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梦,梦里,她来到一个美丽的国度,那里四季盛开鲜花,无数色彩斑阑的大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一个穿着大红长袍的男人背对她坐在一望无际的花海中,铮铮的琴声,伴随着歌声,一阵阵,随着清风传到她身旁。
她冲着那人叫道:“爷爷,是不是你?”
男人慢慢转过身,突然,狂风卷起无数花瓣,纷纷扬扬,飞扬满天,花瓣雨中,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她朝他飞奔过去:“爷爷,爷爷……。”
男人张开双臂,哈哈大笑。
砰的一声轻响,她一下从梦中惊醒,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
她急忙模索着起身,伸手把被风吹开的窗户关紧,又走到门口,模了模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象是那人和长保。
她立在门后,侧耳偷听。
“大王,您忘了来中原的目的。”是长保在说话,语气很沉重。
“不,寡人没有忘。”那人沉声道。
“请恕微臣直言,自从遇到那个双目失明的女子,大王就忘了自己是谁。”
“大胆。”那人低声斥道。
“大王,臣记得您曾经说过,中原正值乱世,正可有一番大作为,您带臣来中原,是为了您的雄图大业,而不是一个女人。”
那人沉默片刻,怒声道:“你胡说。”
“臣不敢,臣亲眼看到,您作为新罗最伟大的王,为了一个瞎女人,在这座小城待了将近两个月,中原的万里江山,您都抛之脑后。”
“住口。”那人愤而喝道。
“即然大王心意已绝,臣唯有死谏,以表臣的忠心。”呛的一声,紧接着是一人重重地摔倒于地。
过了好一会,那人的声音重新响起,夹杂着隐隐的怒气:“你身为新罗最忠诚的臣子,应该知道什么才是臣子应守的本份,寡人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够见死不救,抛下一个双目失明的弱女子,于情于理,寡人都不能这样做,你逼寡人将她弃之不顾,岂不是要寡人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大王,情义事小,江山事大。”长保声音嘶哑道。
“不必说了,寡人心意已绝,退下。”那人低声斥道。
她急忙回到床上躺下,双手情不自禁握紧被角,心中思潮翻涌,久久难以平静。
原来那个酷似爷爷的人竟是新罗王,风尘三侠之一,传说中的一代奇侠虬髯公。
传说中,他和李靖、红拂三人结伴闯荡江湖,留下一段风流佳话。
只是此时此刻,李靖不在她身旁,她也不是红拂。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而已。
她悄然翻了个身,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心中涌起阵阵不安。
如果虬髯公真得是她最亲最爱的爷爷,她现在岂不是又成了爷爷的累赘。
长保说得对,她只是一个瞎女人,不值得新罗王为她付出这么多。
也许,又到了离开的时候,只是,在离开之前,她必须证实一件事。
清晨,她悄悄模索着来到园子里,折了一节细长的竹枝,小心地用簪子在上面钻了七个孔,两头磨圆,记得小时候,爷爷曾经教她做过这样一枝自然简单的竹笛,吹出来的声音清亮而尖细,象鸟叫一样。
爷爷最爱吹的曲子,是屈原《九歌》中的那首《山鬼》。
把竹笛放在身旁,她轻声吟唱那首熟悉的曲词: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知道是他来了,她没有起身,没有回头,继续努力唱着。
那人轻轻弯下腰,拿起她身旁的竹笛,一道清亮的笛声伴着她的歌声,飞扬起来,飞上云霄,飞到那个遥远的时空里。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
她托着腮,坐在树荫里,爷爷拈着那枝竹笛,用心吹奏着那支古老的曲子。
她忍不住问:“爷爷,这首歌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
爷爷笑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山鬼,她爱上了一位凡间男子。”
她急着问道:“爷爷,后来呢?”
“后来?”爷爷叹了口气,轻声道:“后来,他们分开了。一个是妖,一个是人,注定是悲剧啊。”
不知不觉间,泪水从眼角纷纷滑落。
他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无双,你怎么哭了?”
“没事。”她含着泪微笑:“我没事,老爷,您的笛子吹得真好。”
耳边传来他朗朗的笑声:“小丫头,你怎么会做这种竹笛?”
一旁传来长保诧异的声音:“这是我们家乡常吹的笛子,中原从未见过。”
“很久以前,无双曾经遇到一个人,他从你们家乡来,是他教无双做这种竹笛。”她努力保持着微笑。
“原来如此。”长保感叹道:“他现在在哪?”
“他是我的爷爷,很久以前,他就离开我了。”她低低道,声音微微哽咽。
“傻丫头。”那人叹息着,把她轻轻拥入怀中,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她的泪又不觉滴下。不再迟疑,不再迷惑,不再茫然,不再傍徨,他就是她最亲最爱的爷爷,只可惜历尽千难万险找到他,却不能陪伴他身边。
经历过这些日日夜夜,无数艰难坎坷,她恍然明白,这个乱世是属于爷爷和那些名留青史的英雄们的,并不属于她。她的出现,只是一个错误,爷爷有爷爷的路要走,她不能扰乱爷爷的步伐,更不能伤害爷爷。
真得好想在临走之前,问问爷爷,爷爷深爱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她在哪里?
她想到佩戴胸前的血玉,这块血玉本是那个女子之物,只是为何却在她手里,难道应该是她回到古代,把这块血玉赠给爷爷,爷爷再赠给那个女子。
上天把她派到一千多年前的隋朝,就是为了让她完成这件事。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悄悄取下颈上的血玉,放在桌上,泪水从眼角纷纷滑落。
爷爷,对不起,玉儿走了,爷爷,忘了玉儿吧,对这个乱世,玉儿只是一个陌生人,不值得爷爷为玉儿牺牲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