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母亲抚模着阿伊的额发,沉静地笑着:“你来得也太巧了,娘刚熬了一锅鸡汤,买了当归和红枣一起炖着,整整炖了一下午了,现在也应该好了,还有一些荷叶包着的碎牛肉,是娘刚从外面买回来的,又有鸡蛋和土豆茄子,娘再炒几个菜,咱们娘儿三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
“哇……”阿伊开心得手舞足蹈。为了让娘高兴,也只能这样先装着幼小无知的样子了。
“呦,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婆子专门来吃肉了。”春嫂也打趣着,“诶,要是再有点酒就完美了。”
“想要酒,我这里刚好有几坛子。在浆洗房里,天冷又要一时不停地洗衣服,我平日里就靠着这些酒驱寒了。”母亲说着,搬来一坛酒,拍开泥封,一股酒香就弥漫了整个房间。
“诶呦呦……这、这怎么好意思呐。”春嫂笑得整个脸都好像是一朵绽放的花朵,喜气洋洋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平时里我家囡囡不都是您照看着么。”母亲说着,系上了围裙就下了厨房。不过一会儿,一盘子一盘子热气腾腾的菜就端了上来,更有着当归红枣鸡汤,一盘子剁碎的牛肉,连阿伊看着都流口水。母亲和春嫂互相敬着酒,没三四杯春嫂就醉的不行了,母亲和阿伊两人合力把春嫂背到一个空房间里,给她月兑了鞋盖好被褥,满屋子都是春嫂的酒味和鼾声,退了出来。
二人上了楼,到了房间里,阿伊坐在床边,打开木窗,让星光都透进了屋子里。
“娘真是好酒量。”阿伊捂着嘴巴笑起来。
“你别看娘能喝,都是天天洗衣服要用酒抵御寒气练出来的。你一个千金小姐,可别沾那东西,听母亲的话,对你不差的。”
阿伊一翻白眼:“那李清照不是天天都喝醉着么,还有卓文君,也是给情郎斟酒听琴才被勾引走的。”
母亲一指头点在了阿伊的脑门上:“小死蹄子不好好读书,这都学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伊扭着小身子撒娇起来:“娘~”
“好了好了。”母亲白皙的脸上微微透着点红光,也是酒上了头了。
阿伊拉着母亲的手,靠在枕上,笑着说:“娘,阿伊又带来了几幅绣品,你看着也都卖了去。那些钱,除了吃用还有多少?”
“娘满共也就用了一金,这个月已经过的很丰裕了。还有四十九金,娘盘算着要不要置些田地房产。”
“房产、田地都是好的,但是想要赚钱,还是开个铺子吧。阿伊想了几日了,觉得开铺子才稳妥。”
“开铺子?什么铺子?买卖绣品么,娘这双手,可是真是拿不动针了。”妍姜摊开双手,两只原本应该细腻白女敕的小手现在生满了老茧子,皮肤也粗糙龟裂。
“娘,我隐约记得你曾经说过,外婆是开医馆的出身。”阿伊微微一笑,自己从小的病都是娘把的脉,然后上山采药熬药,每次都听见娘念叨外婆。
“是有这么一说,娘小时候也和外婆学着认过经脉穴位,背过药性赋和汤头歌。但是学得很片面,你外婆只是仔细教过娘一些女人隐病的治疗法子,因为这些病是医馆不会医的。但是……自从认识你父亲后,就荒废了。”
“这就够了,没想到母亲学得是治疗女子隐疾啊,那就太好了……因为古人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宁医十男子,莫医一妇人,因为医者都是男子,从未听闻过妇人行医的,而医术讲究望闻问切,女子病有很多不可言语的隐情,女子看病的时候,大多都藏在帐帷里,手臂上盖着绮纨,不知不觉间,医生望闻难度增大了,切脉也没有办法看仔细。而且现在就算是贵族大家,伤风如果治疗不及时,也会要了那些丫鬟小姐的病,更何况隐疾了。母亲会这些,不如大张旗鼓开个铺子,将这些女子都医治好了。”阿伊喜上眉梢,却见母亲面色有些难堪,不觉歪了头。
“这些,于名声不大好吧。”妍姜迟疑道。
阿伊整个脸好像冰霜一样封冻起来,暗地里咬牙切齿,又来又来,名声,名节?没有钱还不是任人欺凌的命!想当初她在府邸里为了别人一力周旋,结果竟然落了一个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命运,人弱了就是什么人都来欺负一脚踩一脚,母亲还是那么不开窍呢。
“娘,你就算为了女儿好好么?如果女儿哪天被发卖了,你也有钱能把女儿赎回来。而且,女子隐疾难道就不是病了么?医者父母心,母亲治病救人,行的是功德,难道还分是什么病不成?治疗女人隐疾怎么了?母亲难道不是女人么?有什么好忌讳的。”阿伊三言两语,却还是说不服母亲。母亲微微眉心聚敛,十分不情愿。
“娘……你就为了你的女儿,好不好。”阿伊干脆强求起来。
“娘……有过说不依女儿么?”
阿伊偎依在母亲怀里,浅浅地笑起来,看着窗外的城池,层层叠叠的屋檐在夜空下静静呼吸。一弯明月,数点天星。母亲温暖的臂弯守护着阿伊,让阿伊有种莫名的安慰。
“那么,娘明天就置办个铺子吧。”
“你不急着回去么?”
阿伊抠着手指:“这两天府里可能要闹出点什么事情,阿伊来母亲这里多住几日,府里人阿伊都说好了,我们紧着先把铺子置办好了,我再回去。”
何止是要闹些什么事情啊,那简直就是滔天骇浪。不过,阿伊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些的准备。
第二日清晨,母亲就外出办事去了。先是把绣品拿到铺子里卖掉,有过第一次的经验,老板好说话极了,妍姜因为急需要钱财也不像上一次一般托他卖掉出手后再给他一些费用,而是直接卖给了店老板,这样虽然钱财少了些,但是立刻就能到手,而女儿的绣品又是奇货可居,所以十三副绣品居然一口气卖了六百金。这可是个庞大的数目,几乎相当于一个一些绣品店铺一季节的收入,若不是上一次女儿绣名远播,根本拿不到这么好的价格。阿伊后来得知后,也是忍不住冷笑。想起上一辈子自己被人发卖,可能连绣品的百分之一的价格都不到吧。谁又能想得到自己单薄娴静的身子可以做出那么高昂的利润?
不过阿伊也知道一件事情,自己刚开始卖的那副璎珞是因为奇货可居,再也找不到第二家,满应天府里,手艺精巧的工匠何其多,自己也只是凭着女儿家的巧妙手段附和了文人骚客的心思才能卖出高价,再多拖一段日子,其它能工巧匠学也要学会了,哪里还能卖这么多钱,所以阿伊才打上了开铺子营生的主意。
(写到贵族大家伤风死的小姐丫鬟,就不自觉想到了晴雯。那些红颜薄命的古代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