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爷不耐烦:“天!老天啊!你连这个都忘了?”
“别打岔,我这不是问你呢,你不是比我早吗?我是1974年……”
“我是1973年,第一批呀!天啊,你不会连柳爱武哪年进的剧团都忘了吧?”
“她和我一年进的。”
“她和我一年进的!当时第一天来报到,我们在练功房集合点名,我一眼就看见了她被她迷住了!她那个样儿长得实在太那个了……难以形容,太美丽,太好看了,美丽又香!就像,就像……像一朵茉莉花!”
严克己生气:“你怎么胡说八道!柳爱武是跟我一年进来的!”
“什么跟你……”
“当然是,就是啊!”
“这个不可能!她绝对是和我一年进来的,不信你问吴卫红……哎,问张文军,文军他也是和我一批进来的。”
“你什么记性呀?吴卫红、文军都是和我一批进来的,当时没腾出宿舍,吴卫红是女的,女生宿舍挤一挤给安排了,我和文军实在没地方挤了,还都在练功房里搭铺睡了一个星期呢!”
“你要不要去问文军呢?”
“问就问,问吴卫红也行。”
“吴卫红也在二十年前离开京剧团了,随父母去了别的城市……你问谁去?行了,她也不是干这个的料,早离开是明智之举。要不问文军吧,对了,还有白海燕,她也和我一批进的剧团,我听说她如今刚刚升副团长了,我打个电话,让她查查档案。”
“白海燕升副团长了?”
“是啊,就许你去美国发迹,不许人家当团长?她现在混得不错,离婚时得到了财产,剧团萧条了却混了个团长,如今享受单身贵族的生活自己觉得挺潇洒,连孩子都没有……”
包爷拿起电话又犹豫地放下了:“算了,平时多久没联系了,人家当团长了就跟人家打电话有巴结之嫌,我还是跟文军打吧。”拨文军的电话,又想起什么,“该死!文军去上海治病了我怎么忘了!文军病了好多年了,前段时间我听说病加重了,这个时候因为这种屁事打长途去骚扰人家太不像话了。”
严克己吃惊:“文军病了?得什么病了?怎么没听你说啊?”
“你没听说的多呢,刘慧敏死了你知道吗?还有,徐小强你还记得吗?改行去了工厂又下岗了,没活路不学好贩毒坐牢了。还有……很多事我都不愿意说,咱们那帮同学里发生的事儿太多了,离婚的,落魄的,发财的,受穷的……好了,不说这些特殊案例,就说活得四平八稳一般的你记得几个?比如候和平猴哥儿?罗志刚萝卜?盐菜蔡耀辉?还有那帮女同学,王晓红?蒋丽婷?周秀珍?唱老旦的,就不一一数了,都还在撑不死也饿不死当中混呢,能混得像白海燕这样的都还不多……总之,你哪知道?你心里就想着一个柳爱武……”包爷摇头叹息,“再说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跟你说破大天来,文军的病就好了?刘慧敏就活过来了?”
严克己很震惊,但最令他震惊的是刘慧敏:“刘慧敏死了?!”
“是啊!她8年前出车祸死了!不过据事后传言啊,说她是故意的,故意等着大货车开过来横插过去……”
“天啊!真是难以想象,为什么?”
“不知道,你去问涂大鹏吧,这小子当年那么追人家,得到手又走野,还不是出去做生意发财就搞上别人了,要和人家离婚。”
“天啊!漂亮的,当年演小常宝的刘慧敏居然遭此不幸,太不公平了。那文军到底得什么病了?那么健康的一个人,大武生……”
“胃癌晚期……提起这些就伤心,还是别说这些不幸的事自找烦恼吧。文军自有他的命,我们只有祈祷祝愿他早日康复,等他回来我们去看看他吧,否则你回美国就真的没机会了……哎,咱们还接着说你是怎么自以为是,确定是跟柳爱武一年进来的?”
严克己只好接着说了,因为谈柳爱武他永远谈不够:“柳爱武出身富农,她来的那一天差点还给剧团退回去,这事你不知道吧?
“哦?有这回事,那她怎么又被招来的?后来退回去为什么又留下了呢?”
