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距离黄府三四条街的距离,妍姜相中了一个药铺。咬咬牙,虽然价格贵到离谱,还是一口气买了下来,并且按照阿伊的要求,里面的药材全都留了下来。因为出价不菲,药店又处于苦苦经营的状态,早就想月兑手了,二人一拍即合,生意立刻就做成了。阿伊下午去看时,发现这个医馆,竟然是个小宅子!外面是足足五间房子的门面,里面三进三出,粉墙黛瓦,四面房舍,小桥流水,花草树木,院子里居然还有凉亭花园,一小片荷花池子。已经入秋了,莲藕也都长成了。
“这地方真不错,娘把东西收拾收拾就可以搬来住了。”阿伊不住点头,又开始筹划起来,“原本只是想着有个营生的地方,没想到娘居然连房子也置办下来了。这个院子也是有用处的,这莲子可以熬汤,花藕可以做菜,池塘里养些鲤鱼,平时母亲也可以熬点鱼汤滋补身体,不比那烙饼强?这些可都是银子……荷塘小是小了点,总好过没有。原本的老房子娘千万别卖了,人总要给自己留点后手的。那边的花田收拾干净了做药圃吧,咱们手头紧不好学大家子弟那些风雅的事情。”
“咱们?阿伊,你莫忘了,你现在是黄家的人了。你父亲权倾一世,皇太子又那么青睐,以后不要再提这些小家子气的事情了。”妍姜听女儿的意思竟然是想要和自己住在这里,吓了一跳。
阿伊对着母亲,再无隐瞒,轻声道:“阿伊是黄家的人没错,但是阿伊唯一亲近的也就是母亲了。黄家?高门贵户的。其中的算计又怎么会是我们小人家儿女能够经受的。”
“可是,说什么那都是你的父亲啊,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妍姜满眼苦涩。
阿伊摇摇头,不再反驳,母亲心地纯善,事情总往单纯的方面想,对坑害了自己的老太太和负心薄情的父亲还是满怀希望的。既然如此,她何必点透?不如给母亲多留些念想。否则也就太残忍了。
一念至此,阿伊转了话头:“这开门做生意乃是讲究的八面玲珑,任何突发事件,都有可能让你裹足不前!倾家荡产!娘,医术好并不代表一切,这其中的魑魅魍魉心机算计……也不是娘你能够想到的。阿伊不在的时候,娘就本本分分的开门做生意。关上门莳花弄田,小心不要招惹到什么是非。还有一项,娘你的相貌太扎眼了,平时出门应客的时候记得罩上面纱,出门也记得戴着帷帽。”
妍姜宛然一笑:“这些不用女儿说娘自然都是知道的。娘因为这容貌,招惹过不少事情了。”
“诶,女儿是真放心不下娘啊……只是现在钱财也不是很充裕了,否则可以雇一个忠厚老成的汉子来看店铺。娘你一个弱女子,万一有人来闹事,可就不好办了……”阿伊眉峰微蹙,又心烦意乱起来,眨眼间,心里又多了许多主意,只是没一个稳妥的。
寻思来去,也只能使一招比较损的法子了。研磨铺纸,阿伊攥紧毛笔,用闺阁女孩儿常用的簪花格体写了娟柔细致的四个字:仕女药理馆。
又写了上下联,上联是:调阴美颜清心静体,下联是:女儿含香步步生莲
下面又有一行小字:专治女子难言疾病。
这个算作牌匾了。强忍住笑意,仅仅这么几个字,就足够把那些儿郎们杜绝门外,想一想,那些浪荡子想要进这个医馆找事的,难道是承认了自己是得了女人才会生的病么?
阿伊仿佛看见母亲蒙着黑纱坐着看诊问着:“你是天葵来得晚了么?小月复隐痛了么?还是落红不止了?”
