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上朝被气得动了胎气后,女帝便停了朝会,奏折也不批了,全数交给了皇太后,自己闲在宫中养胎。皇太后到也勤政,每日阅折子到半夜,近又提出恢复朝会,女帝因身体不便上朝,她可以垂帘。此话引出朝野震动,反对之声不小,甚至有朝臣欲闯宫面见女帝,不过女帝拒见。
钱小春拿着鸡毛弹子拂去柜上灰尘,这些日女帝常召夏磊陪伴,几乎住在女帝宫中。主子不在,宫里的内侍就偷了懒,打扫马虎起来。钱小春回来后训了他们一顿,与他们一起重新打扫宫室。
“你也是,才当上掌宫没多久,就训起下属来了。以后还要相处,骂那么狠干什么?”夏磊吹着冒热气的茶。
“郎君不是头一天进宫了,在宫里,只要位子比别人高,就可以骂;位子低的就该听着。更何况他们本就犯了错。”
“说话做事留有余地较好,至少给自己留条后路,你又怎知今日被训之人,明日不会飞上枝头呢?”夏磊劝道。
钱小春喜道:“说起留后路,郎君,冷泉宫近来对您可越来越好了,给您大哥补了个缺位,虽说只是不足七品的小官,但昌晖县是个富县,那还不赚得……以前陛下宠流照宫的时候,也没见他给流照宫的家里人补缺。也难怪,郎君是陛下月复中孩子的亲爹,等孩子出世,您就父凭子贵,晋封郡王,与他平起平坐了。说不定皇夫之位也是您的,他还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好了,看你说的!哪有那么容易?冷泉宫是什么人,你会不知吗?”。钱小春越说,夏磊心中越忧。自己的前途越看似美好,隐藏的危险越深。司徒明达怎会将皇夫之位拱手送人?
“郎君说得也是,冷泉宫手段厉害。不过他现在忙着与皇太后斗,顾不了郎君您。冷泉宫无宠,全靠朝中势力撑着,现皇太后也想在朝中发展势力,这不是动了冷泉宫的命吗?就拿吏部来说,一连换了好多人。”
“吏部换人了?”夏磊挺担心的,自家大哥是靠吏部关系才补了缺,这一换人,怕出事。
“早换了,司徒宰相的门生多换了出去。吏部是评议各方官员的地方,得罪的人不少,要在那里纠错还不容易?也正因吏部是评议官员的地方,要纠其他官员的错也容易。看吧,紧接着会有大批官员撤换。”
“冷泉宫和宰相就没反击吗?”。
“怎么会没反击?虽然吏部失守,但工部、户部、兵部都守住了。现在争着刑部、礼部,皇太后想垂帘听政,礼部必须拿下。毕竟皇太后目前代行皇帝权力,占有优势,宰相他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不过,冷泉宫进宫前曾驻守边关,与那些边关大将交情特好,将军们都是支持冷泉宫的,看着这层关系,皇太后也不敢打压太急。哎!陛下也真是,朝廷都乱成这样,她却迟迟不表态,该出面管管了。”
“陛下不愿烦心,让她休息吧!”夏磊也不知女帝心里怎么想,政治这般混乱,她不可能听不到一丝风声,似乎是放手让两派博弈了。这样斗下去国家能受得了?夏磊摇头。
政治局势瞬息万变,太后党与冷泉党之争形势突转。皇太后渐占优势,据闻冷泉宫司徒明达已经数次拜见皇太后,请求和解。皇太后也累了,宫中宴请司徒父子,传递出某种信号。随后,政治风波迅速平息。女帝肚子出了怀,听说有了胎动,皇宫内外又是片喜气。
政局渐平对国家来说是好事,但对夏磊来说,他的噩运来了。
深夜,宫里突然闯进群内侍,直入夏磊寝宫,把他拖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钱小春大叫,“谁派你们来的?喂!轻点,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清月宫郎君!”他惨叫一声,被推倒在地,滚到了夏磊身旁。
“抓的就是清月宫。”郭总管慢悠悠地迈着步,出现了,“奉皇太后懿旨,清月宫郎君即日起禁足冷宫。带走!”
