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很深了我才回得房,回房时几乎泪流了尽。鳌拜扶我上床,给我盖好被子,在银白的月光下背对着我,叹息一声悄然离去。
似乎又是一夜无眠,醒来时天还早,自己收拾了出去,发现侍候我的小丫鬟还没起。也罢,我笑笑,这是我第一次在古代起得如此之早,确是为的无人知晓的离开。
身上还有昨日鳌拜给的银子,到门口时让小厮给我牵一匹马来,小厮不敢,也罢,牵来我也不会骑,倒也麻烦。
嘱咐小厮别告诉鳌拜,我就离开。
初升的朝阳,充满活力的鸟的声响,以及早晨清新的泥土味道。“加油,夏函茹,今日开始就做你自己吧。”
回头望了眼鳌拜府,心还是有些许痛的,“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是我留给鳌拜的唯一一句话。
自己跑到集市,自己一个人走终是不妥,这盛京和燕京是有商贸往来的,既然有往来,就有商旅,我大可假借商旅之名同他们一起去燕京。
不幸的是,问了一上午也没有去的商旅,什么商贸发达,坑爹啊。
就在我万念俱灰,打算没志气的回鳌拜府时,一位公子叫住我。
“公子,你可是要去燕京?”那男子一身黑衣,四五十岁的样子,旁边跟着个小厮,看两个人看着都也不像粗人。
“是,公子可是也要去?”我问道。
“是。”那黑衣人说完便咳嗽了起来,我才趁着光看清他蜡黄的脸,怎么身体这样弱。
管他身体多糟呢,反正是有人和我同行了,至少自己不寂寞,一想今晚不用一脸衰样的回鳌拜府邸,就喜上眉梢。“太好了大哥,我也正欲去呢,只是一个人,怕是路上孤得慌。”
“如若小公子不嫌弃,我们一同南下可好。”
一听黑衣人邀请,我巴不得呢,便高兴地什么似的,“太好了。”
“可是,”黑衣人皱了皱眉,我也心掉了起来,莫非这病秧子耍手段。“小公子,我有一令妹,也欲同行,不置可否?”
女真是很忌讳女人的,行军打仗都不带女人,说是会晦气。可我本是女的,虽说男装但也保不齐有些个意外,这会有个女的陪同,我倒是能放心不少。便缓缓道,“无碍,我也不是什么迷信之人,有人同行,岂不能减孤清之感。”
那公子听我说倒也露出笑颜,“还不知公子大名?”
“小弟夏珂,可否请教大哥名字?”
“公子是汉人?”黑衣人问道,问完又咳嗽了几下。
我笑问“您可是也不喜汉人?”
那人摇摇头笑道,“失礼了,我叫穆尔木。这个是我随从,叫扎得。”
我笑笑看看他们,行了个礼。
“夏公子,今夜可方便出城?”穆尔木问我。
“当然,那我们是今夜走?”
穆尔木点点头。
“穆公子,那今晚的车马……”我没声了。
“我自会准备好。”穆尔木倒是也大方。
“到了燕京,我会分摊一半的银子。”我笑着回礼,虽然我盘衬不多,但也不至于占小便宜。
穆尔木倒是也没回绝,只是道,“那我们戌时在城门相见可好?”
“好。”
和穆尔木告别,离戌时倒是还有好一阵子,也不知该去哪,便无聊的在街上晃悠起来。
进了一个茶馆,点了两样菜,自己便吃了起来,想起离开,确实没什么胃口。
门口的小厮和几个人讨论着前线的战况,如今,清军虽没入关,但却总在破关中。想要入关,还早着呢。那些人却觉得有希望似的,夸多尔衮等人威武。
我笑着摇摇头,低头喝茶。
“听说你要离开了?”