这么一想,捂着肚子就笑了起来。妍姜不明所以,只是夸着女儿写了一手好字。
如果这样都有男人厚着脸皮进来的话……诶,真该着当街一顿打了。
找人把牌匾横幅都做好了后。阿伊心里的算盘就拨拉开了,现在的女人啊被其他妾室害着小产落胎的不知凡几,又有多少是有过孩子留下隐疾的?在这样的一个世道里,女子最大的功用便是传宗接代,并且只有子女才能为自己奠定家族地位。莫说是世家大族,就是寻常草民,也是谨遵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对后代嫡系子孙之事极端看重的。所以,这样一个医馆开起来,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福音啊……
阿伊笑得眼睛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财源滚滚而来。
“瞧你捉狭的……”妍姜也明白了过来,用帕子捂住唇笑了起来。
阿伊歪着头想起来还有一则,小工兼二掌柜加上长工、护士、跑堂……这些都没有,只能让母亲一个人营生了,但愿母亲能做好吧。聊可自慰的是,母亲毕竟是行医,再也不像是浆洗房一样的体力活了。而且……如果今夜事成,说不定能给母亲找来一个帮手。
一番收拾完,天已经黑了下来。母女二人雇了辆马车,回去收拾东西搬来新居。春妈妈听说妍姜用积蓄买了套新居,也帮着拾掇起来。两个女人都是干粗活惯了的,利索得就都收拾好了,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那边家具又都有,只简单带了些日常用项装衣服被子进了马车就搬家了。
新居家具虽然旧了些,但是都还算是简单雅致的,有点闺阁的意思了。也不求那些奢华的屏风幔帐,只是小小的木几桌椅,纱灯软榻就够了。
晚上时候,母亲从木盒里拿出了外婆给的古本医术,用心温习着,为即将开张的女子医馆做准备。阿伊则忧心忡忡地通过打开木窗看向黄府方向。
这一夜注对于黄府来说注定是不平静的。掐算着时辰,阿伊披上披风,对母亲说自己只是去小解。
母亲正读者医书,点点头。阿伊就出了门,一路朝外走。更夫敲着梆子,阿伊也计算着时辰。
今天,就是三公子在府里地位的一个转折点。事情的起因就是书蛾事件。说来也巧,夫人和玉莲姨娘晚上不睡觉,大半夜得跑出去荡舟赏月,更不碰巧地在假山后面撞破了三公子和书蛾约会。夫人把书蛾抓了起来,连同三公子一起绑到了老爷那里。又派了心月复婆子去书蛾的房里搜寻来了男人的袜子和玉带,这一来,书蛾就是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了。
老爷一向最在乎诗书礼教,若是寻常丫鬟,给三公子做通房侍妾都可以,可是这次竟然是一个请来给女儿们做老师的尼姑!老爷大发雷霆,也不管是什么旧友的徒弟,直接撵出了府邸。又将三公子禁了足。
阿伊微微一笑,在黄府那条街道上,寻到了被夫人耳光子扇得脸部紫胀,又被一群小厮们羞辱了一通,衣服被撕破潦倒街头的书蛾。
书蛾一介女子,又向来娇弱,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睁着迷惘的泪眼傻傻地说着:“我没有,大人冤枉……黄大人……”
阿伊披着大红色披风,一身上下遮得严丝合缝,一点身材也没露出来。在兜帽下,一双皎然双目静静看着书蛾。
已经半癫狂了。阿伊弯子,将披风披在书蛾身上,书蛾认得阿伊,昏昏沉沉地跟着她回了医馆。
进了屋子,妍姜抬眼一扫,吓了一跳,把书扔在一边就来搀扶。
“娘,这是黄府里教姑娘们诗词歌赋的那个老师书蛾,我在路边看见的,看样子府里可能出什么事情了,你快来给她看看。另外这件事情……别让春妈妈知道了。”
妍姜也不多问,自己的女儿进府后就变得很聪慧,甚至远超于自己。从昨天答应开医馆谋生开始,她就暗暗下定决心,为了女儿,她死都可以,更何况做些能够帮助女儿的事情。
当下诊脉,妍姜用银针替书蛾疏散了脑部的瘀血,阿伊看母亲忙不过来,让母亲开了药方,自去取了银吊子,在屋子里燃了紫金小炉,就熬起来了药。
整整忙了一夜,才让书蛾平稳下来,安心睡去。阿伊又把屋子打扫收拾,给书蛾铺好了棉被,让她好好疗养。
春妈妈也早起,寻到妍姜,就说着都两天了,该带小小姐回去了。阿伊一阵软磨硬泡,说什么也要等着医馆开张过几日才肯回去。不答应就闹不开心。春妈妈脸色为难,只得答应下来。
一切准备妥当,接着,数不尽的烟花爆竹一起疯狂炸响,把整条街都轰动了。
应天府第一家女子医疗馆,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