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25日,千禧年。已经放了寒假,我还是被锁在家里。唐倩还是每天会来看我。今天,天空飘雪。
“阴气很重啊。”我开窗,把手伸出去接雪花,“今天唐倩是不会来了吧……”我自言自语。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来好啊,这么差的天……”看看表,快到放学时间了,雪越下越大。我仰头开始骂老天:“娘的,赶紧给我放晴了!要不我朱小墨……”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词,只好悻悻作罢。
“小墨!朱小墨!”
嗯?这么大的雪,还会来?
我推开窗户,却看见了,唐湘?
大风雪吹得唐湘睁不开眼。唐湘眯着眼冲我喊:“小墨,帮帮我妹妹吧!”
“她怎么了?”
“她离家出走了,我找不到她了。”
“在哪里?你不知道吗?”。
“嗯,知道我就自己去找了!”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昨天下午。”
我回想起了昨天下午,唐倩欲言又止的样子。那时候,她应该很难过吧?但是却不向我诉说,只是把快乐带给我。
“你等我一下,去那边楼道里避下雪,我收拾下东西。”
“嗯。”
挺突然,我说雪怎么这么大呢。我把兄弟们带给我的一些还没来得及吃的小吃全部装起,又去妈妈的房间里拿了些旧衣服。转回我的房间,看了看被子,想道:还是拿条床单就算了,脏了破了直接丢掉就好。
我把小吃,衣服放到床单里,系成一个包裹,单背在肩上,推开窗户,爬上窗台,深吸口气:不管怎样,都无法阻挡我寻到你,唐倩,别害怕……
我跳下来才看见唐湘还在原地等我:“怎么不去避雪?”
唐湘甩甩头上的积雪,但很快又覆了薄薄的一层:“我不想去。”
我点点头:“走吧。”
“去哪里?”
“山上。”我只顾大步朝前。
“山上?”唐湘快步追上我。
“对,她和我提到过,北山上有个防空洞。她和班里的男生一起去探过险。还开玩笑的对我说过,哪天家里人不要她了,她就去洞里住。”
“就一个玩笑话,我们就上山?”
“嗯,只要她说出口了,不管是不是玩笑话,我都会当真,会铭记。还有,不是我们上山,我一个人就可以,你回去吧。”
“唐倩是我亲妹妹,我可能不去吗?你不想带我也可以,我自己能去。”
“好吧,”我笑笑,“唐湘,去打个电话,把钟少爷叫出来吧。”
“好吧,还要叫谁吗?”。
“嗯……这样,你把涛涛也叫一下,叫涛涛带些钱出来。”
“那叫钟宇带些什么吗?”。
“嗯……跟他这样说吧,这些东西我家没有,让他准备一下:汽油,指南针,绳索,手电筒。”
“小墨你家连手电筒都没有?”唐湘诧异。
“没有手电筒很奇怪吗?”。
“也没有,我去打电话了。唐湘跑向电话亭,边跑边偷笑。
“奇怪,没个手电筒乐成这样。我要说我家连个高压锅都没有,她还不笑掉大牙?”
慢慢的,我开始认真的考虑起一个问题:我家是不是真的太穷了?
钟宇和涛涛很快就到了,两人从一辆顶篷三轮摩托上下来。
“墨哥啊。几天不见又帅气很多!”
“小墨哥…哥,我们来了。”
“嗯,挺快。钟少爷,你一天少贫点嘴,麻烦了。涛涛,几天不见又水灵了。”
涛涛嘴一嘟:“小墨哥哥,你不叫钟少爷贫,你倒贫上了?”
“哎,人家墨哥这就叫说实话,我说实话那就叫贫嘴,天理在哪呢?”
“行了,钟少爷,我错了还不行么?”
“行行行。对了,墨哥,听说你家连个手电筒都没有啊?”