我抬头,看到对面,笑容邪气的多尔衮,一袭深红的长衫,倒是少了几分文雅,多了几分不羁。
“十四王爷吉祥,”我站起行了个礼。
他轻轻笑了,“都是要去明朝的人了,给我这个异族王爷行什么礼呢。”
我没出声回应,转身让小厮添一份餐具。
“十四王爷今日来就是为了送行?”我淡淡的问。
“知道丫头你主意多,以为你是玩笑要到燕京去,看今日这情况是真的要去了。你忍心放下鳌一个人?”多尔衮说完端起了茶杯。
“什么意思?”我问道。
“什么意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鳌拜对你的情意,自打小见了你,就没纳过妻妾,你还要怎样。”说完,他不符合语气的淡淡喝着茶。
“我原来见过鳌拜?打小?”我懵了。
“你是玩我么?还是你烧糊涂了,连我和鳌拜都忘了?”多尔衮的手握着杯子,眼睛看着我,像是要看透一般。我迅速别过脸,不敢再看。
难怪那日我在街上救人感觉不对劲,我对多尔衮和鳌拜行的礼是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的礼,而他们是打小认识的。那那日着火救我,那也是在救一个故人咯,所以也不全是因为庄妃娘娘的关系。难怪,那日骑马,我问鳌拜,到底他和多尔衮是谁的时候,他那么讶异。难怪他救我回府,就好生待我,原来,是旧相识。
“回十四王爷,我苏茉儿在来盛京时,有一日烧糊涂了,忘了原来的事情。现在的苏茉儿是一个你们所不了解的苏茉儿,并且她不愿意去遵从她的宿命,她决定开始新的生活。而苏茉儿,也是真的忘了十四王爷和鳌将军,也请王爷见谅,也请王爷成全茉儿,看在我们打小认识的份上。”我故意加重了打小,我在赌,赌苏茉儿到底和多尔滚的感情有多深。
“罢了,这世间的女子就数你的性子扭。”他无奈的摇摇头。
我笑了,从心里笑了,原来,苏茉儿和这个十四王爷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倒是可以利用。
“十四王爷,我有件事情相求可好?”低头喝茶的我不好意思的抬头问他。
“说来听听,”多尔衮笑眯眯的看我。
“可方便借我些银子。”我小声地说,脸都有点烧了。
多尔衮哈哈笑出了声,从身上解下了银袋子,递给我,笑道,“我身上可是连一文钱都没有了,这顿饭是要你请的。”
我笑着点头。
“路上小心,知道劝你也没用,在燕京好好安顿,以后我自会去寻你。”他一边和我说,一边看着门外议论威风凌凌的多尔衮的小厮们。多尔衮回头笑着看我,说“没想到我这么受人爱戴。”
我也笑了,多尔衮,如今凭借军功受人爱戴,以后呢?他,专权,还受人爱戴吗?我抿嘴一笑,在知道,多尔衮打小就和苏茉儿好了以后,我对他的戒备便低了很多。
“和鳌辞行了么?”看着窗外风景的的多尔衮,不知什么时候淡淡的冒出一句。
“没有。”
“怎么没告别?”他回过头看我。
“既然走已是木已成舟,又何苦搞一些离别的情景让人白白的难过。”
多尔衮也没说话,拿起茶杯,又看向窗外。
太阳一点点下山,我结了帐和多尔衮一起离开。?
“路上小心,一会要入宫,我就不送你了。”我做了个福向他辞别,他笑着挥挥手,转身离去。那样落阔潇洒的身影,流落在人群中,转瞬就不见了。
如此闲适,潇洒的十四王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专权之人。是否,历史是有误的,还是,皇权的魅力,实在是太大。
我目送多尔衮淹没在人海,心中想着他的未来。
只身匆匆到了城门,穆尔木已经到了。旁边站着小厮扎得,以及两位女子,看样子,这就是他妹子。
“穆公子,小弟来迟了。”我上前做了个揖,眼前的女子年龄应该不小,很有成熟风韵,旁边穿着简单些的因是侍女,年龄貌似比那女子都大些,长的倒是和善。
“玉儿,这就是我们随行的夏公子。”穆公子介绍道。
“什么夏公子,两位姐姐叫我小珂就行了。”毕竟,我才十一二岁,年龄还小,怎么能随便别人便宜。
“这是我的表亲,妹妹玉儿,她的侍女,乌兰。”穆尔木介绍着。
“玉姐姐好,乌兰姐姐好。”我行了个礼。
玉姐姐看我笑了笑,说“倒是个聪明人,只是年龄小了些。”
