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再开口,她无法抑制酸溜溜的口吻:
“辰光,你的外在皮囊,是你生来就有,还是后来随着心意幻化的?”
“我早已经历万千劫难,哪里还记得这琐碎小事?”男人微微一笑,无法言语形容的面貌上,是睿智内蕴的平和。
他伸出玉般手指,将她毛躁躁乱哄哄的发尾顺一顺,微笑道:“世间万物,虽幻化为万千相貌无一相同,但万物内蕴的,却终究是一样的。”
“外在美,心灵美?”她扮个鬼脸,随意地甩甩散在肩头的发,似是不经意地顺便甩开了他的手指,有点小小诧异。
“苏妲己与无盐女,孰是孰非,世人心中自有定论。”她眯眼,“但人之本性,总是会喜欢妲己的容貌吧?”
这男人,这超月兑万物置身三十三天外的天外之仙,不应该是世间任何人、仙、神、佛使用任何手段也无法亲近的上古神祗一般的存在么,却为何与她如此的……亲近?
“要白?”男人微笑着等她继续往下说,神情温和,竟是没有任何的不耐。
“如我说,我还是喜欢皮相好一点的,赏心悦目么。”她干干一笑,回过神,细长的眼眸看左望右,只不肯再仔细看他。“至于什么内在啊,倘若相处的少了或根本没时间时机相处了解,怎能知这内蕴的是好是坏是优还是劣啊?”
外在顺眼优良的,总是占了大便宜。
至于遥远的那座钟楼里的善良怪人,倘若人人能看到他金子般的善良内在,又怎会如瘟疫一般将他禁锢在钟楼里无人问津?
对于她的说辞,男人还是微微一笑,并未讲什么大道理来荼毒她的耳朵。
“我的这个臭皮囊,可是有更改的机会?”她试探地问。
“你不是很怕央波的么。”男人不回答她,只微笑着道。
“我怕的是蛇,哪里怕央波啊。”她不以为然地回道。
“央波难道不是蛇的样子么?”男人微笑。
“天者你刚才也说了啊,世间万物,虽幻化为万千相貌无一相同,但万物内蕴的,却终究是一样的。我只看到了央波的内蕴,自然忘记了她的相貌啊。”她赖皮地笑。
“惧于蛇,却无畏于心?”男人微笑问。
“应该是,无畏,因而无惧。”她随意地应付道:“我既然知道了央波的美好内蕴,自然无惧于她的外在相貌啊。”
“无畏,因而无惧。”男人叹息似地道:“要白,你如何悟出的?”
这女子,便是因这了悟,才化得的第三尾啊。
“呵呵,哪里是悟啊,不过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而已。”
她不经意地后退两步,远远离开那清澈如镜的池塘,细长的眼眸不安分地骨碌碌转啊转,笑道:“算了,反正已经是这副皮囊了,就这样吧。”
猛地想起一事,她笑嘻嘻地问这笑微微的天者:“如今,我终于修得人形,可是能使用飞遁咒了?”
“飞遁咒乃是天龙一族的飞行之术,你如何使用?”男人微笑着看她瞪眼张嘴,说不出一字一语。
……
吱。
她呲牙,恨恨握拳。
“我要你默那《三字经》,你不曾默过一字,是不是?”男人笑微微地望她咬牙咧嘴的滑稽样子,玉般手指轻轻一弹,轻雾拂过,一册簇新书卷出现眼前。
卷首,是两三个梅花状的小尘渍,十分的显眼。
她有些心虚地默默转首。
“这书卷之内,到底写了些什么,你更不曾打开阅过。”男人微笑着叹息,玉般手指轻轻拂过那书册,将那三两个梅花尘渍消去,无喜无怒的眼瞳凝着书册,道:“这里面共有法术九十九种,学之,可化身三十三,可幻物三十三,可飞行万里如信步闲庭,三十三天之内,几可随心所意。”
她蓦地眼睛一亮,立刻贪婪地瞪上这书卷,将皮囊内蕴登时抛到九霄之外,双手颤颤交握,有些强掠的蠢蠢欲动。
“我向来不爱盘点天机,虽曾为你卜过一卦,却只测出你因势而化得第三尾。”男人微笑道:“其他,均看你自己造化,我不再为你卜卦。”
“那——”她眼不眨地盯着那书卷。
“机会,只给予一次。”男人微笑,任她凡尘土匪一般将手中书卷抢去。
“机会你只给予一次,可我可以多主动要几次啊!”她理所当然地奸笑,将抢到手的书卷看也不看一眼地塞进怀间衣内,拿手拍一拍,笑道:“天者,要白无礼啦,告辞!”
“你不翻开书卷看看么?”他并不阻拦她,只微微笑。
“这么宝贝的书,当然要好好地偷偷地躲起来看才有意思!”她得意笑,几乎想晃晃隐起的三条大尾巴了,朝着白衣飘飘的男子玩笑地拱拱手,仰首便走。
微微的笑叹从身后传来。
她耸耸肩,照旧走她的路,心中则在迅速盘算要到哪里偷偷翻书。
“要白,那书中,如今已无有一字。”微笑的声音如是不紧不慢地随着她。
她一愣,高高抬起的脚几乎落不下地去。
什么意思?!
她心中警铃大作,呼吸登时一滞。
“倘若你当初心诚默书,依你之聪慧,如今那九数法术尽在你心。”那微笑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传进她不由自主尖尖竖起的耳朵:“错过了机缘,便不可后悔。”
“慢,慢,慢,慢,慢!”她有些头皮发麻地转回身,将宝贝的书卷颤巍巍地从怀衣取出来,深吸一口气,颤颤地拿手翻开,眼蓦地大瞠,不敢置信地再翻一页,已连气也出不来了。
空白空白的书卷,没有一点墨迹一点墨痕的空白书卷。
……
……
她呆呆从书卷里抬眼,瞪向那个一脸微笑的男人。
男人笑微微地任她随意瞪。
……
……
吱!
她猛地将书卷恨恨往地上一丢,开始尖锐的咆哮。
搞什么搞什么搞什么啊!
这么捉弄她很好玩吗?!
不是说他是天上地上惟我独尊的神佛吗?!
天上地上惟我独尊的神佛会这么捉弄人吗?!
简直就是··**··**!
很难听的字眼,她还有仅剩余的一分分理智,没有破口而出。
但不停张张合合合合张张的嘴巴,却将她的不甘完全表露无疑。
“静心,静心。”那男人犹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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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事你表演一个被人当猴儿耍还能平心静气地微笑的戏法给我瞧瞧!
吱吱吱!
她气愤地瞪圆眼睛,双手插腰,恨恨地仰天长啸。
做人,咋就这么难哩?
还是做小狐狸比较好!
……
……
吱。
她突然垂头丧气,有些傻眼地瞪着突然变高变遥远的那男人万年不变的微微笑。
……
……
吱!
自暴自弃地仰天再一声长啸,雪白的一团,似风一般,远远地跑开去。
身后,雪白的三尾,迎风而展,分外的美丽。
男人眯眸,静静望着远去的小影,脸庞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信任与勇敢,化为了你的第三尾。
你的第四尾,又在哪里,又在何方?