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妈正忙着收购黑木耳,她向来收购认真仔细,供销社里公认的铁面无私的先进工作者。
她收购来的黑木耳,全部用火车发往外地销到各大城市,经常收购,久而久之积累不少经验,她收的木耳,被分成三个等级。
王俊贺姐夫何大顺靠倒卖黑木耳和杜仲皮到成都等地,这几年发了大财,抽的烟由羊群改成大前门,衣服改穿西装。
他天南海北到处跑,别看他长得不起眼,反倒为他搞投机倒把帮大忙,身上经常揣着千元人民币,小偷从来不会光顾他。
闲暇时间围在堂屋里火堆旁烤火的时候,他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炫耀他在外面闯荡,发财的事让老婆儿女们听,王思柔听得脸上终于放光,女儿小梅在他的感染下,胆子学大,经常一个人坐火车偷偷溜进城里卖鸡蛋,木耳等,然后买些自己喜欢的发卡,衣服,何大顺夸女儿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县城是大站,所有火车都要停下来检修,添加水等等备用物品,专门拉货的火车通常在小站不停,给特快客车通行让道的时侯才会偶尔停上一列,只要遇上这样的火车,爬上去捎带进城,不用买火车票,既省时间又省钱,小梅有时候大胆坐一回,等到别人老老实实坐火车客车进城,她已经在城里转了几大圈。
今天一大早,何大顺带着一大包木耳,来到供销社,如果不是急着等钱用,他才不会把木耳卖掉,一斤要比外地少卖四、五元钱,他极少在这里买木耳,不知道妞妞妈的厉害。他来交木耳,她只要用手伸进口袋一捏就知道,不扎手的,肯定昨晚喷过水,她在里面翻看几下,发现木耳里夹杂有腐叶、菌种木楔子等物,何大顺掺假蒙蔽人?别想蒙混过关!
妞妞妈故意没话找话问何大顺:“王思柔怎么不一起回来?”
“她在家里照管小儿子,忙着呢!”
“去过老丈人家吧?”
“卖完木耳,买点东西才过去看他们。”妞妞妈拖延时间,其实是想多晾一下木耳,让水分统统挥发掉,免得上交时短斤少两。人太熟悉,有时候不好当面说,可是,他的木耳实在看不过眼。
妞妞妈只好对他说:“我挑选一下,晾一下,有点潮湿,等会给你称秤。”妞妞妈本想把何大顺支走,再好好挑选,看他等钱买东西的样子,欲言又止。
妞妞妈找来一个筛子,边筛边寻思:我一边选,一边晾,这么大的太阳,一会就干透,想在我面前搞短斤少两的事,门都没有,何大顺呀何大顺,人物不行,心眼挺歪,不愧是矮子,光长心眼不长个子,宝林子姐姐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咋找到他何大顺?
妞妞看见妈妈挺忙,想过去帮忙,她顾不上路途劳累,把自己的书包往柜台上一放,问妈妈:“妈,我回来啦,需要我帮忙吧?”
“妞妞,你来的正好,过来给妈帮忙,用筛子把底下的渣滓筛掉,把木耳里的木楔子选出来。”供销社里有几个人,正等着妞妞妈给他们扯布,称盐。
“好的,这是谁家的木耳?”
“还会有谁?宝林子姐夫何大顺的!弄干净干后,等会给他过秤。”
“哥,你回来了,宝林子刚回去了。”李栀跟何大顺打个招呼,如果和王俊贺真的订婚,毕竟要叫他姐夫。
“是妞妞呀,妞妞!你书念完了吗?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嗯,我填志愿回我们这里的学校当老师。”
“你回山沟里干啥?留在城里走路都平坦,你还不赶快改志愿去。”妞妞妈有点不高兴。
“已经交上去,没法改。”妞妞决心已定。
“你个瓜女子,我在山沟里,窝一辈子,你也跟着来,我们家真是没有盼头啰。”
“嘿嘿,啥子没盼头?妞妞回来,还没有盼头?”妞妞妈正说呢,妞妞爸像是刚开完会回来,手里拿着笔记本,中山装上衣兜里别着一支新钢笔,他乐呵呵地接着说了一句。
“爸,我毕业回来当老师,我们一家人天天能在一起,空闲时,有人帮忙,有人天天陪我妈,我妈还说她没盼头。”
“我不稀罕哪个给我帮忙,还是想好你自己的大事吧。”
“我刚才接到电话,已经知道你分过来。给我打电话的张局长,刚好是我以前的同事,看了你的简历,知道是我的女儿,他还表扬你,思想积极,支援农村新建设,马上批准了你的请求。”
“爸,你这么快就知道啦?”