穆尔木看看我,便招呼上马车,两辆车,一辆坐了穆尔木和我,驾车的个叫宝柱的汉人;玉儿姐和乌兰坐另一辆,驾车的是扎得。
出盛京城门时,我聊起车帘,回望盛京,却看到的是一人一马伫立在月光下,看着我的马车离去的方向。还能是谁?除了鳌拜还能有谁?他竟来送行,只是我们之间相隔太远,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小珂,你看什么呢?”穆大哥问我。
我赶忙放下帘子,“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离开盛京,有些不舍,想好好瞧瞧,以免以后想念。”
穆大哥笑笑,闭上了眼睛。
当我再回身拨开帘子时,那遥远的城门下,那孤单的一人一马,已经没了踪影。
我的心一紧,放下了帘子。
鳌拜,对不起,也谢谢你肯放我走。
我似乎以为穆大哥去燕京不是看病,而是逃命,原本三个月的车程,半个月我们就走了三分之一。没日没夜得走,路上穆大哥几乎一直都是闭着眼,睁眼时,不是喝药,便是咳嗽。玉儿姐姐看自己的哥哥咳成如此,倒也看不出心疼的样子。
偶尔天冷些我就把我身上的斗篷给穆大哥盖上,可每当睡醒,斗篷又披回我身上了。
几乎走了快二十天的时候,正巧路上遇见一家牧民,我们便留宿在那里。
女乃茶我倒是喜欢,住的阿妈煮好了一大锅,我端这去给穆大哥和玉儿姐送过去。正当我到门口时,听到穆大哥叫玉儿姐姐,大玉儿。
大玉儿?
大玉儿!我靠着门僵在那里。难怪,我等了等,待他们说话结束,我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的进去。
又是一夜,无眠,这一路总觉得怪,又不知道怪在哪里,原来是这里。
有些时候,明明知道未来是艰险,却也要去涉足,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没有其他的路。
至少现在我就是这样,打算先随穆大哥到任何一个县城里,就立刻和他们辞别。
天越发的冷了,一场雪阻挡了我们前进的脚步。
马突然惊了,宝柱说了声“不好。”
穆大哥和我也警惕起来,拉开帷幔,看到四边都有黑衣人向我们包围了过来。
穆大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给我,“保护好自己。”说完边跳下车。
从帷幔望出去,乌兰姐,扎得,穆大哥,宝柱一起拼杀,黑衣人的武功不是泛泛之辈,死伤也并不多。
似乎是冲玉儿姐来的,外面的人显然只是阻挡,而我和玉儿姐在两辆车里,必会有人弄混灭口。
一想不妥,我也立刻跳出马车,不能杀敌只好躲避,既然找的是玉儿姐,那么旁人也不会必死无疑。
可是黑衣人似乎要灭了所有人的口,看我不会功夫,一刀就冲我劈了过来。穆大哥他们自顾不暇,定不会救我,而我又躲不开,闭上眼等死。
不知谁,一下把我推开,睁开眼看见鳌拜挡在我前面在拼杀,很快,面前的黑衣人就死了。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没事吧你?”他问道。
有一群黑衣人冲上来,鳌拜把我护在怀里。耳边是刀枪的摩擦声,不知多久,这声音终于息了,再睁开眼,只有地上的尸体和鲜血。
我从鳌拜怀里离开,看着他,不语。
“多谢鳌大人。”穆大哥作揖。
我冷笑,现在还要装么?只为了演戏给我一人看,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苏茉儿。
似乎玉儿姐看出了我的表情,对穆大哥使个眼色离开。
冰雪中,就只剩我和一袭灰斗篷的鳌拜。
我始终不想说话,是,我气他,为何如此待我。
“你怎么了?”他问我。
我回头,冷眼看他,讥讽的一笑,“鳌将军好生会讲笑话,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你,知道了?”似乎他有些不确定的说。
“知道什么?”我反问,又冷笑道,“是知道您把我的行程告诉多尔衮?还是我知道你协助庄妃娘娘的安排了这一幕好戏?还是知道了你这英雄救美的戏码?让我离开,给我自由?到头来,让我主子带我回宫?我知道的这些够多么?”