“所以你不知道我知道。柳爱武的爸爸出身富农,是早年参加革命的知识分子,以前在什么报社做总编辑,后来被打成右派,文革时期被下放改造了。柳爱武就是被剧团从她家下放的那个乡下招上来的。之所以被招上来,是因为当时她填写了母亲的雇农出身成分,事实上,她父亲在下放第2年的时候就生病死了,她出身富农的事是后来被录取后才查出来的。因为她本身的条件太好了,所以就要把她退回去的这件事,老师和团领导在团部的会议上进行了再三的讨论,又报到文化局去批准。据说柳爱武的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找到文化局长疏通了关系,反正最后的结论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彻底跟死去的人划清界线,户口本上改母亲的雇农出身,这才留了下来。”
“嚯,你知道的真清楚,那就算你说对啦!”
“怎么算我说对了?就是我对了嘛!”
“好好,你对了,她是跟你一年进来的。”包爷认输,“怎么,你想要把这段写进你的书里去?”
“不知道,这要看我构思布局的情况……”
“什么构思布局啊,勾掉思想,布下骗局,咱们这儿写书的人从来就不说实话,也不会说实话,溜须拍马都成习惯了,歌功颂德,粉饰丑陋,美化第一。”
“呵呵,今天义愤填膺了?你那天不是还阻止我揭伤疤吗?”
“那是因为揭别人的伤疤来劲,揭自己的就不行了!”
“你这说谁呢?你放心,我专揭我自己,你也帮着揭行吗?”
“那行!这可是你说的……”包爷正要海阔天空,忽然想起,“哎,你就为了写这些杂碎回来的?”
“是……哦,也可以做些别的事……”
严克己就说了些别的事:“我想我这次来可以和太阳城某政府部门开展一个合作项目。”
“啊!什么项目,还跟政府?”
“城市规划建设部门不是政府部门?我来跟他们谈项目,重新规划设计,重建太阳城。”
“哇噻!这么说你除了想写书还……哇哇,大手笔呀,还跟我保密呢,这么说你想重新架构太阳城?破旧立新,这可能吗?”
“为什么不能?新的替代老的是发展趋势呀,那天坐在你的车上浏览了一下,太阳城的乱象很需要科学地重新布局呀!这是不容易,可不是不可能,我说过,好的架构才能有好的城市呀!你看看纽约,为什么能成为世界一流的大都市?你再看看伦敦、东京、巴黎……告诉你,一个世纪前德国的下水道都比我们的公路设计科学,我可是真心地想做这件事,真心想做赤子做些贡献嘿。”
“有人邀请你来?”包爷突然问。
严克己不悦:“我自己不能来?”
“你自己来什么意思?”
“就是我有这样一个想法,建议建议了。”
“建议?”包爷重复了一句愣了一愣噗哧笑出来,指着严克己大叫,“老天老天!说你到了美国就变傻了,你是临时想起意的吧,还是异想天开?!”
“要敢于异想天开!”
“只怕是你异想了天还开不了呀!你以为是好莱坞编故事呢?”
“你想开才有可能开呀,不想就连开的机会也没有哦。我还在美国就了解了咱们太阳城现在格局的一些状况,我想让它发生变化变得更好。这个建议在我回来之前就想好了,又通过我公司和本城政府部门联系过。他们听了很热情,说太阳城发展正需要更加地开放。好的建议,建设性的建议都欢迎。他们说我是人才,并且是太阳城走出去的,欢迎回来为家乡作贡献。我现在来了,我当然可以找他们洽谈这事了。”
包爷嗤之以鼻:“你呀你呀,你以为请你来设计奥运村?国家大剧院?那也得人家请你呀!你自告奋勇想设计太阳城?推倒整个城市重来?不知道这是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啊?痴心妄想吧你,想都不要想!人家也就是随口敷衍敷衍你,你好歹是美国的公司,也许还听说了你是成功人士,给你个面子你还要起里子来。告诉你,想打太阳城的主意是不会有结果的,就是太阳城不叫太阳城也不可能。”
严克己不高兴:“不叫太阳城叫什么?”
“叫严克己城,你设计的!哈哈……”
严克己脸一红,讷讷地赌气:“我就不信,我还就要试试看。”
“试什么?找人家洽谈去?我看你这个博士脑袋让啄木鸟啄了……”他还要说什么,扭头看到有人进来就立即站起来招呼:“嗨,你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