“妞妞,你回来是对的,我们这里只有李校长和前两年分配来的两个工农兵大学生,这么多学生的小学校,三个老师怎么够?想改变我们公社的旧面貌,教育首先要搞上去嘛!”
“老李,你也不劝阻她,她上这么多年学,可是窝回山沟里哟。”
“她先下到基层锻炼锻炼,以后,有机会再调进城里嘛!是不是,妞妞?”爸爸笑着给李栀挤挤眼睛。她会意地点点头,知道爸爸怕妈妈生气故意这样说的。
“就是,我以后可以调进城里。”
“你们父女俩,一唱一和,反正自己的事自己拿主见,分配回来以后你别后悔!”
“爸,妈,我还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啥事?”
“宝林子想和我订婚,我想问问你们有意见吧?”
“他家的地主成分刚摘掉几年?”
“现在又不讲究家庭成份了,宝林子这次考得很好,肯定会被录取,录取通知单寄来前,他要到我们家里来提亲。”
“难道你回来教书是因为他?”
“妈--你到底同不同意嘛?”
“他通知书来后,看他考上什么学校再说。”
“这么说,你是不反对?”
“我能说啥?你自己喜欢。”
“宝林子那娃有本事,我看要得。”爸爸觉得王俊贺靠得住,从小看到大,比较了解。当地农村,有相中的对象,订婚很普遍,李栀入乡随俗,过了几天,她们简简单单订婚,他坚持给她在供销社买了做两身衣服的布料,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双方父母、兄弟姐妹,还有付老师,她是工农民兵大学生,王俊贺请她来当他们的介绍人。
王俊贺花钱的时候在后面,所以他们没有张扬,搁到其他人任何人,肯定要摆订婚酒席,热闹一番。
王俊贺为此很愧疚地对李栀说:“妞妞,对不起!”
“有啥对不起的。”
“没有办订婚酒席。”
“我们家不讲究那些。”
“算我亏欠你的!以后还你。”
“你努力学习,就不亏欠我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争这口气。”
“我知道!”
三天过后,王俊贺接到通知书,兴匆匆地来找李栀:“妞妞,快看!xx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
“让我看看。”
“给。”
“呀,好激动,是真的!”
“我上学走之前,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石瓮潭。”
“为什么去那里?”
“跟我走吧!去了再告诉你!”他们手拉手顺河边小路走,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来到一处夹在山谷中大圆缸状两米多宽的水潭跟前,两边山谷生长着茂密树木,山间一股清凉的山水正流入瓮中,瓮子边缘光滑细腻,天然生成,大石瓮子?李栀不由得赞叹起来:“大自然神奇妙笔。”以前听别人说过,但是从来没有来过。
“是呀,这就是它神奇的地方。”
瓮子像是深不见底,也许是水太深的缘故,清清的山水,流到这里被染过一样变成蓝黑色,李栀用手捧起一捧,仔细一看,水依然清亮,王俊贺顺手扔进去一块石头,石头撞击山崖石,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敲缸时发出的声音,这响声持续很久、很久,直到很微弱。
李栀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扔石头干啥?石头进去,为什么会响那么久?”
王俊贺神秘的说:“我在告诉那对金鸭子,我们来了!”
“这里有金鸭子?”这件事引起李栀的好奇之心。
“这就是我即将告诉你的故事,传说里面有一对金光四射的金鸭子,他们原本是天上一对相爱的男女,因为遭到玉帝的强烈反对,悄悄下凡躲进这里,变成金鸭子过他们逍遥自在的生活。我们山里人,谁有幸看见这对金鸭子,如果得到它们的祝福,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永远远都会爱情甜蜜,幸福无比,而且将来必定发大财。从现在开始,不许乱说话,快跟我过来!”王俊贺认真严肃地说着,仿佛这件事情是真的,他拉着李栀的手,静静地站在石瓮子跟前,许着心愿,那份虔诚,感动着李栀。
“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许的愿已经许过,李栀,我们回去啰!”王俊贺拉着李栀一路跑一路乐,开心的跟路边的花草树木,打着招呼。
“宝林子,你傻不傻呀!它们能听得懂你的话吗?咯咯咯”李栀开心地笑着。
“只要你一个人能听懂,我就知足!呵呵呵,你说是不是?”
