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黄叶飘,一地的枯叶,一地的寂寥。“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层层秋风愁不尽,又见秋雨助凄凉。枯黄渐渐成了北国大地的主基调,凋零的鲜花女敕叶作为祭品已经被奉献给了大地,预示着最冷酷的季节即将君临人间。
通往泉州城的官道上驶来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土黄色马车,赶车的车把式是一位俊秀少年,虎背蜂腰,神色淡然;车里似乎装满了货物,在身后的土路上留下两道不浅的车辙。
“阿九,离泉州城还有多远啊?”车里传出一个动听的女声,婉转中透着一丝的不耐。
“30公里。”九风答,一如既往的平淡。
“哎,还要这么久啊!这该死的破地方,汽车什么的就不用想了,连个三轮、拖拉机都没有。”罗兰恼怒地抱怨着。
她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马车,缺少减震器的交通工具颠簸得像风中飘零的树叶,让她比第一次坐长途汽车晕了一路还难受,简直是苦不堪言。现在只盼望着赶紧进城,多买些褥子之类的铺垫之物,让自己的少受点罪。
“小姐,你实在不喜坐车,等到了城里,我们就雇顶轿子吧。”林子岳看着罗兰皱紧的小脸,十分心疼,柔声宽慰道。
罗兰摇摇头:“轿子哪里能走长路?最好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搞出个舒适耐用的马车才好………”
她猛然停下口,脑子中努力抓住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念头:一劳永逸?也许的确可以与九风提提,找一家铁匠铺子重新打造一辆特殊的马车!这个时代的马车普遍使用铁包木的车轮,基本为两轮车,速度慢,载重小,颠簸得厉害,远远没有西方的四轮马车结识、舒适,不管是用来载人还是拉货,都十分不便。
做生意的第一要素就是流通,没有交流,没有贸易,哪儿来的商业?在这个没有机械动力的时代,马车就是陆地上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了。改进马车,创造出实用的新型四轮马车,建立起一个庞大的物流公司,对以后的自己,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啊。即使不谈滚滚而来的财源,首先自己就能受益,出远门不用这么受罪了,可以像欧洲上世纪的贵族们一样,用上那宽大、舒适、行走无声,用毛呢、真皮、水晶灯装饰得美轮美奂的“流动宫殿”。
越想越美,她不仅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直关注着她的林子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耀花了眼,心如揣了只大鼓“砰砰”乱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再也舍不得移开片刻。
罗兰却没有注意到那炽热的目光,她正兴致勃勃地在脑海里与九风讨论着刚刚的设想:“阿九,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可行。”九风惜字如金。
“好,”罗兰兴奋起来:“入城后就去找家铁匠铺子,你帮我搞个设计图,我们先弄出个样品来,怎么样?”
没等九风回答,她自己便沮丧地摇头了:“这个不可行!唉,阿九,你为什么要守着那样的破规矩啊?”
脑海中寂静无声,罗兰知道九风不会理会她这样的问题,只好叹口气:“好吧,好吧,本姑娘自力更生就是了。哼,就算弄不出豪华皇家四轮座驾,至少得想法子搞出个橡胶轮胎的替代品吧?要不然再这么颠下去,我的一把老骨头非得散架不可!”
九风不接腔,罗兰彻底死了心,只得竭力回想自己所知道的有关轮胎的知识,琢磨着怎么才能因陋就简,搞出个耐磨、能减震的轮胎来。
太阳逐渐西斜的时候,泉州城终于遥遥在望了。罗兰还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心中有些气闷,便想下车换换气。
“阿九,把马鞭给子岳吧,我们下去活动活动。”
“吁——”马车停下,罗兰站起身来,还没有迈开步,就被林子岳一把拉住:“小姐,请把衣服穿上再出去!”
罗兰看着他手中那件宽大的披风,很是无语:这是一件男式的黑色连帽披风,是林子岳在路过的一个村子里买到的。她原本以为林子岳是买给他自己的,没想到竟然是给她准备的。一路上只要她下车,林子岳就坚持要她穿上这件足以把她装起来的衣服。在这件事情上,他执拗得出奇,完全不像他一贯的举止有度的表现。罗兰虽然不喜欢把自己裹成个黑蝙蝠,却也没有强硬地拒绝——林子岳为什么这样做,她心如明镜;只是他这样的态度使她暗自皱眉: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无可奈何地接过披风,罗兰一边穿一边叹气:“子岳啊,这真的太不方便了啊!其实这路上没什么人的,就算有,姑娘我还怕遇到登徒子么?”