“你俩怎么一个样?很喜欢讨论这个问题?”我用眼神指指唐湘。
“那是,我们夫妻同心,齐力断金!嗷……唐湘你踢我干嘛?咱俩的事人家小墨知道。”
“好了,现在大家放正经些,还有正事呢。钟少爷,涛涛,东西都拿齐了吗?”。
钟宇转身把背着的——亮给我看:“墨哥,你说了的,没说的,我全背上了。”
我点点头。
“小墨哥…哥,”涛涛掏空所有的口袋,递来一把小额钞票。
我接过数了数,86块5毛钱,最大面值5元,最小面值1毛。
“够,够吗?”。涛涛紧张地问。
“这钱涛涛存多久了?”
“好长时间了,小墨哥哥,够,够吗?我所有的钱了。”
我拍拍涛涛的肩:“谢谢,涛涛,够了。对了,涛涛,你回去吧,我回来后联系你。”
涛涛瞪大了眼睛:“回去?我也要帮你找墨嫂呢!”
“没关系,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了。下这么大的雪,没必要大张旗鼓地都去。”
“你们几个去?钟,钟少爷是你的兄弟,涛涛就,就不是了?”涛涛眼神坚定。
我哈哈大笑:“兄弟,都是兄弟。走,出发!”
不管多么恶劣的天气,不管多么湿滑陡峭的山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在那里……都阻止不了我对你的情,和兄弟们对我的义。没有困难,一切都不是困难!请等待我,等待我为你带去温暖。
半山腰上。
风里夹着雪,还是雪里裹着风?反正是真正刺骨的寒。
钟宇张开冻得发紫的嘴:“墨哥,着鸡巴山太难上了,咱爬这么久,连一半都没到,什么时候能上去啊?”
我现在只感觉:耳朵,鼻子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嗯…挺难爬。要不这样吧,我们别为难女士。钟少爷,你先陪唐湘下山,然后在山下找个地方接应我们,我和涛涛上。”
“嗯,好办法!”钟宇点点头:“媳妇,你先下山,下去后接应我们,我相信你!”
“神经病!”唐湘眼睛一瞥:“涛涛,你先下山,下去后接应我们,快去吧!”
“神经病啊,你们!你,你们不下,让我下?小墨哥哥,你要是再赶我走,我,我就从这一头杵下去!”
“既然一起来了,要么就一起下,要么就一起上,谁也别赶谁!”唐湘杏眼一瞪。
“不是我想赶,问题是这山太难上了。不下雪还可以,你们忘记了,刚刚我们怎样互相搀扶着上来的了?有多难,你们想想。”
“墨哥,既然刚刚我们都能互相搀扶着上来,剩下的路,就不可以了吗?”。钟宇搓着耳朵。
“行了,大家用雪擦擦脸,打起精神上山吧。”唐湘先捧起雪来擦脸。
“行,”我点头:“大家都擦一下吧,雪挺干净,擦完精神一点。”
“嗯。”
钟宇和涛涛也都捧起雪擦脸。
雪敷到脸上,从冰凉到火热,让人精神一振。此时,我在想,如何去防空洞。刚才上山前,向山脚下住的居民打听过,居民告诉我们,翻过眼前这一座山,山背后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山峰,叫做‘冷夜峰’。在‘冷夜峰’的山中央,有一个防空洞。防空洞有三个洞口,一个在‘冷夜峰’的正前方,山背后一个洞口,山右侧一个洞口。
我们现在连眼前的这座山都很难翻过,怎么能到达‘冷夜峰’?到了‘冷夜峰’,会不会比眼前这座山还难爬?
“这里的土有些不太一样。”唐湘拨开雪,露出下面的地。
“有什么不一样?”钟宇俯身去看。
“你看,”唐湘用手指试着土地的硬度,“我们刚刚上来的时候,全是碎石,草根。但这里的土很硬,很平坦,像是人为压过的一样。”
我心中一个‘咯噔’,难道是路?我过去把积雪扫开一大片,果真是路!一条先辈们用脚板踩出来的一条曲直蜿蜒的山路。
我长出一口气,老天,恩赐啊!我差点跪地拜上三拜。
“现在我们二人一组,钟少爷和其夫人,我和涛涛,轮换扫雪开道,出发!”
