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碰到她颇有含意的目光,怀疑起她挽留自己聊天的目的了。
果然,她说了,不过是以反问否定的语句:“你会赞助?你会投资?你也不会呀!投资肯定是不能收回成本,你不会那么傻,睁着眼跳悬崖;至于赞助,那等于纯粹奉献,做慈善是不是?”
“嗯,那倒是……我倒是觉得剧团改企业没错。美国的百老汇、好莱坞就是企业运作的呀!文化产品也是产品,卖不出钱来那就该自行倒闭,没人会投资,赞助也不是生存之道啊!”
白海燕听出严克己含在话里的拒绝,倒也没有强迫的意思,只稍稍不悦:“你呀,真说外国话呀,中国怎么跟美国比呀!中国是社会主义,美国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社会主义是不顾生命危险保护国家财产,这叫国情不同!就说咱京剧吧,事业单位,没听说企业的吧?说京剧艺术,没听说过京剧产品的吧?说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喉舌,为人民提供精神食粮,没听说走市场养活自己的吧?卖不出钱来就该自行倒闭?你说这话那是不负责任!这就好比我们原来是被打造成喇叭来做宣传摇旗呐喊的,现在你让喇叭锄地种庄稼来养活自己,是那块料吗?”
听了这话他忽然也有了同感,可也迷茫:“嗯嗯,那这样你们能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说就怎么办呗!你放心,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倒闭,也不会活不了,放心,呵呵,说来有意思,局里说了,让动员名人发挥名人效应去拉赞助。我就问了,咱团里谁还是名人,谁还有名人效应?你猜局里说出谁来了?说谁还能在台上唱的……”
“是啊,谁呢?”
“说出来那吓我一大跳嘿。现在还能在台上唱的就是名人了?名人连二级都没评上?”
“那为什么没评上呢?”
“为什么?怨命呗……哈,你知道她是谁了?”笑指严克己,严克己忙否认。
“哈哈!你要我说出来才肯承认?啧啧……”楼梯上一阵响动,白海燕刹住了口抻头朝外面看,严克己也紧张:柳絮飞?但见一个长发青年‘咚咚咚’飞奔下来,身后是‘砰’地一响关门,紧跟着一个女青年一路尖叫惊天动地的追赶男青年。女青年在白海燕门口捉住了男青年,两人嘻嘻哈哈打闹,然后搂作一团亲亲热热地下楼去,楼道里一阵脚步,一阵嘈杂,之后是一切恢复了平静。
白海燕呆呆了会儿不满:“六楼的,不像话,现在这里住着的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啦。”
严克己“哦?”了一声:“这两个青年是谁?”
“不知道。谁知道啊!现在有些演员在外面买了商品房都搬出去住了,老房子租给别人,谁住就说不清了……唉,这两人肯定是外地来本市打工的,也是男女同居,现在的人哪!……”叹息着摇头。
无话可说他告辞了。白海燕还挽留:“好久没在一块儿聊了,就在这儿吃饭吧!冰箱里有现成烧好的鸭子,再弄几个素菜就行了。”他坚持要走,白海燕就诡秘地笑了,“猴急什么呀,我也没说要你投资赞助,你也不会嘛!”试探着见严克己没表示不会,也没表示会就自我解嘲:“我没面子呀,我哪有人家那面子?”
“要我陪你上去?你是来找她的吧?”指指楼上。
“不不……说什么呢,你忙着……哦,你歇着,我还有事……再见!”
“我哪忙啊,是你忙,我也一直歇着,是我耽误你时间了……”
白海燕笑着送出来,双手交叉倚在门框上突然说:“要是你愿意为老同学赞助一把的话……二十万对你来说绝对不是问题吧?”
“二……哦,呵呵,应该不是,再说,再说吧……”含糊应着,他仓促地下楼了。
走在阴暗的楼道里他想:真想让他赞助?还开出了具体数字?看来这才是白海燕今天留他聊天的目的了。
二十万对他来说的确没问题,问题是被人强迫着做慈善,那感觉好比是遭遇了抢劫。他可不花钱去炫耀,去沽名钓誉。回味白海燕的话就处处显出炫耀,还有那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同行是冤家”的劲儿也让他受不了。他听出来她所指的冤家是谁之后,反倒刺激起了骨子里天经地义要保护弱者的义愤来。他大概听出些柳絮飞这些年的不如意来了,还知道了她女儿叫于可音,而虞可音很可能就是于可音……激动之后生出关心,促使他就回美国这事另作考虑,决定还是先不回了。
在门洞外站定,回头看5楼不由心想:那是柳絮飞家的阳台?她这时可在家?如果在,约她出来不是好吗!就在要拨打手机的时候,白海燕在阳台上,在铁栅栏里探出身来朝他挥手,他也只好回应,拿着手机的手朝她挥挥再见。白海燕做着鬼脸故意指着楼上大声问他在看什么?他一吓,害怕她再说出什么来,忙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