鳌拜的脸一点点冷下去,我转身离开,鳌拜抓住我的手,我狠狠甩开。
“鳌将军,告诉你一件事,我进盛京前的记忆没有了,也就是我不记得之前是否认识你或十四王爷。如果之前我们有什么约定请你忘了吧,如今大势我是必定会进宫,这笔帐我记下了。希望您在宫外逍遥的时候记住,你鳌拜的一己私心,让我苏茉儿失了自由,困在那我最不愿进的金牢笼里。”
“茉儿,”鳌拜唤我,可我心中只有气,一声也不想听他说,迅速离开。
那日我就知道了,大玉儿,这大玉儿还能是谁,必定是庄妃娘娘。而多尔衮一直嘱咐我小心,却一句没问谁与我通行,想必是知道是谁与我同行且极放心的。而我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不论是谁都不愿携同进京,而穆尔木不问银子又让他的随从侍候我,必也是受了托付。
只是我原本想时机到了再月兑身,结果出了如斯事情,只怪自己计谋不高,被人算计而已。
我本是相信鳌拜的,没想到他……
罢了,我摇摇头,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我依旧和穆大哥一个马车,鳌拜也坐了进来,我假寐不想理他。
到了个小县城,寻了个住处,扎得和乌兰都不在,我欲离开,玉儿姐让我留下。屋子里只有坐在正位的玉儿姐和穆大哥,坐在侧边的鳌拜,以及站着的我。
“茉儿,是我们一直在掩饰。”穆大哥看着我,说完又咳嗽了起来。
“是茉儿这一路礼数不周,不知道路上的人是主子。”我又走到玉儿姐面前,行大礼“庄妃娘娘的吉祥。”
庄妃娘娘看着我,笑了“这小蹄子倒是聪明呢,这么小就如此从容,着实难得。”
我依旧跪着没起来,心里琢磨着怎么说我出宫的事情,毕竟这擅自离宫其罪当诛。
“起来吧,”庄妃娘娘又道。
“请娘娘赐死,奴婢擅自离宫其罪当诛。”我低下头伏在地上。
“罢了,以后将功补过吧。”庄妃娘娘挥了挥手,拿起茶杯,怡然的喝了起来。这孝庄太后就是不一般,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又如此端庄的气度。
我起身,退到侧面,鳌拜指了指穆大哥,说,“这是代善王爷。”
“王爷吉祥。”我又行大礼。
自己心中默笑,以后,我见了人就要么行礼,要么就跪,真真成了奴婢。心中的恨又添了些许,便又冷冷的扫了鳌拜一眼。
“今日的人是谁?”庄妃娘娘问。
“这次是宸妃的人。”鳌拜回道,倒是也看不出什么礼数在里面。
“哼”庄妃冷笑道,“姑姑欺负到我头上就算了,自己的姐姐也如此对我,让你们看笑话了。”
的确,入宫前我曾听过,现在宸妃受宠,又有个儿子,而庄妃不受宠只有三个女儿,现在定是谁都敢欺负。可转念一想,这样没有竞争力的庄妃,为什么连这样不受宠的妃子的女婢都能招来暗杀,而自己偷偷出宫也遭灭口呢。明明知道这是潭浑水,明明知道以后的艰辛和不易,我却仍要无奈的,不怕死的趟进这浑水中。
不由得苦笑,抬头正对上鳌拜关切的眼神,我连冷笑都不想对他笑,只是别过头不想看他。
燕京并没再去,这才半路就有人下手,若去了明朝的地盘,死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我始终不知道庄妃她们为何去燕京,而如今我的身份也不能多问。我只是坐车,话越发的少了,毕竟,现在是奴婢,多说无益。
回到盛京时,我几乎要落泪,心中有怨,只气,我又要形单影只的回这个樊笼,无依无靠的活下去。想想心中竟是很难过,似乎看到我眼眶中的泪,鳌拜在马车内握住我的手,我不看他,只是合上眼,轻轻拨开他的手。
我们没有进宫,只是依旧住在客栈中,不过这个客栈倒是环境好了些。下午给庄妃娘娘算月份,才发现竟是我的生日,11月14,晚上一个人点着灯烛,祝我生日快乐,自己唱着生日歌。便想起每年生日要么有朋友,要么有家人,一直想自己去西藏过个生日,现在虽不是西藏,但却是我一个人庆生。想着,泪又落,生日快乐歌唱的也哽咽。
门被敲了几声,我急忙起身擦泪去开门。
门外守着的是鳌拜,看见他,我的泪意平了,恨意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