有了这条山路,真是有了一丝希望。我们高歌着‘山鹰组合’或是‘任贤齐’的歌,精神高亢。唐湘则骂了一路的‘神经病’。空中回荡的有歌声,有笑声……
“到山顶啦!”钟宇率先冲上山顶,扑倒在雪地里。捏起个雪球砸向我们:“就你们那体力,还上山?”
唐湘捏起一个哈密瓜般大小的雪球,直接拍到钟宇身上:“就你爬得快?张扬什么?操!”
“就,就是,你爬得快?能死你。”涛涛也气鼓鼓地。
“操,我家媳妇教训我的时候,轮到你插嘴?”
“怎么?人家涛涛还说不成你了?”唐湘杏眼一瞪。
钟宇大呼冤枉:“墨哥,你管不管呢?你看我家媳妇和涛涛俩人,姐妹同心,齐力断金呢!墨哥,说个话嘛!”
“挺美的。”我感慨。
“我被他们联合欺负挺美的?”
“我说的是景观。”
“景…观?”
此时雪已经停了,傍晚的天,蓝的出奇。苍穹上只抹着几条云线。天上东方是上弦的月,西方是椭圆的日。夕阳余晖的金,洒在天和雪山的交汇处,使蓝,白,金三色交织的那样的和谐,和谐的又那样的精致,精致的又那样的霸气!美不胜收,让人心旷神怡。远离城嚣的宁静,让人着实想久久驻足在这里,不惧寒风凛冽。
“青山不老,却为雪白头。小墨不愁,却因唐倩皱面。”钟宇感叹。
“哪学的词?我这脸是被风刮的,谢谢!”
“哦……被风刮的啊……”
“看,那里还有寺庙!”涛涛指着远方。
‘冷夜峰’旁边,一座不高的小山峰顶,有一排错落凌乱的寺院房屋,寺院显得很远古,破旧。
“嗯,那里是个尼姑庵。刚刚听山脚下的村民们说起过。”唐湘幽幽地说。
“嗯。看起来有些年代了。这么偏僻的地方,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还有僧人。”我望着那片残破,有些纠结。
“肯定有,有呢。一群漂亮的尼姑姐,姐呢,我之前就,就听说过。”涛涛眼中冒光。
“这样啊?那咱下山之前可以去那里蹭个饭什么的,是不涛涛?”钟宇眼中也冒光。
“就,就是。漂亮的尼姑姐,姐一定会端来热乎,乎的饭菜:小,小帅施主们,请用膳啦。”
“没错!”钟宇以拳击掌,“漂亮的尼姑姐姐还会拿来衣服:小帅施主,天气寒了,请添件衣,哇哈哈哈哈……”
我看着钟宇和涛涛两人婬笑,叹了口气:“钟少爷,你不怕你家媳妇到时候吃了你啊?”
钟宇继续婬笑着:“到时候她哪里能看得见啊?寺院是不会收留她的。尼姑姐姐会说:‘几位小帅施主请留步,但是,这位女施主请别见怪,你与佛门无缘,请下山去吧。’哇哈哈哈哈……”
“你是不是觉得,在小墨面前我就不敢打你了?”唐湘面无表情。
钟宇马上知趣地闭上了嘴。
“瞧那得意的样子,找尼姑姐姐去呀,怎么还不去?操,德性。”唐湘此时的面部表情我不想形容。
钟宇的头已经快低到裤裆里了。
“行了,钟宇也是开玩笑。唐湘你也别太在意。”我忙打圆场。
“就是,墨哥,”钟宇赶紧抓住我这个救命稻草,“墨哥,你抓紧劝劝我媳妇。你看她那张脸。”
“我的脸怎么了?嫌我凶找尼姑姐姐去啊!还小帅施主?还添件衣吧?你怎么不说,小帅施主,我等寂寞已久,咱亲个嘴吧?”
钟宇的头现在直接在裤裆里了。
我拉住即将扑上去的唐湘:“还有正事要办,留着回去收拾!”
唐湘负气扭头,涛涛忙着偷乐。
“好了,我们继续前进吧,我家那口子还等着我呢。”
“就是,”钟宇赶忙附和,“墨哥难得幽默一回,咱得赶紧走。”
冷夜峰……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