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阴着脸往回走,正碰上赶过来的八戒。八戒身后不远处,是拼命追赶他们的队伍。
八戒问道:“怎么回来了?他们呢?”
沙僧往前面指了指。八戒刚要前行,沙僧却又拉住了他的袖子。
八戒急道:“既然就在前面,怎么不让我去呢?白龙马跑这么快,这大冷天的,师父非得冻坏了不可!”说完,扯破袖子就飞过去了。
“我们两个倒搞起‘断袖’来了”,沙僧摇头苦笑了一下。
……
八戒的咳嗽声让小白龙立刻放开了玄奘。
八戒看着小白龙身上的烧伤,揶揄道:“烧成这样还抱着师父,你就不怕疼死你啊!
小白龙嘻皮笑脸:“什么啊!别乱说,我这是给师父暖身呢!”
八戒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向玄奘道:“师父,你看,猴哥一走,有人马上就乘虚而入了!还是我最好了,他们个个桀骜不驯,心怀不轨,只有我对你才是最纯洁、最恭敬的!”
“那猴子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倒向着他说话!你最纯洁,恐怕只是因为你喜欢的是女人吧!”小白龙指了指自己身上,“少废话,快来帮我疗伤!哎哟,你还别说,这烧伤还真是够疼的……”
小白龙的脸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真那么疼还是故意夸张的。八戒无奈地过去给他发气,一边嘴里还嘟囔着:“猴哥比你先来,比你更疼师父,我当然向着他了……唉,堂堂天蓬大元帅,把我当个郎中使唤,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早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小白龙的伤一好,又立即变成白马,让玄奘骑了上来。正好后面的队伍也快到了,玄奘道:“八戒,你还是变一吧,刚才幸亏是夜里,他们看不清,待会儿要是万一被灯火照亮了你的脸,恐怕会出乱子的。”
八戒痛快地答应一声,马上又变成了当初在天界的模样。
带队的将领骑着马匆匆忙忙跑过来,叫道:“圣僧,请您稍微慢点!您的马太好了,我们实在跟不上啊!”
正喊着,他忽然发现刚才那个丑陋的大胖子不见了,倒多了个年轻的男子,虽然夜里看不甚清,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穿的是紧身装束,体形秀颀挺拔,行动间优美的轮廓显露无疑。
将领当下也不敢多问,好在快到都城了,自己率先打马前去叫开城门,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众位官员在此恭候多时了,恭请圣僧入城。”
伴随着夹道的欢迎声、奏乐声,白龙马载着玄奘,在迎接队伍的中间缓缓而行。八戒牵着缰绳,沙僧则缀在队伍末端,始终不肯靠近他们。
八戒笑道:“他们国王虽然没亲自前来迎接,今儿这排场也够大的了!看来佛法在此地还真是被举国尊奉了呢!”
跟在八戒后面的将领道:“您说的对,我国上至国王,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对佛法非常敬仰,而且不论佛法、道法,只要我们觉得有道理,有可学之处,皆不排斥,故而我国大小寺庙、道观比比皆是,光僧侣就有数千人,王室出家、在家修行的亦不在少数。”
八戒回头微笑:“这么说,这里还真是修行者的天堂了?”
路旁的灯火辉映之下,八戒的笑容真可谓风华绝代。将领紧张地干咳两声,好不容易才收敛了心神:“是啊,我国的口号就是‘以爱治国’,而且人人醉心修行,钻研各种经典,尤其对僧人,我们更是十分尊敬。”
“既然你们的国民素质都这么高,怎么还会有抢盐的事件发生?”八戒漫不经心地道。
“这……”将领的脸刹时变得通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八戒注意地瞅了瞅他,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别在意啊!哎,我发现你长得还挺俊俏的呢,你叫什么名字?”
“……”
将领立刻打马回到了队伍里。
白龙马悄悄对八戒道:“我说,你怎么连男人都调戏起来了,是不是跟我学会了?”
八戒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切,什么美好的事物能逃过俺的双眼?俺老猪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女人,而且不超过二十岁。”
玄奘在马上轻轻踢了八戒一脚,八戒立刻不说话了。
※※※
转眼到了馆舍,玄奘下马,将领带大家进入一个相当宽阔的庭院。将领看了看他们的人数,奇怪道:“起初在流沙河边问我话的那位白衣男子去哪儿了?”
白龙马瞬间变成人形:“在这儿呢,怎么,想我了?”
将领吓得连连后退:“好,好,这里房间很多,都有专人服侍,中间那个大房间是圣僧的,别的你们可以随意挑选……请各位沐浴更衣,早点安歇吧,下官告退。”
玄奘冲小白龙笑道:“你不吓人会死啊!”说完大大方方转身进入自己的房间。
八戒立刻也欢欢喜喜地挑了一间房,进去倒头就睡。
沙僧则拒绝进屋,继续在院里露宿修苦行。
劝解沙僧无效,小白龙站在院子里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到底要不要偷看他洗澡呢?”忽然看到沙僧冷冷的目光,好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于是大羞惭。
※※※
次日一早,八戒还没睡醒,就听见玄奘叫门的声音:“八戒,快起来,我们一定要早点入朝觐见国王,免得人家先到了就太失礼了。”
八戒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这才几更天啊……人家怎么觉得才刚刚睡着呢……”
打开门,那三个都已站在自己门前。玄奘换了身衣服,头戴宝冠,身著黄赤袈裟,庄严飒爽。
八戒啧啧道:“师父,你今天特别漂亮啊!这袈裟是国王送的吧?一看就很值钱呐……”
玄奘笑着指指他的脸,八戒会意,立刻变身,嘴里却嘟囔着:“不吃早饭了啊……”
于是四个帅哥一起出去。一开大门,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门外的人愣住是为四人的美色所摄;门里的人愣住却是因为没想到门口跪了黑压压一大群朝廷命官。
跪着的人群最前面站着一男一女,看起来均不过三十来岁,衣着朴素,但相貌出众,气质不凡。
玄奘刚要上前询问,忽听身后的守卫和仆人们纷纷跪了下去:“参见国王陛下,参见王后!”
