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越这么说,越合了夫人的意思。她看见阿伊跪在那里还念叨着孝道,感觉十分满意。
“说什么呐,这也是我女儿~!”夫人一个白眼翻了回去,捂着笑疼了的肚子,“来,我问问我们的七小姐,你现在短了什么呀?短了什么你娘给你送来好不好。”
阿伊垂首,面色间滑过一片冰凉,再抬头又恢复了傻乎乎的模样:“娘,阿伊什么都不想要,阿伊就喜欢读书,有了书,阿伊粗茶淡饭也心甘。阿伊要成为父亲一样正直有学识的大儒。”
这些话也是正中了夫人下怀,若说是别的东西,夫人以后扔了给乞丐也不会给她,可她要的却是书本。夫人最瞧不起老爷什么都不懂只会读书的傻模样,这个女孩子原来是一样是呆子才被她父亲喜欢的,这样她就放心多了,以后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大儒……好好好,你要书是吧,娘明儿就叫人给你送来,你以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读书好了。”
说着,夫人扶了扶额头,因为笑得太厉害,头有些疼了,她骂了一路,也倦了,就招呼着人服侍着她回去了。
阿伊吁了口气。在记忆里,有一个庶出的小姐,因为长得太漂亮,所以被夫人“不小心”用蜡烛油烧花了脸的。
她宁愿人说她迂腐,说她模样不好有些傻气,也不要被毁了容貌啊。
回了屋子,看着吓得整个人好像筛糠一样的烟烟,阿伊心想,上辈子阿伊掏心掏肺待她,她情愿做夫人的卧底也不愿意跟她交好,就是因为这份惧怕吧。
其实宅子里,什么样的女人都还可以对付,就是那种泼辣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女子难说啊。
她在镜子前,静静地洗干净了脸面。怔怔看着自己,她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娘,你就是败给这个女人了么?
夫人走后几日,阿伊真的按照夫人交代藏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放了纱帘帷幕就在屋子里读书做针织,读书倒在其次。烟烟总也不踏实,这屋子天天焚着香料,撑着屏风,简直就像是庶出女儿的房间了。她交涉了几次想要出了这个屋子,夫人居然不答应。烟烟总往西院子夫人方向走,阿伊纯当不觉察,仍然姐姐妹妹的叫着,有了什么好吃的总叫了她来。
阿伊偷偷绣了半月有余,终于把一副璎珞的十六扇完工了。她想着从前都是随便找个小厮托付点银钱让人家卖了去的,现在想来,那些小厮不知道从中克扣了多少钱财呢。她一个深闺女孩,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门路,只能先把东西收着了。反正她对自己的手艺深信不疑,知道自己绣的东西到外面都将会成为抢手货,所以也不急着发卖。
她搬了住处这么久,几个庶女看了夫人不再找阿伊麻烦就都想来看看阿伊。满宅子里都传出信赖阿伊是个傻女了,她们平时被人欺负惯了,就想找个机会来欺负欺负这个傻女,解解恨意。
没想到,每次去,都被回了说睡下了,病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竟然没有办法近她身。这越欺负不到,就越是觉得可恶,倒好像阿伊生来就应该被她们欺负欺负似的。
这一日,阿伊正在屋子里做着针线,忽然听见小厮说父亲要她过去检查功课。阿伊觉得新奇,但也不敢违背,就慌张梳洗了换了件素净衣裳出了门。
静静跟在小厮身后,路边石头上,种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绿的芭蕉,屋檐下银铃声泠泠,几只仙鹤在剔翎,一溜回廊没头没尾的。
阿伊忽然问道:“父亲的书房是在东边的,咱们怎么在往西边走,难不成父亲在卧房等我不成?”
那小厮听见阿伊盘问,住了脚回头看阿伊,皮笑肉不笑的:“小小姐跟着小的来就是了。”
阿伊倒退一步,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勉强镇定。心想这里毕竟是自家宅院,最坏可不可能是人牙子来了。
“你倒是跟我说清楚,到底是谁唤我。这是我自家,想来唤我的不是夫人就是哪个姐姐兄长了,如果是我娘唤我,我断然不会拒绝的,如果是哪个姐姐唤我,我也很乐意和姐姐妹妹亲近的,自然愿意去,但是如果是兄长唤我的话,阿伊就要谢拒了,兄长和朋友一起玩耍叫上妹妹算什么,父亲和母亲都说过,女孩家要深居简出,断不能抛头露面的。所以阿伊才有此一问。”
“好伶俐的口齿啊,妹妹哪里有一点愚笨了。”这么说着,一块假山后面钻出来了一个刚及笄的女孩,“阿伊,你可认识我么?”
说着,女孩走了初来,手里还握着一柄钓竿,看着那小厮,怒嗔道:“你看,再走两步就到了,赶快说清楚不就成了,要不是我听到了赶快来看,七小姐不在府里闹起来让人看了笑话么?”
女孩在阿伊看不清楚的地方,塞了块碎银子给小厮,小厮也不再着恼,领了银子就笑呵呵走了。
女孩暗暗肉疼银子,在这个私生女妹妹面前又不能做得小家子气了,回过头来,又笑得迷人:“我是你三姐姐,你六姐姐和四姐姐都在那边钓鱼呢,我们想着叫你一起来玩的,怕你又不给面子不肯来,这才使了这个法子。”
这话说得很不顾忌,是看着阿伊年幼好欺才直说了的。
阿伊怯怯地伸出小手,让三姐姐攥着。绕过花架子,到了一泉碧水旁。两个小女孩穿着和阿碧一样的裙袄,正在那儿等着呢。
三姐姐阿碧,六姐姐阿淑,四姐姐阿雪。阿碧和阿淑是三姨娘生的。四姐姐阿雪是二姨娘生的。父亲就两个姨娘,还有个通房丫头,是烟烟那边的亲戚。
阿伊在脑子中理出了思绪,三姐姐最厌烦人家说自己是姨娘生的女儿,谁问都说自己只认一个娘亲,就是夫人。整个人都精明的不得了。她亲娘来和她说会儿话都会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