内侍得令,押住夏磊和钱小春。
“等等!我犯了何事?”夏磊挣扎。这一幕让他想起冷泉宫私下处决解无忧那件事,他恐惧,害怕做第二个解无忧。
总管郭宗诚冷笑,“郎君是犯了些事。没犯事,怎敢来拿郎君呢?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下官没时间多说,您就到冷宫去吧,以后慢慢会知晓。”
皇太后?不是司徒明达吗?夏磊一时想不清究竟,“我要见陛下!”他要求。
郭总管摇头,“陛下养着胎,不好的事就不烦她了。郎君也不愿陛下气着,损了身体吧?”
夏磊大骇,这么说他已无可能见到女帝了。只怕女帝根本不知此事,等女帝知晓,恐怕他已遇害。内侍拖起他,夏磊懒得挣扎,有心对付他,在自己想到对策前,反抗没用。
冷宫亮起了凄凉的灯光,昏昏暗暗,似快要灭了。钱小春不明所以,进来后又怕又急,直求夏磊想对策,夏磊也没办法,他就哭了,惹来外边看守一顿骂。见那些下等内侍对他们如此恶劣,钱小春便知自己和夏磊凶多吉少。这次是皇太后下的命令,太后怕是要除去夏磊这个**碍障,为她的侄子扫清道路。
第二日,有人来审问,夏磊才得知自己犯下的“罪行”。
昌晖县县丞夏安贪脏枉法,已依法罢职抄家。经查吏部记录,夏安并无补缺资格,得到县丞之位事出蹊跷,疑**之人操纵。夏安是夏磊的大哥,这个“**之人”自然落实到夏磊身上,夏磊因此被拘。
皇太后对此案极重视,担心宋玄诗操控朝堂的事重演,不惜百忙之中抽空亲审此案,再三嘱咐办案官员,务必核实,莫冤枉了好人。
虽说大哥是个贪利小人,但夏磊怎么也不信他会犯贪脏枉法的大案。正因为他是个小人,胆子不大,他才不敢去做。看着审案上呈上的卷宗,上边写着的关于夏安的条条罪状,最终都指向他这个**之人,夏磊开始明白了,这是要将对付宋玄诗的手段用在他身上。不同的是,除了谋杀解无忧,宋玄诗并不无辜,而他夏磊则是彻头彻尾被冤枉的人。他没有干涉朝政,没有操控朝廷命官,没有纵容私家欺压百姓,他都没做过。但现在纵然喊冤,听见的人也不会为他伸冤,皇太后也好,司徒明达也罢,都欲除他而后快,不仅因他深得圣宠,更因他是即将出生的皇嗣的亲生父亲。
冷宫中残灯摇曳,灯火时明时暗,夏磊靠墙呆坐,孤影凄凄。
郭总管入皇太**中拜见。皇太后正欲入睡,知他是来汇报情况,立刻见了他。
“他认罪了吗?”。太后半闭睡眼。
“没。”郭宗诚低头回禀,“清月宫是个有骨气的人,又深得陛下宠爱,哪会轻易认罪。”
太后不急,“他哥哥的案子办实了?”
“回太后娘娘,已经落实。正要向娘娘急报此事——夏安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这么快?”蒲太后大睁睡目,清醒了睡意,“你们下手太快了!”
“就是得快啊,娘娘!再拖下去,陛下知晓此事,便不好办了。此案不同宋玄诗的案子,没那么严重,陛下多半会恕其罪。一定要抢在陛下前面结案。夏安一死,这下死无对证,我们这些办案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蒲太后眉头微动,实为心动,“可他拒不认罪啊!”
“那就……”郭总管伸直手掌,作刀刃状,一字一顿地吐出,“先斩——后奏!”
太后犹豫,深觉此法不妥。郭宗诚是司徒明达的人,虽说司徒明达已向她低头,与她合作对付夏磊,但她还是得防着。况且夏磊是女帝宠君,将来女帝追究,他们证据又不确凿,谁都不好交待。对郭宗诚的提议,太后只是摇头,未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