远远看见自己家门,王俊贺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家的大院边上,向他们这边招手喊话:“宝林子,你快一点回来!”
是姐姐王思柔回来了,王俊贺飞快的奔过去,大声喊叫:“姐姐,你啥时候回来的?”走近后,他看见姐姐眼睛里汪着泪水。
“姐姐你怎么了?”
“快一点,你快进城去!去看看小梅。”王思柔急切地说。
“姐姐你别急,慢慢说,我一句句听!”
“你姐夫今天清晨下山,小梅悄悄跟来,她偷着进城,出事了。何大顺得知消息,已经走了几个小时,你快一点走,看撵得上他那趟车不。小梅爬上火车货车箱,想早一点进城,没想到会碰上车厢里藏的坏人,被他连捅了十二刀,生命垂危,正在铁路医院里抢救。”
“怎么出这事?我们赶快走吧,事不宜迟。”王思柔只顾哭,宝林子父母在一旁抹眼泪。
妞妞爸亲自接到电话,把消息转给他们家,并且派人火速送信给王思柔,这一带居住的人少,谁家出一点事,马上全部知道,他们家很快来了不少临近乡亲,大家焦急的等待消息。
妞妞爸沉痛地说:“她出事的位置,刚好在站务员发信号,打旗语指挥车的地方,再远一点,听不到或看不见的话,小梅就没命啦。”
站务员正准备发车,突然看见一只血手慢慢伸出来,声音微弱地呼叫:‘救命!救命啊!!’她用尽全力呼喊完毕,顿时晕了过去。
站务员发觉情况不对,一个浑身有血的年轻男人突然跳下车,朝山上跑去,他反应很快,立即停止发车,大吼一声:“有人杀人了,赶快追,快!快救人!”。
他赶快召集值班的和候车的几个人,追了过去,行凶的人在山路上跑,后面紧追不放,他遇上高坎,疯狂的跳过去,腿被摔伤,一瘸一拐没跑几步,大张着嘴呼吸,腿一软,像一团稀泥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束手被擒,群众义愤填膺,骂他是个没人性的,有个年龄稍微大点的群众,上去对他连踢带打,铁路公安迅速赶到,给他戴上手铐,带回去关押审问。
可怜的小梅,附近卫生院赶来人包扎止血后,昏迷不醒,站务员及时向上级领导汇报情况,上级领导批示火车全线通过,经过两个小时飞速奔驰直达县城,火车到达时,铁路医院救护车等在站口,迅速对小梅进行抢救。站务员为小梅赢得抢救生命宝贵时间。
“小梅,小梅,你醒醒,我是你舅舅!”
“小梅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你们谁是她的亲人?”
“我。”王俊贺和何大顺都伸出自己胳膊。
“赶快来化验一下血型,病人需要立即输血。”两管鲜红的血液被抽走。
“谁叫王俊贺?”
“我。”
“你来一下。”护士让王俊贺挽起袖子,开始抽他的血。
何大顺见状急忙说:“抽我的血吧!我是他的父亲”。
“你们的血型不匹配,怎么给她输?”护士的一句话,何大顺听了心里不舒服,自己的女儿怎么和自己血型不一样,难道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
小梅输过血后,安安静静地睡着。
“那个遭天杀的,逮到了吧?”何大顺问王俊贺。
“已经抓到公安局里。”
“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杀了他。”
“哥,你别急,小梅不会有事的,医生说她很顽强,凶手用的水果刀,主要是失血太多,没有捅到要命的地方,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一天一夜,小梅终于醒了,醒来看见舅舅,哭着说:“舅舅,你来了,呜呜呜”小梅头上缠着绷带,幸亏格斗过程中没有伤到俊秀的脸,看见亲人在身边,她忍不住哭泣。
“小梅,你别怕,坏人已经抓到,公安已经把他关起来。”
“他想我,我和他对打,他就拿刀子刺杀我,开始我还有劲,后来我就不行了,呜呜呜”
“舅舅知道你很勇敢!公安会给你做主,你放心,坏人一定会受到严惩。”一个女孩子,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此时,王俊贺不忍心责怪她。
“都怪爸爸不好,爸爸不该给你乱讲外面的事情,今天让你受罪了。”
“爸爸,我不怪你,我自己命不好遇上坏人了。”
“小梅,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等伤养好后,再说别的事情。”李栀怕她说话太多会累,她关心小梅安危,跟王俊贺一块过来看护小梅。
“哥,我们出去,让小梅安静一会儿!”小梅听话的点点头,王俊贺和姐夫走出护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