林子岳仔仔细细地为罗兰系好风帽带,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柔声道:“小姐且忍耐半日,等入了城,子岳就去买女子的风衣,一定让你穿得满意。”
罗兰看了看自己的“蝙蝠侠”打扮,撇撇嘴,懒得再争辩,弯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林子岳微微一笑,也跟了出去,坐到车夫的位置上,轻轻扬鞭:“驾——”。马车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林子岳扭头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罗兰,心中暗自计较:以后要想办法说服她,习惯于带面纱才好!那样一副天仙模样,实在不宜展露在凡夫俗子的面前,否则怕是难免引来祸端。公子不在意,可是自己不能不在意,要跟着她一辈子呢,一辈子很长,小心使得万年船啊!
罗兰溜溜达达跟在马车旁,不顾九风的冷淡,坚持不懈地与他嘀咕着自己的难题;九风很少开口,实在挨不过她的语言轰炸,偶尔也答她一两句。虽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罗兰已经窃喜不已:只要他肯指点一二,还怕橡胶轮胎不出世么?她罗兰就算不是理科女博士,但也没有笨到榆木疙瘩的地步吧?
“那马车,过来!”
一声趾高气扬的呼喝撞入罗兰耳中,她抬头四顾,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泉州城门口。排队等候进城的队伍不算长,四个手持长枪的守军挨个检查;门洞里摆着一张长条木桌,后面坐着一个账房打扮的中年男人,右手无意识地拨打着算盘,左手食指正不耐烦地指着罗兰这行人。林子岳赶着马车紧走几步,满脸带笑地向那位账房拱手应道:“是,这位爷,小的这就来了。”
“嗯……呃……,车里装的什么啊?”账房拖着长腔,斜睨了林子岳一眼。
“回您的话,车里装的是石头。我家小姐喜欢收集带颜色的石头,这次小人就是专门去采买这个的。”
“嗯?石头?打开看看!”
“是。”
林子岳态度谦恭,立即掀开车帘,露出车里的两个巨型布袋。他跳上车,打开口袋,吃力地向外拖了一点:“差爷请看,里面都是这样的东西。”
账房慢慢踱过来,伸头看了看,果然,布袋里滚出来的是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挤挤挨挨地粘着泥沙,看不出有什么漂亮之处。
他皱着眉,向身后一摆头:“上去仔细瞧瞧。”
一个守军赶紧上车,伸手用力一推布袋,“哗啦——”,石头顿时散落一地,有两块竟“咕噜噜”滚下马车。
罗兰阴沉着脸,站在车旁。这些官差嚣张的气焰让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滚落一地的玉石点燃了火种,她柳眉一竖,厉声呵斥:“你看完了没有?还不下去?”
那守军一愣,打量了罗兰几眼,一撇嘴:“哪里来的小娘皮,敢在爷的面前撒泼?滚!再乱放屁就治你个妨碍公务之罪,没收你这车货物,还得拉到衙门里吃板子。”
罗兰勃然大怒,一股令人战栗的庞大威压顿时铺天盖地而来,霎时笼罩全场。未见她如何动作,刚才的守军已经被捏着脖子提在她的手中。那小卒被突如其来的威势压得全身僵硬,现在被罗兰拉下马车完全成了一个木偶,瘫在地上。
“你敢再呲一个字,本姑娘就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罗兰低头盯住瘫倒在地、浑身颤抖的守军,面无表情地说了这句话。把手一松,任凭他像将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再不看他一眼,而是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账房,冷冷道:“你们到底要看什么?这翻箱倒柜的,怎么我瞧着像搜捕罪犯呐?本姑娘犯了哪条王法了?”
账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哑声道:“姑娘说笑了,在下不过是在执行公务,勘查过往货物,收取活厘。刚才手下不懂事,多有得罪,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等一马吧!”
面前的女人全身包裹在黑色披风中,看不清面容和身姿;陈账房站在她面前,却感到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冷汗不停地往外冒,他却连擦都不敢擦,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