后,还请你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我一起,我们共度难关,可好?”芸舒与芷兰只是点头,我们几个人抱在一起,我赶忙扶他们起来,擦了擦泪水,我又道“但我刚刚说的可都是做数的”,只听他们三人又急忙喊“小主……”
我抬手止住他们的话,言道“既是风雨欲来,那留些不忠心的人在身边,更是祸害,不若散去了”陈云与芷兰点头道“小主放心,奴才(婢)知道该如何做了。”我们相视一笑,看着他们的笑脸,我心想道,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身边的人,不让他们伤得分毫。既然我已经卷入这**纷争中,那就不避了,勇敢的去面对敌人,保护好自己要保护的人,这才是**的生存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