“免礼。”信爱国国王和王后微笑着走上前来,双手合十:“我等见圣僧心切,连夜在此守候,想必打扰圣僧休息了。”
玄奘这才确定眼前这两位的身份,微笑行礼道:“没想到陛下和王后都如此尊崇佛法,平易近人,贫僧稽首了。”
国王和王后连忙还礼:“不敢,不敢,圣僧,您是我们的大恩人哪!不必行此大礼!”
玄奘有些迷惑:“恩人?”
那国王低低在玄奘耳边道:“您还记得十八层地狱里的惠岸和龙女吗?”。
玄奘大惊,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没想到在此倒遇见了故人!不知这些年你们过得如何?”
国王伸手作出“请”的姿势:“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按照您的教导行事,可是……请圣僧移驾宫中一叙,且容我慢慢道来。”
玄奘点头,国王随后骑上一匹御马,王后则上了一辆马车。
国王向玄奘微笑伸手道:“圣僧还肯共乘否?”
玄奘一愣,刹那间明白了:原来昨天那位撑伞的步兵就是这位国王。
小白龙连忙摆手:“不必了,我们有马。”玄奘笑着阻止了他再变身:“嘘,你可别再吓人了。”说完便径直走过去,真的与国王共乘一匹马。
八戒等人谢绝乘车,跟在百官队伍后面。
八戒向小白龙耳语道:“这国王还真够抠门的,连多分一匹马给师父都不肯。”
小白龙嗤之以鼻:“你懂什么,有的国王特别欣赏哪位大臣,还会邀请他同榻而眠呢,这样才显得亲切嘛!”
八戒惊道:“同……同榻?!”
“是啊,不过仅此而已,你可别想歪了,嘿嘿。”
“一个是国王,一个是爱卿,他们就是真歪了,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啊!”
小白龙望着玄奘和国王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如水花般散去。
※※※
想必是国王有意展示自己治理的成果,玄奘发现这御马走得很慢,而且好像故意多绕了几条街。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东方半个朝暾喷薄欲出。街道两旁的花草树木仿佛刚刚睡醒的美人,枝条上犹带着昨宵的宿雨。这里四面环山,山上长满了青翠的云杉和塔松,更远处甚至可以看到美丽的雪山顶,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着万道霞光。
“真是个易守难攻,又风景如画的好地方。”玄奘赞道,一时兴起,便随口说了一句:“春风是手,春雨是琴,弹拨得一夜花醒。”自己还没来得及想好下联,那国王竟应声接道:“春风如客,春雨如酒,淋漓处两行柳醉。”
虽然对得不太工整,上下联还有重字,但作为一个异域国王,能做到如此程度,也很不容易了。玄奘惊讶地问道:“陛下也懂这些东西?”
国王笑道:“我早年曾到过长安,东土的繁华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还有,我和龙女前世都生在东土,因为有修行的功底在,故而转世后也保留了一些前世的记忆。”
玄奘点头:“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我来此地的呢?”
国王道:“是一位天人告诉我的。不知您又是为什么转世到此的呢?”
玄奘叹道:“说来话长……那个天人长什么样?可留下名字?”
“他长得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留着白胡子,说实话很像太上老君……不过他自称是天上最大的官,叫什么‘齐天大圣’!”国王轻笑了一声,“我虽不全信,但总觉得甚为奇怪,便打扮成步兵前去暗访,一见才知竟是恩人到了!”
玄奘一听“齐天大圣”四字,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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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所述“信爱国”是笔者在相关历史记载的基础上杂糅自己想象创设。其原型为:古高昌国、古焉耆国(阿耆尼国)、古龟兹国、今中国。后面将涉及的“屈支国”也是根据《大唐西域记》中的有关记载而设,只是将法会挪到了“信爱国”。其原型为:古龟兹国、今利比亚、今日本。高昌国王据记载确曾连夜派人接玄奘入本国,并率众念经和持火烛迎候。后来苦留玄奘未遂,与之结为兄弟。这是“御弟”之说的源头。《西游记》将这事挪移到唐朝皇帝身上了,俺又挪回来了……关于举国信教的盛况描述:唐玄奘西行去印度取经途经龟兹时,龟兹佛教已是“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每岁秋分数十日间,举国僧徒皆来会集,上自君王,下至士庶。捐废俗务,奉持斋戒,受经听法渴日忘疲。诸僧伽蓝庄严佛像,莹以珍宝,饰之锦绮,载诸赞舆谓之行像。动以千数云集会所。常以月十五日晦日,国王大臣谋议国事,访及高僧然后宣布。”(《大唐西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